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工廠的上班時間也有規定來約束。白天八個小時,晚上還得免費加班三個小時。一天十一個小時的工作量。坐在辦公室裡面沒有忙到哪兒去。每天晚上從六點開始加班,加到九點鐘。我和胡靜拿月薪,一到九點鐘就想走。可是那些老人卻不走,她們還在。問她們爲什麼不走,她們說:責任制就是這樣,得把工作做完才走啊!後來才知道,她們同我們不一樣。單車廠早期進廠的文員很幸福,加班有加班費,難怪她們即使沒有事做也要在辦公室裡面呆着,有錢啊!我們可不一樣了,我們就算二十四小時都守在辦公室裡面,也就那一點工資。月薪!單車廠的工資是保密的,她們拿多少工資不告訴我們,但是還是有別人告訴我們她們的工資大概是多少,比我們高得多!全都是混加班費混來的。
真相大白以後,我私下對胡靜說:“我們不管那樣多,晚上九點鐘準時走。現在還是試用期,不要太老實了。太老實了會被欺負。”胡靜說是。她們愛加班,去加吧,我們九點鐘就走人。我們已經免費加班三個小時了,我們要回家。胡靜要在廠門口坐公交回龍津,我要步行回去。走回去得半個小時。而且我回家的路上,有一段路荒無人煙,沒有路燈。那一段路治安不好。我得趁着那條路上還有人跡的時候,衝過去!
九點鐘下班,九點半到家,洗瀨完畢,同易通一會兒電話,十一點睡覺。一個人不敢睡覺,得打開電燈,然後在枕頭底下壓一把菜刀,即使是大熱天,我也得關緊窗戶,關緊蚊帳,得用胳膊按住眼睛,然後在恐懼中睡去。我一個人提着箱子一路摸索着來到廣東未覺得害怕,一個人晚上從東江路口回家,從埋滿了骨灰罈子地路下走過未覺得害怕,可是讓我晚上一個人呆在家裡,我卻覺得害怕。住在東江夜市的時候如此,住在鄉下也一樣。每個人都有天生的弱點,不敢晚上一個人呆在家裡,就是我最大的弱點!
在恐懼中入睡,睡眠質量嚴重不合格。只能在中午的時候補睡一會兒。可是走進宿舍,卻像進了蒸籠般。小小的宿舍裡面住着十多號人,窗戶特別小,空氣不流通。沒有空調,兩臺不小的壁扇在天花板上,有氣無力的轉悠着,風是熱的,吹在身上只會招來更多的汗水。好不容易流着汗睡着了,剛想再睡一會兒,鬧鐘響了,得起來上班。累呀。於是盼望着星期天快點到來。一週工作六天,只有星期天才能在家裡多睡一會兒。
每個星期六晚餐加餐。吃過了加餐,一週的工作結束,第二天就是休息日了。快下班的時候拿到了加餐餐票。拿到加餐餐票的同時,我們也得到了一個消息:星期天與星期一對調。所以,星期六晚上還得加班。星期天還得有八小時的工作。星期一,纔是我們的休息日。
好心情一下子沒有了。去飯堂排隊,打屬於我們的一葷一素兩個菜。然後,拿着加餐餐票,去另一個窗口領我雞翅。雞翅不大,油炸的雞翅很好吃,還沒有來得及細細品味,肉就被我們吃進了肚子裡面,只剩下骨頭渣渣了。這是公司給我們的唯一的福利。不扣錢的。
從星期六堅持到星期天。我和胡靜從星期四開始上班,熬到星期天,已經爲單車廠貢獻了四天的勞動了。好不容易盼來了休息,到了星期早晨,卻突然沒有了睡意。我又在動搖。這一份工作,我不想做了。沒有理由,就是不想做。我打電話給易。告訴他,我不想做了。易說:“不想做你就不做了,在家裡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出去找工作就是了。”
得到易的同意,我突然一下子高興起來。一路小跑着去單車廠,去了一趟辦公室,師傅在加班。我問她知不知道胡靜的電話,她驚奇地問我:“你找胡靜幹什麼?”我隨口說,我昨天同胡靜約好了去逛街,結果沒有她的電話,不知道她到了哪兒。然後,我拿起我的杯子,藉口去洗杯子,出了辦公室。再去飯堂收拾碗筷。走過門衛室,把廠牌扔到桌子上,對保安說:“明天早晨幫我把廠牌交給人事,我不幹了。”然後迅速離開工廠,回家。單車廠的這份工作,是我輕輕鬆鬆地揀回來的,現在我也輕輕鬆地把它扔出去。錯過了這一次,以後我不再和它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