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處置呢?
凌頌十分的爲難。
按理說,三老爺三太太和凌妙的意思都是對的,將韓氏母女兩個送出去,哪怕侯府出銀子供養她們,也比繼續住在侯府裡要好。可是看到韓麗娘迷濛的淚眼和哀婉欲絕的神色,這話凌頌就怎麼都說不出口。
韓麗娘自幼寄人籬下,最會察言觀色,見到凌頌一瞬間的沉默,心中便是一沉,只咬了咬嘴脣,含淚道:“表哥爲我們母女做主!”
兩行清淚滾滾落下,哭倒在地上。
“麗娘!”凌頌想到二人多年的情分,只覺得心如刀絞,連忙過去扶起了韓麗娘,“你放心,我總不會叫你沒了着落的。”
三太太一聽這話登時就急了。
什麼叫不會叫她沒了着落?這是要娶二房,還是要納新人?
“大哥這話是什麼意思?”三太太跳腳,指着韓麗娘道,“出了昨兒的事情,莫非還要留下這樣的人在侯府裡嗎?不是我口德不修,只是說個大實話——若是宋蓉蓉繼續留下,咱們府裡的女孩兒子們怎麼辦?誰不是父母呢,大哥總該也未二丫頭她們姐妹幾個想一想!”
“三弟妹這是要將我們逼上絕路嗎?”韓麗娘嬌柔的身子搖搖晃晃彷彿隨時能摔倒,“我們蓉蓉那是被人陷害了!她從來了,姑母憐愛表哥疼惜,不知道被多少的人嫉妒,纔想出這種毒計陷害她的名聲和表哥的名聲!三弟妹就這麼信了,豈不是正中人家的下懷麼!”
三太太冷笑:“蒼蠅不抱無縫的蛋!你女兒但凡沒那份心思,大冷天,半夜三更往假山洞子裡鑽什麼?”
只這一句,就叫韓麗娘白了臉,暖閣裡邊也傳出了低低的哭泣聲。
“是我的不好。”及其虛弱的聲音,宋蓉蓉叫人攙扶着,一步一挪,轉了出來。她昨天捱了一頓板子,傷的着實不輕,此時巴掌大的小臉上慘白一片,珠淚盈盈,蒼白的脣瓣顫抖着。
進來後,也不看別人,只對着老韓氏跪下,未語淚先流,“姑祖母……”
“蓉蓉,好孩子,你怎麼起來了呢?”老韓氏心疼的不行,一連聲叫丫鬟們擡了軟軟的錦榻來讓宋蓉蓉坐下,又叫人去倒熬得濃濃的蔘湯給宋蓉蓉。“你只放心去躺着,凡事都有姑祖母呢。如今這樣,竟要叫我心疼死麼?”
宋蓉蓉含淚緩緩搖頭,“蓉蓉一時昏了頭,被人所騙,還連累了舅舅。”
她擡眸看了一眼凌頌,目光中有哀怨,也有不捨。
“只如今,再住在侯府裡,確實不合宜。姑祖母,您,您就叫我和娘搬出去吧。”
老韓氏便是一聲我的心肝,摟住了宋蓉蓉大哭。
韓麗娘搖晃了兩下,也倒在了凌頌懷裡。
一時間滿屋子的哭聲。
三老爺三太太對視一眼,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宋蓉蓉以退爲進,倒是打的好主意。只是老夫人這般反應,也太反常了吧?
老韓氏哭了幾聲,忽然就擡起了頭,指着三太太咬牙切齒罵道:“都是你這娼婦攛掇着老三。你只想着將蓉蓉趕出去,你那女兒就出頭了是不是?我告訴你,別說我不同意,便是沒有了蓉蓉,凌嫣想要在這侯府裡當個姑娘裡的尖兒,也是做夢!”
見她偏心如此,竟將個外人看的比親孫女還要重要,不但三太太,就連三老爺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娘,你這是什麼意思?”三老爺霍然起身,直視着老韓氏。
老韓氏被他臉色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隨手就將身後倚着的引枕砸了過去,怒道:“你也要反了不成!”
“簡直不知所謂!”三老爺一甩袖子,轉頭就走,走到門口一回頭,冷笑,“既然娘把外人看的比我們還重要,那兒子就一句話,乾脆分家吧!”
“不!”這回卻是三太太。
三老爺雖然也是嫡子,但既不是長子,也不承爵,這要是分家了,她可就只是一個五品官兒的妻子,外頭只能稱一句宜人罷了。哪裡有做侯府三太太的風光?
再說了,如今住在侯府,吃穿用度都是公中走的,她統統不用掏一個銅板,手裡的嫁妝存着做私房。分了家,就三老爺那五品官的俸祿,能做什麼?
更何況,眼瞅着凌嫣就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紀,侯府千金和小官女兒的差別,可大了去呢。
所以,這再如何不滿,也不能提分家的事兒呀!
沒好氣地瞪了一眼三老爺,只道:“分什麼家?難道要爲了外人,將咱們武定侯攪散了麼?表姐,你這麼善解人意,這麼溫柔良善,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母親和老爺母子離心吧?”
最後兩句,卻是對着韓麗娘說的。
韓麗娘哭聲頓時梗在了喉嚨裡。
她從小就在侯府里長大,知道自己沒什麼做千金小姐的底氣,便一直以溫柔純善的面孔示人。被三太太這樣一擠兌,刻意維持的柔弱面孔就有些掛不住了。
“自然,我,我自然是不忍心……”咬牙切齒說了這麼一句。若是目光能化作實質殺人的話,她那含恨帶怨的眼神絕對能讓三太太橫屍當場。
“母親您看,表姐也願意出去。”三太太得意道。又覺得既然韓麗娘退了一步,自己也不好就緊緊相逼,眼睛轉了轉笑道,“知道表姐最是個懂禮數知規矩的人,也多謝表姐體諒我們,都是做父母的,只是爲了孩子好罷了。”
她有些厭惡地掃了一眼垂目不語的宋蓉蓉,用帕子壓了壓嘴角,“其實表姐就是搬到外頭去,難道咱們府裡就此撒手不管了?自然還是要照應的,只不過不在一處住着。這……”
“這也是叫大哥和蓉蓉不那麼尷尬的意思不是?”
嘴裡這麼說,心中卻是鄙視不已。
別人不在場,她卻看得清清楚楚,昨兒晚上假山洞子裡被拖出來的時候,宋蓉蓉身上就只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前邊衣襟鬆鬆散散,連肚兜都露了出來,那臉上還帶着紅暈。一瞧,就知道在裡邊正要做什麼腌臢事。若是跟別人也就罷了,偏偏還是跟表舅,這哪裡還是人呀?簡直是不顧人倫的畜生呢!
鄙視了一番沒有人倫的凌頌和宋蓉蓉,三太太臉上便嘆氣,“我們老爺和我,可都是一番好心呀!”
“你,你給我滾!”老韓氏被這個兒媳婦氣得個半死。她平時怎麼就沒看出來小兒媳婦竟是這般伶牙俐齒呢?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三太太臉也沉了,有凌頌在,她不敢再與老韓氏頂撞,只冷笑着看韓麗娘。
“娘……”宋蓉蓉忽然咬着牙站起來,跌跌撞撞往韓麗娘那邊走,腿一軟,就險些摔倒。韓麗娘一把抱住她,哭道:“我苦命的蓉蓉啊!”
趁着這個機會,宋蓉蓉極低地聲音喝道:“別哭了!咱們搬走!”
“啊?”韓麗娘不明所以。搬出去容易,以後再回來就難了呀!
宋蓉蓉見她這般愚鈍,心下氣苦,只死死抓着她的手臂,“搬出去!”
韓麗娘吃痛,忍不住叫了出來。
“唉……”凌頌長嘆一聲,也明白老三兩口子將事情鬧到這個份兒上,韓麗娘母女倆確實也不好繼續住在侯府。想了一想,過去扶住了韓麗娘,卻沒敢碰宋蓉蓉,叫人將她攙扶到錦榻上,對老韓氏說道,“母親,我記得,咱們府裡在花枝巷那邊兒有個三進的小院子。雖然不如侯府舒服,然而也十分的嚴謹。不如叫表妹和蓉蓉住過去,咱們多多派人服侍,再多撥幾個護衛過去,想來比在侯府裡住着也不差什麼。”
當然,到時候他也會每個月送銀子過去,必然不叫她們母女倆沒有着落就是了。
“一應的用度,須得是從咱們這裡出。”老韓氏流着眼淚吩咐。
“自然。”凌頌鬆了口氣,“不但如此,往後……往後蓉蓉的嫁妝也是咱們府裡的事情。”
憑什麼!
三太太張嘴就要質問,被三老爺瞪了一眼,叫她見好就收,不要得寸進尺,便只好梗在了喉嚨裡。
依着老韓氏的意思,宋蓉蓉才受了傷,自然不好就搬出去,再說又在正月裡呢。韓麗娘六神無主,倒是宋蓉蓉憑着心裡一股子憤恨,只定要今日就走。
凌頌也覺得快些送走這姑娘好些,就立刻叫人去收拾那院子,又命管家套了府裡最舒服的馬車,親自將人送去了花枝巷。
忙忙亂亂的,直到下午天色擦黑,纔算忙完了。
老韓氏瞧着空蕩蕩的萱草堂,心裡越發的不是滋味。將過來請安的三老爺三太太罵走,就連凌嫣也沒能倖免,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只還不夠,她堅定認爲,昨晚上的事情就是顧氏的手筆,就是爲了要趕走她的麗娘和蓉蓉。
“珍珠,去梧桐苑叫顧氏來,就說我身上不舒坦,讓她過來侍疾!”
叫了兩聲,不見珍珠上前,只另一個大丫鬟翠玉上來紅着眼睛回話:“回老太太,珍珠身上不好,一時無法來服侍,奴婢去吧。”
“這是怎麼回事?”老韓氏這纔想起來,珍珠打早上去叫凌頌,就再沒露過面。
“老夫人,您要給珍珠妹妹做主呀!”翠玉猛然跪在地上,擦着眼淚,“珍珠妹妹奉了您的話去請侯爺,卻不想被二小姐發作了一通,打了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