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資發下來了。沒有加多少班，工資自然很低，進德能電器幾個月時間，拿了一次最低工資：居然纔有三百八十多塊錢。如果在展順，每個月領三百多塊錢的工資，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在德能電器纔拿這一點工資，就覺得心裡不平衡。前幾次拿工資，都是五六百塊，一下子降到三百多，還真無法適應。除了開銷，根本存不到多少錢了。不止是我一個人在抱怨，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說：這個月領的工資太少了，得吃老本了。
但是話說回來，工資不管領多領少，錢到了自己手上，就得偷偷地樂一下。年底了，領不到幾次工資了。領一次少一次。雖然沒有發多少錢，可是開銷卻一點兒都沒有變。按照慣例，發工資的那天晚上，我自然是不去培訓中心畫圖了。來廣東辛苦了大半年，現在總算走上正軌了，不用像剛來廣東的時候，連一瓶洗髮水都捨不得買了。因爲現在花的是自己廣東掙的錢，所以用錢也不像剛在展順的時候那樣節約了，不過我並不是一個浪費的人。揣着三百多塊錢準備找個伴兒出去轉一圈，李瑤這個時候和辦公室的那一羣同事出去AA制聚餐了，自然沒有找到她，宿舍裡面的人，除了幾個大姐還在低着頭織毛衣，沒有打算出去，那些小妹仔們都比我跑得快，我只好一個人出去了。溜出廠門，先花一塊錢吃了一份糯米飯，慰勞了一下自己的胃，抹了抹並沒有多少油水的嘴巴，就繼續前行。逛了一圈，買了一點日用品，又買了兩三疊文稿紙，纔想起要買一張200電話卡了。只想買便宜的。那個時候的一三八商業街，到處都是賣電話卡的，不僅僅只是店裡面賣，有些在店外面租了人家一張只能放下小板凳空間的地方，也用舊紙皮掛了個牌子，美其名曰地寫着：低價出售200電話卡。那個時候只想買便宜的，爲了少付一兩塊錢，可以跑遍整條一三八商業街。
沿着商業街問了一圈，發現有一家電話卡特別便宜，三十元的卡，居然只賣二十八塊，比別人便宜了兩塊錢。不過賣卡的人並沒有正規的商店，而是在一家服裝店門口擺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擱着一部半新不舊的電話機和一個鞋盒，鞋盒裡面用橡皮盤捆着一紮又一紮的電話卡。記得有人告訴過我，在這樣的地方買卡，一定得讓賣主用電話試一下卡能不能打出去。先看了看卡上的有效日期，還沒有過期，再讓賣主試了一下卡，可以打出去，於是買了一張卡，興高采烈地跑回工廠，去打電話。工廠裡面只有兩部公用電話機，排了好一會兒隊，才輪到我。拿起卡，這才仔細地看起來，原來買到手的不是200電話卡，而是一張201電話卡，地區顯示不是東莞的，而是順德的卡。於是試着拔打201，又是輸入帳號又是輸入密碼忙活了一會兒，電話卡居然打不通，心裡一下子就涼到了極點。以爲自己上當受騙了。我有點不甘心，於是又跑出去，到一家正規的商店裡面買了一張200電話卡。想起回廠要排隊，就在路邊的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打完了電話回廠，走到公用電話亭邊上，居然還有一部電話機空着，於是又忍不住想煲電話粥。掏出剛買的電話卡，輸入了卡號和密碼，準備打電話出去，電話提示卡上的餘額爲零。真見鬼，剛纔在外面打電話的時候，卡號和密碼被專偷電話卡的人記住了，一張三十元的電話卡，剛纔頂多打了兩三塊錢，剩下的就被小偷給偷走了。那個年頭，很流行偷電話卡的。就在你站在路邊的公用電話亭打電話的時候，說不定站在你身後的某一個人，就悄悄地記住了你的卡號和密碼，等你打完電話，他就跑過來，抓起話筒，憑着剛纔的記憶，用你的卡拔通了電話，很快就把卡上的餘額轉移走了。那個年頭，我不止一次地被別人偷過電話卡。這個年頭，用200卡打電話的不多了，過時了，也就沒有這行的小偷的，偷電話費的小偷，如今改偷手機了。我真是氣憤不過，沒有回宿舍，又跑出去買電話卡去了。這一次買了一張五十的。買了電話卡，也不在路邊的公用電話亭打電話了，想起那些電話亭就覺得晦氣，只好乖乖地回到廠裡面去排隊。其實據我們廠的一些男生說，其實他們也會偷電話卡的，只是他們並不在廠裡面做這壞事而已，因爲兔子不吃窩邊草。所以，在廠裡面打200電話纔是最安全的。拿着新買的電話卡打了一通電話，纔回宿舍去。現在回憶起那個晚上的事情，我覺得自己像一個瘋子一樣，在不停地圍繞着電話卡奔跑。來來去去三趟，買電話卡就花了一百多塊錢，快佔到工資的三分之一了。現在回憶起來，我還真無法理解那個晚上的行爲。如果按照現在的行事方法，發現第一張電話卡有問題，我就不打電話了，又沒有特別要緊的事情，等下次去外面，方便的時候再買一張卡回來再打電話，也不會被人家偷走一張卡。可是那個時候的做法就是不一樣，做法也不一樣，那個晚上在不知不覺中，花了在當時看來，數額不小的一筆錢。後來的事實證明，剛開始花二十八塊錢買的電話卡是可以用的，只是當時我沒有仔細試過。那天我見卡上寫着201電話卡，打電話的時候，就按了201.，結果電話卡打不出去，我就以爲賣家騙了我，沒有再試一遍，想起來還頭腦太簡單了一點。後來有一天，五十塊的電話卡用完了，我再去試用那張201電話卡，不過那一次我沒有拔打201，拔了200，接着按照卡上的數據輸入卡號？密碼，才發現卡是有用的，收費和200電話卡一樣，是我自己沒有多試一下，賣家並沒有騙我。這十所的江湖經驗告訴我，人不可以意氣用事，心平氣和地處理問題，纔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損失。如今很多時候，不再像當年那樣了。不過，性格使然，有時候仍然不免會因爲一時衝動而讓自己蒙受損失。
李瑤每個月發了工資以後就是買衣服，而且買衣服的時候非得把我也一起拉上。在陪她買了兩次衣服以後，有一天她又約我一起出去買褲子。我說：你都買了幾次衣服了，就別買了吧。她說：不行，今天你得跟我一起出去，我看上了三陽商業街那邊的一條牛仔褲。我問：多少錢？她說：四十五塊。我說：媽呀，太貴了，想起那個價錢，我就捨不得買。她說：貴一點無所謂，好一點的可以穿久一點。而且她還對我說，她發現廣東的衣服比家裡的還便宜，在家裡花四十五塊錢，未必能買到那樣好的牛仔褲，所以她就當機立斷，要去買了那條褲子。我說：算我捨命陪君子吧，不過你不可以打番我肚子裡面的饞蟲，等下要是我肚子裡面的饞蟲跑出來，我就想花錢買衣服了，我可不想工資花個精光。她說：你又要節約了是吧，想當初，你那樣節約，卻被別人偷了三百多塊錢，你說值得嗎？我當然知道不值得，可是我還真捨不得花錢買衣服。在老家的時候，窮得響叮鐺，一年四季也不買什麼衣服。現在好不容易進了德能電器，每個月都進一點錢，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讀書時欠下的一點舊債還清了，我可不想讓老是被這條尾巴給拖着。至於還清了債以後呢，我想過，等還清了債，我就一筆一筆地存錢，做一個小富婆。現在想起來，整個少女時代，一直被一個錢字糾結着。越是被錢糾結着，就越想節約，越想節約，就越存不到錢。或許正應驗了一句老話：命中只有八斗米，跑遍天下無滿升。
和李瑤去了三陽商業街。她倒是很快就買下了傳說中的四十五塊錢一條的牛仔褲。那條褲子的質量當然是好得沒有話說，只是太貴了。她勸說我也買一條，我其實也挺想買，只是覺得太貴了。我們轉了一大圈，看了好些家特價商品，我才選了一條白色牛仔褲，不貴，二十八塊錢，不過挺值得。一條褲子買下來，結果真把我肚子裡面的饞蟲給打番了，我們又逛了一會兒，和李瑤一人買了一雙鞋子，才滿意而歸。晚上花的錢，再加上發工資那天的花銷，一個月的工資就花掉了一半了。接下來，還要過元旦。雖然離元旦還有好些天，不過很多人已經在討論元旦放假的話題了。據說會很長，有三四天時間，這幾天肯定要花一點錢。李瑤在計劃着過元旦的時候去她阿姨家。她阿姨也一三八工業區的另一頭，一家萬人規模的鞋廠上班，據說工作很辛苦，但是工資卻很高，一個月有八九百塊，這是我做夢都想要的數字。她對我說：“元旦的時候，你要是沒有地方去，就跟我一起去我阿姨家蹭飯吧。”我說：“行啊，不過我們不好意思空着手去，得買一點禮物去吧。”她說：“我們又不是去那兒長住，元旦有三四天假，我們只在元旦當天去蹭兩頓飯，去的時候，買一點水果就行了，貴的我買，便宜的你買，這樣總算行了吧。剩下的幾天假期，我們就在附近好好地玩一下吧。來廣東這樣久了，現在的生活纔算有起色，不要虧待了自己。”我何嘗想虧待過自己？只是她不知道我的經濟狀況了。雖然和她是好朋友，我也只是對她提起過我家在鄉下，住着土房子，至於連讀書時欠的債都沒有還清，我就沒有告訴她了。這些關乎個人隱私的話題，我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當然，就算我告訴李瑤了，相信李瑤也不會因爲我欠了一點債就不把我當朋友，不過假如哪一天李瑤不小心說漏了嘴，這個話題一傳十，十傳百，不幾天就會有一些八卦婆在真實事件的基礎上添油加醋一番，我家的土房子很快就變成茅草屋了，欠了不過幾千塊錢，很快就變成幾萬塊了，這輩子要奮鬥多少年才能還清的債了。不想讓自己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