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千烈聽得神色抽搐,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從哲理佛法而言,老和尚這話當然很有意味。
但從現實來說,你寺裡的菩提妙樹可是個天界至寶啊,挖了送我,另種一棵,也是至寶嗎?
那至寶可以批發了唄。
他就不說話,看着大悲身邊的和尚出門,就等着看他是不是真去挖樹,如果不挖,老和尚又怎麼圓;如果真挖,大殿裡圍着這麼多高輩僧人難道都沒個意見?
全得道成佛了啊?
真這麼可愛,那我也不要你們菩提妙樹,把地心蓮臺給我就行了,檔次可低不少。
大悲彷彿知道炎千烈在想什麼,很悠然地點了根檀香,低喧佛號:“阿彌陀佛。施主等等,他們挖樹要點時間。”
炎千烈:“……”
他實在沒忍住,問:“真就白送給我?不要求別旳?”
大悲笑笑:“施主向佛之心,便是最好的交換物。若施主有朝一日立地成佛,敝寺又何惜區區一樹?”
炎千烈覺得假得過分了,這賊禿該不會有什麼陰謀在後面?又或者索性是看出了天道在側,故意賣好?
他故意問:“你要渡我?”
“施主有佛性,佛渡有緣,非老衲所渡,亦非老衲可渡。”大悲單掌行禮,一手念珠,低聲道:“閒着也是閒着,施主聽老衲一段經可好?”
炎千烈道:“少來這套,你們渡人入極樂,是不是最大的功德?”
“阿彌陀佛。”大悲頷首道:“渡人成佛自然是大功德。是否‘最’字,見仁見智。”
“那人死了不是早登極樂麼?本座殺人助人早登極樂豈不也是功德無量,這就是你說本座有佛性的緣故麼哈哈哈哈……佛魔一體,佛魔一體啊,本座知矣!”
楚戈:“……”
秋無際:“……”
連我們都想打你,和這貨做同夥可真不好做。話說千千做槓精倒是做得不錯,讓人聽了就想挽袖子給他一拳,估摸着以後去混論壇也能風生水起。
周圍老僧睜開了眼睛,各有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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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種大魔頭就是來搗亂的,他有個犢子的佛性?
卻見大悲神色毫無波動,依然淡淡迴應:“不得解脫,死後只會墜於苦海,談何極樂?”
炎千烈摸着下巴:“我懂了,像大師這種大德高僧,明心見性,自在解脫,死後定歸極樂。我若是殺了你,是不是成就了一樁大功德?”
大悲:“?”
旁邊老僧們終於忍不住了:“方丈,和這種不可救藥的魔頭羅唣作甚?還不如直接問問,《大歡喜極樂經》是不是他偷的!”
楚戈:“……”
秋無際:“……”
炎千烈哈哈大笑:“原來懷疑我是賊啊,旁敲側擊的。”
大悲擺了擺手:“老衲倒沒懷疑過閣下這個,畢竟閣下不近女色,天下皆知,那種雙修之術閣下想必看不上眼。何況魔道之中採補之術多矣,據聞炎施主早年也練過,就算要重拾,也看不上這類和合共生的緩慢之法。”
炎千烈笑道:“你們和尚廟居然有這種東西,居然還好意思大喊大叫,本座出去宣揚一嘴,你們臉都沒了。”
大悲搖搖頭:“歡喜禪也是佛門一支,早在多年之前湮滅,併入魔道之中,改源他法。本寺雖然反對此道,不過作爲佛道祖庭,總歸需要收藏各類經典,包括所謂異端之說。便是外人知曉,也沒什麼丟臉可言。”
炎千烈怔了怔,這回沒去槓。
不停的槓人家,人家也不反駁,感覺虛空出力,渾身不得勁。
大悲卻開口迴應了之前的話題:“施主若是殺了老衲,老衲或許還真能直登極樂,但那不是施主的功德,是老衲自己的,反而施主倒是心中更纏因果,不得解脫了。”
炎千烈嗤之以鼻:“本座殺的人多了,你算老幾,憑什麼就更不得解脫?”
大悲微微一笑:“因爲我剛剛還在送東西給你,並且已經到門外了。”
炎千烈轉頭看去,兩名僧人一起扛着一株玉樹到了門口,齊齊施禮:“方丈,樹到了。”
大悲頷首:“很好,去休息吧。”
僧人行禮而退。
炎千烈目瞪口呆地看着門口的玉樹,感受着其中玄奧的天道之意和強橫無匹的氣息,不用打假了,根本瞞不過人。這絕對就是弘法寺至寶菩提妙樹,據說是天界之樹的分枝栽種而成,萬千佛法出自其中,是弘法寺的立寺之本。
就真這麼挖出來擺在殿前,樹根上的泥土都還新鮮呢。
炎千烈半張着嘴,目光掃過殿中老僧們,這次總算看見不少人面帶不愉,只是強行壓制。
這大悲是壓着寺內的不滿,也要把自己的立寺之基送給一個夜訪山門的大魔頭?
一肚子帶着來搗亂鬧事心思的炎千烈徹底懵在那裡,都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大悲慢慢道:“施主若是打上門來,殺我奪樹,或許在施主看來坦然得很,更還會成爲戰功之誇耀。但老衲自己送你,施主還要殺我,此後萬年回首,心中豈無猶疑?此即心魔,纏身萬載,不得解脫,永墜苦海。”
炎千烈心中一個咯噔。
這說的不就是我要復活師父的事麼?
楚戈秋無際的目光也變得有些銳利。
這老和尚……有點東西。
炎千烈深深吸了口氣,漠然道:“本座不知道你是不是失心瘋,想岔了什麼東西……你今日送樹,明日送寺,而回首魔道又至矣,老和尚真不懂人心?”
大悲笑笑:“施主知道這不一樣。”
炎千烈冷笑:“那我開始得寸進尺了,看看是否一樣。”
大悲道:“施主還要何物?”
“地火蓮臺。”
大悲點了點頭:“施主也知道,老衲不可能今日送樹,明日送寺,所以施主要地火蓮臺可以,拿東西換。”
炎千烈暗道你早說這話我還早覺得正常點,之前那都是什麼鬼玩意,便問:“你要什麼?”
大悲微微一笑:“拿你剛剛獲得的菩提妙樹來換就可以了。”
炎千烈:“???”
大悲環視周圍,笑得很和煦:“看,衆僧的臉色都好多了,衆僧皆喜,施主所求也心滿意足,豈不是皆大歡喜。”
炎千烈木然看着周圍神色古怪的老僧們,他知道自己的神色比他們還怪。
所有人都被這老和尚弄糊塗了。
“那……你自己要什麼?”炎千烈絕不相信真有這種事情,不管是樹還是蓮臺都不敢去收,反倒更戒備了:“明說吧,少跟本座打禪機。”
“蓮臺是肉,施主是鷹,佛祖做得,老衲亦做得。”大悲平靜地道:“施主知道這與剛纔施主所言的以物賄魔相比,差距在哪麼?”
炎千烈肅然道:“不知,願聞其詳。”
“施主要蓮臺,爲的是救人,而非殺人。”大悲掐動佛珠,低喧佛號:“佛祖飼鷹,爲的是生靈之命,老衲也是。甚至老衲動此一念,救的可能是千萬條。此即渡也。”
炎千烈毛骨悚然:“你爲何知道我是爲了救人?”
大悲的目光終於落在楚戈秋無際身上,微微一笑:“老衲第一句話就已經說過了……炎施主登門,如見般若。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衲不勝歡喜。無論天界之樹,還是地火之蓮,本是天生,此天之物也,非老衲之物。借天之物以渡人,慚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