第492章 宮鬥不如造反(二十九)
厭惡?
並沒有!
說起來,她與王詩玖之間,並沒有直接的恩怨。
她們會被人放在一起討論,無非就是爲了一個並不值得的狗男人。
羨慕?!
這個似乎有!
陶皇后不想承認,但她看到一身官服、從骨子裡透着自信與驕傲的王詩玖時,心裡很是羨慕。
剛纔“何太后”的那番話,又恰在這時在耳邊迴盪。
“十五六歲的年紀,花骨朵兒一般的人兒……真真‘鮮衣怒馬’!”
是啊,她們都是年輕的小娘子,都曾經是京中意氣風發的貴女!
如今,人家王詩玖依然年輕、暢快。
而她陶幼薇卻、卻被這幽深的皇宮,生生逼成了怨婦。
被禁足的這些日子,陶皇后只是不能出門,她還是能夠聽到外面的動靜。
比如狗皇帝趙圭爲了鹽政改革而惹出了大亂子,是何太后關鍵時刻出手,幫忙收拾了爛攤子。
王詩玖,何太后一手提拔的女侍中,卻正大光明的從朝堂的正面走了進去。
一個女子,卻傲然的站在專屬於男人們的朝堂之上,侃侃而談,積極議政……
那畫面,陶皇后只是想一想就覺得羨慕。
同是女子,同樣是從小被金尊玉貴養大的嬌嬌女。
自己因爲一個狗男人而困在深宮之中,像一朵花兒般被牛糞淹沒。
人家王十九娘呢,卻已經走出了後宅,與男人們一起參政議政,一起指點江山!
羨慕!
她真的羨慕啊!
她恨不能時光可以倒流,她絕不貪戀什麼皇后之位,而是繼續像個恣意張揚的貴女般暢快的活着。
她知道,以她的能力,她達不到王詩玖的高度。
但,有國公府的權勢,有母族的世家姓氏,她還是能過得隨心所欲。
而不是像現在,無寵無子,還被翻臉無情的狗皇帝當成要挾陶家的“人質”!
……一想到這些,陶皇后就無比後悔!
“皇后娘娘?”
王詩玖抱着東西,保持着屈膝行禮的姿勢。
可始終聽不到迴應,她悄悄擡起眼皮,偷偷去看陶皇后的模樣。
陶皇后沒有氣惱,更沒有想要尋釁的模樣,她竟在走神兒!
王詩玖心裡納悶,卻沒有表露出來,而是略略太高了音量,喚了一聲。
她的這聲呼喊,並沒有驚醒陶皇后。
不過跟在陶皇后身邊的嬤嬤,意識到自家主子“失態”了,趕忙輕輕扯了扯陶皇后的衣袖。
嬤嬤誤以爲自家主子還在遷怒王詩玖,如今遇到了,便故意以皇后的身份打壓人家。
哎呀,這可不好!
不說王詩玖是王家的女兒、南平王府的世子妃,只說人家現在是太后的女官,他們皇后就不能輕易招惹啊。
打狗還需看主人呢。
自家皇后娘娘就在太后的宮門外,故意爲難太后的女官……這、這任誰聽了,都要認爲陶皇后對何太后心有不滿。
皇后在宮裡本就孤立無援,何太后念舊情,對皇后釋放了善意。
結果,皇后不說感念,卻還——
嬤嬤不敢再往下想了,她趕忙又用力扯了扯陶皇后。
陶皇后終於回過神兒來,擡眼就看到了自家乳母着急又擔心的模樣。
隨後,陶皇后猛然想起,自己面前還有個王詩玖。
“王——”
陶皇后原本還想說一句“王世子妃”,但她立刻想到,人家王氏不只是有夫家給與的尊榮。
人家自身頭上就有官職啊。
不是虛職,而是實打實的朝廷命官。
只是,等等,王詩玖在博文館的官職是什麼來着,好像是學士?
“免禮,王學士請起!”
陶皇后試探的說了一句。
見王詩玖恭敬的道了一聲謝,並沒有露出異樣的神情,陶皇后才知道,她沒有猜錯。
王詩玖真的成了“王學士”!
“王學士是來向太后娘娘回稟政務的吧!”
掃了眼王詩玖捧在懷裡的一堆文書,陶皇后微垂眼瞼,斂下複雜的眼神。
她輕輕說道,“太后娘娘在側殿,你快去忙吧!”
“謝皇后娘娘提點!”
王詩玖又是客氣的行了一禮,然後抱着文書,緩步朝側殿而去。
望着那道纖細的身影,卻有着莫名的力量,陶皇后呆呆的站了許久。
而她的內心,也經歷了一場爭鬥。
最後,她的眼底閃過一抹堅毅。
……
“阿孃,這件事,您好好想一想!”
鄭念兒將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胡氏。
胡氏先是驚愕,一雙眼睛裡充滿了不可置信。
她彷彿第一次知道自家女兒竟是這般膽大妄爲、精於謀劃的人。
這孩子,真是太大膽了,居然、居然想出這麼一個荒唐的計策。
但……胡氏本就是個野心勃勃的女子。
她自私,她狡詐,她滿心小算計。
否則,這些年來,她也不會那般挑唆小皇帝。
在她心裡,一直都想跟何太后較個高低。
女兒的計劃雖然聽着荒誕,且充滿危險,可一旦成功了,所能帶來的利益也是十分客觀。
她胡氏,極有可能真的將何太后踩在腳底下,然後取代她成爲大淵朝最尊貴的女人!
要不,就、就試一試?
成了就是富貴榮華。
失敗了,有皇帝在,也不至於落個太過悽慘的下場。
胡氏狠狠的咬了咬下脣,用疼痛讓自己鎮定下來。
不能急,不能慌,我要好好想想!
胡氏沒有急着答應,而是跪坐在矮榻上,一邊用手指摸索着裙襬上的繡紋,一邊賣力的思考着。
她重新將女兒的計劃想了一遍。
每一個細節,其中有可能出現的紕漏,以及所有人的反應、反擊。
胡氏全都詳詳細細的梳理了一番。
最後,她眼底滿都是堅定——
好!幹了!
富貴險中求,如果不拼一拼,他們鄭家始終都是奴婢。
胡氏受夠了那種被人欺辱的日子!
她不想再像上次一樣,明明自家兒女被打了,她卻還要陪着笑臉去給人家賠禮道歉!
“念兒,這件事,我去準備,你不要在陛下面前露了風聲!”
胡氏擡起頭,死死的看着鄭念兒,無比認真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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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鄭念兒吐出一口氣,太好了,母親這是答應了!
有了母親這個皇帝乳母幫忙,她的計劃將會更加順利。
……
永承帝不知道他的幾個女人們都各自謀劃着什麼,他的心思都在政務上。
鹽政司已經設立起來,原本,永承帝因爲“何太后”的圓規,對鹽政司並沒有那般熱切。
不過,鹽政司的選官制度,是他提出來的“考試選拔”,是他推行科舉制度的第一步。
所以,永承帝還是給予了足夠的關切與重視。
永承帝想辦法塞進去幾個寒門學子。
這些寒門學子,是真寒門。
是永承帝命心腹(也就是鄭氏父子啦),在京中特意挑選的一些尋常百姓人家的子弟。
他們確實有些才學,卻因爲出身、門第,沒有人推薦,只能留在京城想辦法鑽營。
其中有些人,許是遭受的輕慢、打擊太多,已經開始憤世嫉俗,仇視世家。
永承帝要的就是這種不傾慕世家、敢以世家爲敵的“勇士”。
除了把這樣的“人才”塞進鹽政司,永承帝還利用官員大考的契機,將人送到了地方。
比如其中有個叫蒙勤的人,最是激進。
他比當年的馮壽還要痛恨世家,痛恨特權階層。
在他的口中,那羣身居高位的世家子們,都是尸位素餐,都是蠹蟲老賊。
他們只顧自己家族的利益,全然不顧天下、不顧黎民。
他們壟斷一切,他們霸道蠻橫,他們罪該萬死。
永承帝親自召見了蒙勤,還聽他慷慨激昂的痛斥世家的種種罪行,只覺得找到了自己的千里馬。
於是,好不容易得到了幾個安插親信的官職,他便把最好的一個留給了蒙勤——巡鹽御史。
嗯,這是有鹽政司衍生出來的一個職務。
原本,永承帝想讓蒙勤當御史的,但想要成爲言官,不管是資歷還是學識,蒙勤都差了一些。
而不只是世家,就是朝中的其他朝臣,也不想讓永承帝這個冒失的小皇帝去染指御史臺。
蒙勤之流,更是個鬱郁不得志的小人物,這樣的人如果都能當御史,真當他們大淵朝沒有人才了?
不過,小皇帝的面子也不能不給,索性就讓蒙勤去當個巡鹽御史吧。
巡鹽御史也是御史呢。
而且還能去地方巡視,幫小皇帝深入民間,體察民情,一舉兩得,多好的安排啊,對吧?
永承帝:……聽着雖然彆扭,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永承帝最缺的就是地方上的耳目。
他身居皇宮,就連京城都不敢說十分了解。
大淵朝幅員遼闊,全國有三十多個郡,每郡有二十多個縣。
郡縣還有上中下之分,人口衆多、地方複雜,這麼多個轄區,永承帝根本就做不到全都覆蓋。
除了想要了解地方上的政令推行、民生艱苦,永承帝還想知道幾個藩王、駐邊大將的情況。
是的,藩王!
永承帝只有一個哥哥樑王,他的封地就在梁州。
按理,封王后,樑王就該就藩。
不過何太后忌憚樑王母子,不肯放他去地方,就想把他困死在京城。
永承帝雖然與樑王“兄弟情深”,卻也沒有真的傻兮兮的“放虎歸山”。
而是給他修建了豪華的王府,讓他們一家好好在京城當個富貴閒人。
先帝只有兩個兒子,永承帝這一朝,也就只有樑王一個藩王。
但先帝那一輩,還有兄弟。
除了嫡親的弟弟韓王趙爍外,還有幾個堂兄弟。
當初先帝起兵,全族都鼎力支持。
同輩的十幾個堂兄弟,戰死了一多半。
待到大淵朝建立,只剩下五個人。
這五位,無一不是戰功彪炳的有功之臣。
不管是爲了血緣,還是爲了最初的承諾——共天下!
先帝哪怕心裡不捨,也大方的冊封幾個兄弟爲藩王。
當然,封了王,並不意味着就真能共享富貴。
隨後的十幾年裡,有的藩王造反,有的藩王禍亂地方,先帝“忍痛”誅殺。
發展到現在,六個藩王只剩下了倆。
一個是先帝的親弟弟韓王趙爍,一個則是南王趙炎。
趙爍雖然是藩王,卻一直被留在京城。
先帝對這個親弟弟還算信任,臨終前,把他列入三大輔臣之一。
先帝不是不怕弟弟會當攝政王,甚至造親侄子的反。
但,先帝更怕趙家的江山有朝一日會改姓“何”。
趙爍再不濟,也是他的親弟弟,是趙家的血脈。
即便趙爍謀逆,上位後,也要供奉趙家的先祖,認他這個哥哥爲開國太、祖爺。
先帝讓趙爍當輔臣,就是爲了牽制何太后。
趙爍雖然沒有就藩,但在京城,依然有權有勢,他的手裡握有先帝留下來的三萬親衛。
另一位藩王南王趙炎,就沒有趙爍的好運氣了。
他的封地在蠻荒的南州,遍地蟲蛇、毒瘴,還有民風彪悍的山民。
而即便是還怎麼一個地方,也不是南王一家獨大。
他的近側,就有南平王這個異姓王。
南平王說是來鎮守南疆,實則也是爲了牽制、監控南王。
在朝廷看來,南州偏僻,物資匱乏,但境內卻有許多鹽井。
靠着這些井鹽,小小一個州郡,竟也能養活南王、南平王兩大王府,以及南平王府麾下的二十萬兵馬。
永承帝親政後,雖然沒有想到撤藩,但對於南州,他還是有些放不下。
那裡有兩大王府啊,還有好幾個大型鹽井。
出產的井鹽,足以輻射周圍十多個郡縣。
如今,有了何太后推出來的“製鹽新法”,永承帝倒是不缺那點兒井鹽。
但,既然都牽扯到了鹽,就跟永承帝的鹽務改革有關係。
蒙勤作爲皇帝欽點的巡鹽御史,他的第一站就是數千裡之外的南州。
“蒙卿,此次你的任務十分重要。除了查清南州境內的幾大井鹽,還需要摸清南王和南平王府的動向!”
臨行前,永承帝特意將蒙勤召進宮,屏退左右,拉着對方的手,仔細交代着。
蒙勤本是個鬱郁不得志的讀書人,在京中鑽營多年,都未能得到“伯樂”的賞識。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明君”,他真是一腔熱血,恨不能捨生忘死、以報君恩。
“陛下放心,臣定會肝腦塗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