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一百八十 四節

上完了年二十七的班,老闆給我發了工資。在三峰廠,過年前只有管理人員才能領到工資,普通工人的工資通常要壓到過了年十五纔會發放下來。因爲每年過年以後,工廠要走好多人,老闆這樣做,總能省下一部分錢。當然,他這樣做也真是缺德到家了。

放了假基本就不用去辦公室坐班了,不過偶爾路過辦公室,還得去看一看,我這個留守的人員,隨時準備着老闆突然分一個任務給我。年二十八去了一趟東坑,接小妹來這邊過年,陪我一起打發無聊的時光。一大早就出發去東坑,中午回來的時候,還沒有進宿舍,就聽見屋子裡面有說話聲。隔壁宿舍裡面多了兩個人:馬屁的父母來了。工廠裡面沒有專門的客房,我們隔壁的那間沒有窗戶,大白天關上門就得點燈的屋子就充當客房了。馬屁不受人歡迎,不過他的父母人還不錯,見我們回來,就招呼我們去他們那兒坐坐。我當然沒有進屋去坐,而是站在門口向屋裡面望了望。他們還真的挑了一擔東西過來,此時扁擔歪倒地地上,兩隻蛇皮袋則靠牆放着。馬屁指導了指蛇皮袋告訴我,他的父母挑了老家的臘貨來了。不過,沒有景德鎮的瓷器。他們從景德鎮門口走過來到廣東,別說買一擔瓷器挑過來,就連破碗渣都沒有揀到一塊帶過來。

馬屁的父母來廣東過年,當然有目的。年底的時候,工廠的兩個煮飯阿姨都走了,過完年就沒有人煮飯,得招煮飯阿姨;建成了三峰工業大廈以後,老闆也想學着像正規公司那樣,請門衛守門了,得找一名門衛。老闆的這個想法我早就知道了,因爲老闆不止一次地對我說,讓我把我小妹和我父母都叫過來,讓我母親在工廠煮飯,父親看門,小妹和我一起在辦公室做文員。每次老闆這樣對我說的時候,我都挽拒了他的所謂的好意。來三峰廠幹活的,都是一羣廉價的勞動力,我在這兒幹活就已經夠了,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家人也來這裡做廉價勞動力。據說老闆物色這兩個人物好久了,但是一直找不到。後來,馬屁聽說老闆要招人,他就想讓自己的父母來廣東掙錢,於是自己找老闆去說了,老闆正愁着沒有人,馬屁一下子送了兩個人過來,老闆當然求之不得,就讓馬屁讓他父母來廣東過年。於是他們就來了。

他們來的時候,據說賣了糧食,把賣糧食的錢存進了銀行,又把魚塘交給一個同族的兄弟看着,才鎖上門,挑着擔子來廣東淘金了。放假後的三峰廠靜悄悄的,工人宿舍還留有幾個人罷,我們這邊的宿舍,就只有我和小妹,還有馬屁父母了。在工廠裡面無事可做,瀝林鎮也就那麼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從這頭走到那頭,再從那頭走到這頭,半個小時功夫就夠了。我們除了竄在屋子裡面看書,煮飯吃,中午的時候去街上逛一逛,就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因爲沒有地方玩,所以晚上早早地就裹進了被窩,把被窩捂暖和了,想睡一個好覺。不過,馬屁的父母他們似乎比年輕的精力還旺盛,每天總要在外面逛到很晚纔回來,而且回來以後兩個人似乎還處在熱戀期一般,還得不停地說着話。他們與我這邊只有一牆之隔,所謂的牆,也不過只是紙夾板罷了,所以總吵得我們這邊睡不好。我和小妹都特別煩他們。有一天夜裡,我們剛睡下,就聽見屋子外面一陣腳步聲,然後就是馬屁父母的說話聲了。他們兩個人足足聊了有半個小時,還在不停的說話,我們的瞌睡也因此被攆跑了。我心裡氣憤極了,好不容易熬到過年放假,本來想無憂無慮地睡個好覺,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沒有辦法實現。我從牀頭拿來小蓮的錄音機放磁帶。我把音樂開得老高,猜想靜靜的三峰廠的任何一個腳落,都聽到錄音機裡面傳出來的音樂聲了。馬屁的父母吵得我們無法入睡,我們也只能用這一招還擊他們了。他們卻在隔壁不吭聲,依舊不停地說話。這兩老口子還真有趣,又不是新婚,兩個人守在一起幾十年了,怎麼還會有那樣多說不完的話?真是無語了。

過了年初六,小妹回東坑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呆在宿舍裡面,每天半夜放錄音機來抑制馬屁父母的說話聲。這樣一直延續到開工。開工的第一天,一大早就看見馬屁帶着他母親在打掃飯堂。馬屁他母親還真在工廠做了煮飯阿姨。不過,讓她一個人去做幾十號工人的飯菜,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所以,在她開始上班的第一天,工廠也不忙,馬屁居然撇下自己手頭上的工作,去廚房幫她媽淘米洗菜去了。馬屁的爸爸則搬了一隻小板凳,靠牆坐在工廠大門口的屋檐下。他真的在工廠做起了門衛。馬屁樂呵呵地幫着他母親淘米洗菜的時候,腦袋裡面肯定在划算着:一家四口在三峰廠拿工資,一年下來肯定會掙不少錢吧!不過,想從三峰廠劉老闆那兒領一份工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馬屁的爸爸在廠門口坐了幾天之後,有一天上午,工廠所在地的村支書來了。在辦公室,老闆都把我們當成了自己人,談話沒有忌諱的。我聽見老闆託支書幫忙找一個本地的門衛,只上晚班不上白班。用他的話說,白天工廠進進出出的人那樣多,工人們自己盯着工廠,就不用專門請人看守了。支書辦事的速度還真快,下午就帶了一個矮個子的中年人過來。老闆同他聊了一會兒,就算錄用了。從那天晚上開始,那個本地的中年人就開始坐在廠門口守工廠了,然後老闆就找了個理由炒掉了馬屁的爸爸。馬屁的爸爸失去了三峰廠門衛的工作,掙錢的夢想破滅了,只好趕快回家忙農活去了。

再說馬屁的母親。在廚房賣了幾天力,不過並不討人喜歡。許多人說她的腦袋笨,做事笨手笨腳,一個人不能勝任這份光榮的任務。老闆也早就對她不滿了。有一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見他站在飯堂的拐腳處,用眼睛瞄着馬屁的母親給工人打菜,一邊看一邊搖頭。然後,第二天飯堂裡面多了一個煮飯阿姨。

新來的煮飯阿姨不是別人,是工模部劉師傅的老婆,過年的時候從老家來的。這個劉夫人,年紀也有四十多歲了吧,不過在家裡種地的人,看上去總比實際年紀大很多。那一年流行鉛筆褲,劉師傅老婆居然學着年輕人,買了一條光滑溜滑的鉛筆褲穿在身上。她本來就長得又矮又胖,穿在身上的鉛筆褲應該是加大號的纔對吧,如果穿一件大一點的上衣蓋住肥大的屁股也就算了,更可笑的是,她居然還學着年輕人的樣子,穿了一件湖綠色的短裝外套,又特意穿上了高跟鞋,於是一個矮胖矮胖的、打扮成二十來歲的大姑娘模樣的中年女人就這樣誕生了。她穿着高跟鞋從走廊上走過的時候,老遠就能聽見她的腳步聲,老遠就能看見她扭動着的肥屁股。

劉師傅老婆在工廠裡面無所是事地轉悠了幾天之後,有一天老闆把劉師傅叫進辦公室,讓他去問一下他老婆,願不願意煮飯。老劉一聽說有煮飯的差事,高興還來不及呢,就叫了自己的老婆去飯堂煮飯了。卻說這個劉師傅老婆,真是一個可笑的人物。飯堂翥飯的事情,現在是交給馬屁的母親和劉師傅老婆了,馬屁當然不像前幾天那樣去廚房幫忙了。所以,兩個老女人,就得分工去幹活。有一天早晨輪到劉師傅老婆拖地。她穿着笨重的棉襖,提了水去拖地,拖了幾下地,才覺得穿着棉襖幹活很笨,於是脫了棉襖,又找不出地方來放她那件寶貝棉襖,於是把棉襖抱到辦公室裡面來,放在一張空着的辦公桌上,用一口方言對我們說:“我把棉襖放你們這裡,你們幫我看着。”我們告訴她,不能隨便丟物品在辦公室裡面,她卻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

等她拖完地來取棉襖的時候,她用手指了指我辦公桌上的電話,對我說:“我要打個電話。”我問她打電話幹什麼。這可是辦公室的電話,又不是私人電話,哪是誰想打電話就能打的?我們自己打私人電話,還得掏手機打呢,誰都不會濫用辦公資源。她的回答讓我聽起來特別好笑:“我要我老公來幫我做飯。”我告訴她:現在是上班時間,你老公自己也要工作,不可能來幫你做飯。她於是站在我的座位邊上不肯走,指着電話機,一個勁兒地說要打電話。這時老闆娘從外面回來,問我她要幹什麼。我告訴老闆娘,她說要用辦公室電話打電話給劉師傅,讓劉師傅來幫她做飯。老闆娘說了一句粵語:“氣心。”意思是:神經病。

這兩個揀來的煮飯阿姨都不能勝任煮飯的活兒,老闆只得又託人去外面找。過了幾天,來了一個湖南大姐。湖南大姐看起來像是剛從農村出來的,臉黑黝黝的,不過一看就是能吃苦的人。湖南大姐剛來的那會兒,老闆還沒有炒掉馬屁母親和劉師傅老婆。煮飯的時候,三個人一起幹活。等到了用餐時間,也是三個人一起上飯堂。三峰廠工人不多,打菜只用一個人就夠了。所以,我們去打菜的時候,總是湖南大姐一個人在給工人們打菜,馬屁母親和劉師傅老婆則是每個人端着一碗飯,坐在菜盆旁邊吃飯。坐在菜盆旁邊的唯一好處就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可以多吃一點菜。有一天中午,湖南大姐炒的白菜梗炒瘦肉特別好吃,馬屁母親和劉師傅老婆吃幾口飯,就從湖南大姐手裡面搶過菜勺,朝自己的飯碗裡面打瘦肉。

湖南大姐熟悉了工廠的環境以後,馬屁母親和劉師傅老婆就被老闆辭掉了。劉師傅老婆回老家去了,馬屁母親則繼續呆在我們廠。過了幾天,馬屁聽說我們的一個塑膠供應商那邊差一個煮飯阿姨,於是把她送到那兒去做飯。那兒離我們工廠有十多里路,每天一大早馬屁就騎着一輛自行車把她送到那家工廠去,下午下班了又去接她回來。她那份活兒也沒有幹幾天,就被別人辭退了。於是,馬屁母親在工廠玩了幾天之後,只好回老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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