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是顧如柏的掌上明珠,因眉眼酷似當年的顧臻臻,也很得英國公的喜愛,因此在英國公府裡一貫是橫着走的,真正的囂張跋扈。不但大房的兩個女孩兒,就連英國公夫人,也時常不被她放在眼裡。
今日見到蕭離天人之姿,便拿出了往日做派發花癡,哪裡想到這位年輕的郡王不按常理出牌,沒有半分憐香惜玉之心呢?
怔忪了片刻,回過神來便紅了眼圈,落下盈盈珠淚,哽咽着喝道:“你,你說什麼?”
“明珠,閉嘴!”
顧明珠養在深閨中,對翊郡王蕭離可能沒有聽說過,顧君辭卻知道這位俊美無儔的郡王有着怎樣冷厲陰狠的性子。這,可是敢刀劈庶母和兄弟的人!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匆匆趕來的顧如柏顧卿辭父子一見顧明珠委頓在地上,眼淚汪汪的模樣,都愣了一下。顧如柏心疼女兒,連忙過去抱了顧明珠起來,問道,“明珠這是怎麼了?”
最後這一句,卻是對着顧君辭皺眉喝問的。
“大哥,不是我說,你這就不對了吧?怎麼能瞧着妹妹倒在地上無動於衷呢?”顧卿辭陰陽怪氣地說道。
顧君辭被這父子倆的不分青紅皁白氣得面色一變,正要說話,便聽得一聲輕笑。
顧如柏這纔想起自己是做什麼來了,顧明珠扶着站好,自己彎腰行禮:“見過郡王。”
“免了。”蕭離閒閒道,“顧大人還是扶好了令千金,以免她站立不住,再往本王身上倒。”
話音一落,顧明珠芙蓉般的面容就脹得通紅,淚珠在眼睛裡轉圈,恨聲道:“當本姑娘稀罕你麼?”
“明珠!”顧如柏立刻轉頭斥責,“怎麼與王爺說話呢?王爺千金貴體,豈是你能夠衝撞的?還不快過來與王爺賠禮?”
他這話說得漂亮,明面上是叫顧明珠來認錯,實則指出了蕭離身份尊貴,與一個國公府的小女孩兒計較,未免有失身份。
凌肅眉尖皺了皺,想要說話,卻被楚子熙拉了一下,只示意他瞧着便可以了。
若是一般人,聽了顧如柏的話只怕也就將事情揭了過去。偏生,蕭離還真不是一般人。
他笑而不語,笑意中卻帶着寒涼,站在梅樹邊,一領雪白的狐裘披在身上,整個人恰似一株雪下寒梅,凌寒傲放。
只是可惜,顧如柏的一番苦心,蕭離不理會,顧明珠更是不明白。
她只聽到父親叫她給蕭離賠禮道歉,立刻就覺得委屈了,跺了跺腳,哭道:“父親爲何幫着外人?我,我告訴祖父去!”
說着,掩面哭着走了。
“明珠!”顧卿辭叫道,嗐了一聲,對着蕭離一躬身,“舍妹從小被嬌寵壞了,竟衝撞了王爺,卿辭代她致歉,還望王爺海涵。”
他年紀比顧君辭稍小些,若單看,也是個極爲英俊的少年。只是與眼前這四個男子站在一起,便顯得平常了些。尤其,他白皙的臉上,兩個淺淡的黑色眼圈很是明顯,說話之間氣息虛浮,顯然,是小小年紀便沉溺於歡愛之中,身體底子並不大好。
蕭離淡淡頷首,“成了,本王又豈是那般小氣的人?走吧。”
他這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不像是來做客的,倒像是這國公府的主子了。
顧卿辭本就是接到了顧臻臻的消息,跑來與他交好的。只這樣一句,叫他怎麼甘心?
當即笑道:“今日王爺大駕光臨,我們府中蓬蓽生輝。雖是冬日,倒也有幾處景緻略能入眼。不如,我毛遂自薦做個嚮導,王爺意下如何?”
蕭離垂眸,把玩着自己腕子上的烏金護腕,良久忽然一笑。這笑容猶如天光破層雲,華美炫目,竟叫顧卿辭一時間錯不開眼。
“知道本王最厭惡什麼嗎?”
顧卿辭下意識搖了搖頭。
“本王最厭惡的,便是認不清自己斤兩的人了。”
說罷,也不看顧如柏父子倆驟然變了的臉色,轉身便走,但那嘲諷的聲音猶自遙遙傳來。
“庶出,果然就是上不得檯面。”
“豈有此理!”蕭離的身影轉過一道假山,看不見了,顧如柏才反應過來,勃然大怒。
“翊郡王如此狂妄,竟辱罵朝廷官員!來日,我必要參他一本!”
顧卿辭玉白的臉上忽而青忽而紅,恨聲道:“父親,這事情不能這樣算了!哪裡有這樣的人,跑到別人家裡來侮辱人的?太過跋扈!”
眼睛一轉,便瞧見了旁邊尚未離去的顧君辭三人,只覺得面上火辣辣燒得慌。他祖母是妾室,父親便是庶出,他在這國公府裡縱然得到更多的寵愛,走在外頭依舊不如顧君辭那般如魚得水。看看顧君辭交往的人,翊郡王,神醫,侯府世子……都是顧家的兒郎,他顧君辭難道真的就強出他顧卿辭去?
不過就是勝在了出身!
“二叔,侄兒先告退了。”顧君辭在外人面前一向禮數周到,從不會叫二房的人拿到把柄。
“哼!”顧如柏眯了眯眼,看了看顧君辭,又看了一眼凌肅,終究礙於還有楚子熙在場,沒有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甩袖子走了。
“大哥快去追王爺吧。王爺瞧着性子可不大好,去晚了,小心他怪罪。”顧卿辭似笑非笑,譏諷顧君辭只會拍馬。
顧君辭微微一笑,“二弟不必擔心,我雖然和翊郡王只是初識,然也知道他爲人光明磊落,並不是那等輕狂之人。倒是二弟,不去看看明珠?祖父的好日子,她哭哭啼啼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
顧卿辭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顧君辭一直嘴角含笑呢。祖父壽辰,做孫女的有天大的委屈,也該忍住。顧明珠哭着跑到外邊廳裡找英國公做主,豈不是叫客人們都看在了眼裡?以後提起她,往輕了說,便是小姑娘不識大體。往重了說,便是二房一脈不會教導子女,說不定還會被扯到庶出的身份上!
想通了此節,顧卿辭狠狠瞪了一眼顧君辭,匆匆往前邊去了。
“叫你們看笑話了。”直到顧如柏父子的身影看不見了,顧君辭才苦笑着說道。
楚子熙順手摺了一支梅枝,笑道:“這有什麼好笑話的?誰家裡沒有幾個糟心的呢?”
凌肅亦是頷首。與他家裡那場醜事相比,這英國公府裡還是好的。
三人邊說,邊往蕭離離開的方向踱步而去,都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假山後邊,轉出了兩個身影。
“夫人,那翊郡王,也未免太過無禮了吧?”
面容俏麗的小丫鬟扶着顧臻臻,頗爲憤憤不平。
顧臻臻沉默不語,眯起的鳳眼中卻滿是疑惑。翊郡王蕭離,這樣的行事,這樣的性子,爲何給她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呢?
到底,這感覺是從何而來呢?
“夫人?”小丫鬟又喚了一聲。
顧臻臻回過神,“我們走吧。”
都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英國公府如今雖有些沒落,卻依舊是超一品的國公府邸,上門賀壽的人自然不少,各府的夫人小姐們都在後院子裡看戲的看戲,遊玩的遊玩。
只是今日楚萱華和岑媛都沒有來,凌妙便少了兩個知心的姐妹。她本性也懶怠應酬,在錦香居里坐了一會兒,見那些不太熟悉的小姑娘們吟詩作畫,好不熱鬧。她的嫡親表姐顧明蘭,正周旋在一羣少女之間,偶爾朝她投來一個歉意的笑容,卻沒有將她帶進那個圈子。
凌妙也並不在意。
她頭一次來到英國公府,記憶中的凌妙也是不過寥寥來過幾次而已。看得出來,顧氏與孃家並不算親近。而英國公,更是對顧氏這個女兒忽視的很。至於英國公夫人,雖然見到了顧氏和凌妙熱淚盈眶的,然而真心亦是有限。不然,都在京中,顧氏這些年在武定侯府的日子這樣艱難,爲何不見英國公府的人上門討公道?
想通這一節,凌妙連帶着對顧如鬆這個親舅舅也並無多大好感,也就更不在意顧明蘭的態度了。
“明蘭姐姐,我聽說,翊郡王也來了?”
有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兒面頰紅紅地拉着顧明蘭問道。
“真的嗎?”有人驚叫,“翊郡王?”
顧明蘭顯然已經聽說了,矜持着頷首,“王爺確實到了。”
“天哪,我竟能見到翊郡王嗎?”
蕭離如今名滿京城,一是因爲他是皇帝親口誇讚過的大鳳戰神,二來就是因爲他容貌驚若天人,俊美無雙了。然而,他大名鼎鼎,真正見過他的人卻很少。
“你們都沒見過?”一個穿着翠綠色錦衣的少女立刻說道,“我早就見過了。”
幾個小姑娘笑她胡說,這少女得意道:“年前翊郡王搬師回京,我可是特意叫人將太白居的三樓包了下來呢。哎呀,那天翊郡王一身黑色的鎧甲,火一樣的披風,騎在高頭大馬上,那樣的英姿我竟從未見過呢!”
“小妮子,春心動了!”就有個酸溜溜的聲音低聲道。
“呸!你懂什麼?”綠衣少女啐了一口,面上卻紅了,“我就不信,你若見了郡王會不動心!”
正說着,就聽見一句涼涼的聲音,“哦?本王什麼時候,成了你們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