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不周山鴻鈞一行便往西洪荒去,入眼遠不及數千年前天高雲淡,山巒秀麗的景緻,放眼望去洪荒大陸怨氣沖天,而西洪荒幾乎被黑色的魔氣纏繞着仇怨所籠罩。
雖然註定要跟羅睺交手,但是他們並沒有特意加快手段,於一路上見到無數業力因果纏繞的生靈,也有不少僞裝其中的魔族,一開始還動手,然而到了後來,靳僅僅是沉默,這些爭鬥之中,不僅有相互拖着墊背也有爲了旁的生靈犧牲自己的,靳一邊看着心中不由生出感悟,只覺得自己的道恍恍惚惚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之處,但他也不着急終究過了這麼多的時光也不在這一瞬之間。
這一日他們休息了數天再次出發行不多遠便碰上戰在一起的飛禽和走獸。
這些族裔修爲並不高,有些甚至連地仙都沒有,比之三族最初的戰鬥動手動輒大羅金仙已經嚴峻了很多。
鴻鈞雖然修的是造化之道,然而他性子卻看似溫和實則冷漠,若是有那等慈心在混沌中葉是活不下來的,而靳對於洪荒中的生靈雖然帶着幾分情誼,但對於龍鳳三族肆意妄爲也着實沒有什麼好感,至於夏,除了跟自己混在不周山的小生靈,他對於旁的實在是多看一眼也嫌棄。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夏往下掃了一眼,卻見那混在走獸之中動手的還有一隻貓獸,而且是幼時經常混在自己身邊的小姑娘。
“老爺。”若是沒有看見也就罷了,看見了如何能讓自己看顧着的貓獸被欺負了去?一時之間,夏心頭震動,在他猶豫着不知是否要出手的時候,底下的情形又是改變,飛禽肋生雙翼,多在空中飛舞,若有不敵還可往空中逃逸,然而走獸卻是退無可退,被這些殺紅眼的飛禽圍剿在一起,局勢危險,幾乎撐不過去!夏看到此處再也忍不住,不由焦急的化成光球在靳周圍飛來飛去,想要得到對方的幫助。
“你看,那是魔氣。”靳還未說話,鴻鈞便先開口了,他是隻差一個契機就能成聖的存在,普通魔族的僞裝在他眼中卻無計可逃,僅一眼便看透這些不是普通的飛禽,而是羅睺所立魔教下的教衆。
“真是可惡。”靳對洪荒諸多生靈沒有好感,但是對羅睺就更沒有好感了,用後世的話來說說洪荒相當於是自家兄長留給自己的遺產,洪荒生靈彷彿是在自家公司工作的員工,而且是終生制的那種,員工之間爭權奪勢不可怕,那都是沾親帶故的存在,然而你羅睺從之前破產的公司裡存活下來,現在居然想推翻給你一個棲身之所的洪荒企業,然後自己自立門戶,哪兒來的這麼好的事?
對於靳出手,鴻鈞並沒有動手阻攔,龍鳳麒麟三族當初狂妄放肆,無休截止惹得天道清算,而經過多年的廝殺如今魔教風頭正盛,天道自然騰出手來收拾對方,這個時候再動手就不用擔心會惹上業力因果。
洛是一隻精明的貓獸,她性格驕傲略微有些自負,在其他貓獸撲騰着追逐夏幻化的光球的時候,她就早早的開了靈智並且開始通過看靳留下的青玉石碑修行,並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像靳和寒乙一樣化形。
然而過了好幾年她卻無奈的發現自己的修爲再也難盡寸步,她忽然意識到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修爲瓶頸,她決定離開自己的族羣,去往外面的世界。
然而離開之後她才發現外面的世界並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美好,洪荒很大,她甚至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她的修爲在族羣中很好但是放在外面卻什麼都不是。在那一段時間裡她吃了很多苦,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也變得枯草一樣,甚至好幾次葬身在鱗甲一族或者是飛禽一族的手中,天知道她自己都不知曉自己竟然也屬於走獸一族。
就在她近乎走投無路的時候她到了章峨山,遇上了克。克是猙獸一族,五尾一角,吼叫聲如雷劈石,以虎豹爲食,對方誤認爲自己是隻幼豹想要食用,然而就在這時他們受到了畢方的攻擊。那是一種單足的鳥,赤文青質而白喙,修爲驚人。爲了躲避畢方的襲擊他們在寸草不生的章峨山逃了很久,最終還是洛想了辦法藉助泉水逃過一劫。
在那之後克似乎也沒有了想要吃掉這個小貓獸的心思,成功化形之後的兩獸親密的黏在一起,並且在那之後不久,開始孕育他們的孩子。
然而好久不長,他們到底被畢方一族惦記上了,爲了活命,他們不得不離開克生長了許多年的章峨山,洛想起了自己的族羣居住的地方,想起了兩個修爲高深傳授他們化形之法的神仙,他們開始往不周山逃命。
在一路上也曾遇到其他的生靈,然而如今三族不死不休,帶着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的洛,即使驍勇善戰如克也倍感吃力,但是他們並沒有放棄,可是這一次碰上的飛禽卻像瘋了一般,他們殘忍兇戾,不死不休。
在這個過程中克爲了保護洛失去了生命,洛不是沒有想過跟隨伴侶而去,但是在她的腹中還孕育着兩人的骨血,她要將孩子生下來。
可是身後追逐的飛禽越發猛烈,他們發出尖銳地呼嘯聲,他們在她身上撕裂出傷口,血混合着皮毛,她連化形都無法維持!
從一開始的劇痛到後來完全麻木,她用盡力氣保護着自己的孩子,卻漸漸生出絕望來。
“洛!”金色的光團圍繞着垂死的貓獸不停的轉着圈,它想要治療對方卻無能爲力,沒有什麼能夠救活將死的貓獸,即使是鴻鈞和靳也做不到。
“夏……救救我的孩子。”洛望着這個曾經一起玩耍的朋友,圓嘟嘟的眼睛裡含着淚水,像溪流一樣順着毛茸茸的臉頰留下來,她的聲音很輕,氣息低微,若不是在場的三個生靈脩爲非凡他們估計都聽不清楚這個垂死的貓獸在表達些什麼。
“老爺,嗚嗚嗚嗚……”光球不停的圍繞着靳轉圈,夏的聲音裡帶着哭腔,它還是太單純,跟着鴻鈞夫夫並沒有見識過太多的慘烈,而於他自身而言雖然先天不足導致修爲不高,與他同時代的元鳳、祖龍和始麒麟都是準聖修爲,但他自己如今雖然仍舊是個沒有化形的光球卻仍舊有大羅金仙的修爲,最難過的時候也不過是見到貓獸離開,可這樣慘烈的隕落卻是生平第一次。
鴻鈞嘆息一聲,他主修造化之道,對於生機最是敏感,眼前的貓獸有九成的死氣,剩餘一絲生機卻是要在她自身和她腹中的幼獸做抉擇,二者僅能存一。
“救、救……我的孩子。”洛彷彿預感到什麼,她掙扎着擡起頭注視着立在半空的兩個神仙,“即使要我、我咳咳,付出性命,只求老爺助我孩兒平安降世。”
“你不後悔麼?”靳降下雲頭落在貓獸身邊,“你若是活着還能夠給你的伴侶報仇,若是你死了你的孩子還指不定能不能長大。”
“咳咳,我的伴侶克已經不在了,若我還能活着定然要報仇,可是,咳咳,我更願意我的孩子活着,不求報仇,哪怕不開靈智,好好生生的活下去就夠了。”大口大口的鮮血從洛的嘴脣流出來,她的眼神都有幾分散開了。
“你的孩子還不到出世的機緣,而你若是選擇要他,只有破腹取子,你本來就重傷,傷口又被魔氣侵蝕,哪怕是上好的靈值也不能保證你們都活下來,你還是選擇要你的孩子存活麼?”靳的面上淡淡的,對他們這些近乎天地生養的生靈來說着實不能夠理解這些由血脈繁殖的生靈源自血脈最初最真實的情感。
“求老爺。”洛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釋然。
靳不再猶豫,他猛的動手,青色的光環圍繞着垂死的貓獸,下一刻,一個小小的生靈落在靳的手上,他嬌小柔弱,全身覆着淡淡的容貌,鼻翼呼吸幾乎不能看出生機。
“他活不了。”鴻鈞嘆息一聲。
垂死的母獸聽到這一句話,全身劇烈的掙扎起來,大滴大滴的血紅色的眼淚從她眼眶中流露出來,她發出絕望的嗚咽聲,這是讓聖人都要動容的悲傷。
“你看,他還活着。”靳忽然開口,就在小貓獸神魂散去的一瞬,金色的光球義無反顧的投入那一具小小的身體,心念一動,鴻鈞和靳都沒有阻攔,他們意識到這是天道給予的夏不能化形的唯一變數。
“謝謝。”看到小小的生靈微微伸出爪子朝着自己的方向用力揮了揮,彷彿感應到自己的存在,洛微笑着閉上眼睛,她彷彿又回到很早很早之前,她還是一個小小的沒有生出靈智的毛球,跟着自己的族羣生活在一起,他們喜歡追逐一切新的事物,追逐一團小小的修爲很高的光球;後來她離開了自己的家,去往了洪荒,外面的天地那麼大,蘊含着無窮的機緣和危險,無數次在生死邊緣上行走,她都沒有動過回家的念頭,大概是擔心給那羣可愛的毛團子招貨;再到後來她遇到了後來相守的伴侶,雖然對方差點兒把自己吃掉,但那個面上嚴肅實則羞澀木訥的強大的獸卻會在每次捕獵的時候給自己留下最鮮嫩的一塊肉;而如今雖然她和伴侶都要回歸到洪荒大地,可是他們還有一個孩子,小小的,充滿無限生機有着無限可能的孩子,哪怕對方不能像他的父親一樣強大,可是那時他們血脈的傳遞,是他們曾經在這個世界經歷過的痕跡——洛覺得自己這一生真的很幸運。
彷彿意識到母獸的逝去,那個原本接受了龐大靈魂而無以爲繼陷入沉睡的身體也開始流眼淚,小小的團成一團在靳的掌心,身體不停的顫抖着,靳不由擡手輸了一道靈氣過去,嘆息一聲:“從今往後,這世間沒有夏,只有夏洛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