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驚馬高高昂起的蹄子就要落在孩子身上,青鸞公主禁不住驚叫起來。
千鈞一髮之際,便看到一道靛藍色身影如大鵬展翅般從天而降,兔起鶻落之間,已經落到了驚馬的背上。這馬背上並沒有馬鞍,那人雙手死死抓住了長長的鬃毛,硬生生地將馬止在了離着孩子不遠的地方。那馬驟然受力,痛嘶一聲,人立而起,前蹄不安分地踢踏了幾下落在地上,又撩起了橛子,那人的手卻始終沒有鬆開。
青鸞公主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伸出手去,緩緩捂住了狂跳的心頭。
直到馬安靜下來,男子才跳下了馬背,一隻手卻依舊抓着馬鬃。青鸞公主這纔有機會看清這個天神一般的男子。
但見他膚色微黑,眉目清朗俊美,一襲靛藍色長袍,腰間一條墨色錦帶,身上沒有佩戴任何配飾,就算是頭髮,也只是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挽起。看那一身嶽峙淵渟的沉穩氣度,便知道絕不是一般人家能夠教養出來的。明明是平和的模樣,青鸞公主卻是敏感地感覺到,這男人身上透出掩飾不住的殺伐之氣。
這人,會是誰呢?
青鸞公主垂下眉眼去看那人,只覺得心頭跳動得愈發厲害。這人,好生英武啊!
街道上,已經被嚇傻了的孩子終於反應了過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這孩子衣衫襤褸,小臉兒上烏漆墨黑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小乞兒。此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把臉上的污垢衝開一道道的,看着可笑極了。從酒樓中又奔出來兩個青年,看裝扮大概是他的僕從或是侍衛,男子將馬交給其中一人,自己彎下了腰,似乎是低聲哄了那乞兒什麼,又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給了乞兒。乞兒接過來,破涕爲笑,端端正正跪好了給男子磕了個頭。
男子也不嫌棄,甚至伸手摸了摸那乞兒的頭,直起身走了。
乞兒呆愣了片刻,爬起來就追了上去。四道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再也看不見。
青鸞公主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轉過身,三步並作兩步奔到了門口,大聲喊道:“來人,快來人!”
女侍者不知道何事,連忙跑了來,“客官可有什麼吩咐?”
“方纔那個男人是誰?”青鸞公主急急問道,“我看着他是從你們酒樓裡出去的!”
女侍者好奇地看了一眼她,雖然穿着男裝,但是這位客人明顯是女子,耳垂上還有耳洞呢。這麼大膽敢直接打探男子身份的女孩兒,她還是頭一次見到呢。
“這位客官許是外地來的吧?那位大人可是咱們京城裡大大有名的呢,衛子楓衛將軍。”
這女侍者年紀也不過十六七歲,正是好聽好說的時候。提起衛子楓,眼裡也迸發出光亮,滔滔不絕地開始對青鸞公主介紹起了衛子楓。
將門虎子,少年成名,曾經是京城裡多少大家閨秀的夢中良人。可惜廢帝容不得衛家在軍中的威望,與曾經是七皇子的沒良心的蕭乾,將衛家滿門盡皆誅殺,唯有衛子楓一人逃出了生天。
一朝廢帝落下了龍椅,衛子楓帶着軍功歸來。原來,他並沒有拋棄大鳳,而是被現在的陛下所救,輾轉到了西南,在陛下離開西南軍後,鎮守西南,震懾蠻夷,叫西南十九族不敢有所異動。如今,衛家沉冤得雪,這位二十出頭的年輕將領,又回到了京城。
“不過我聽說,衛將軍只是進京,待不了很長的時間的。到底是依舊回西南去,還是回到衛家以前的西北軍去,就各有各的說法了。”女侍者眼睛裡充滿了崇拜,一雙眼眸裡星星閃閃的,“叫我說,衛將軍留在京城纔好呢。客官,你聽說過從前的衛家軍麼?衛天衛大將軍呢?”
衛家的人麼?
青鸞公主當然聽說過。
衛大將軍,衛天,她的母后曾經無數次提起。她還記得,每次母親提起衛大將軍的時候,眼睛裡也是如同這個女侍者一般,露出叫人不忍打斷的神采,稱那位衛大將軍乃是大鳳朝的戰神。
哪怕是她的父皇提起衛天,也會心馳神往,讚一聲衛大將軍的赫赫功績。她至今記得,那一年衛大將軍被廢帝蕭靖滅門,她父皇震驚不已,連聲嘆息,說大鳳皇帝那是自毀長城,自斷擎天白玉柱。
那樣的人,留下的兒子,也一樣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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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侍衛的叫聲讓青鸞公主回國神來,這才發現,女侍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她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心中竟然隱隱有些雀躍。如果她的歸宿一定要在大鳳,那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衛子楓呢?
或許,這就叫做,一見鍾情吧?
北戎向來比大鳳開化,對待婚姻也並不如大鳳這樣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般的未婚男女相愛,實在不是什麼大事。便是相約而出,遊山玩水,也甚少有人干涉。
因此想到自己的姻緣,青鸞公主沒有半分大鳳少女的羞澀。相反,一想到方纔衛子楓的颯爽英姿,以及對那小乞兒的溫柔,她心裡倒是有些甜滋滋的,恨不能自己就是那個小乞兒。
眨了眨那雙很是漂亮的眼睛,一揮手,“回驛站去。”
兩個侍衛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家公主在想什麼。
回到了驛站裡,福順長公主也已經回來了。
“你到哪裡去了?”見到了女兒,福順長公主並沒有什麼喜色,反而是沉着臉喝問。
青鸞公主一怔,隨後笑道:“我去街上玩了。母后,您看我買的小東西,可有意思了!”
“這個是我給母后買的。”她拿了個柳條編成的別緻的小花籃給福順長公主看。若是平時,福順長公主就算是看不上這樣的東西,也會順口誇一誇女兒有孝心。不過此時,她心中正是有許多的火氣,哪裡還有心思哄人?
一把將東西拍到了地上,一邊厲聲道:“你把我的話都忘了腦袋後邊不成?”
看着呆愣了的女兒,福順長公主一時又心軟了,深吸了一口氣,皺起眉頭道:“別忘了,這裡是大鳳,沒有女兒家隨隨便便拋頭露面的道理!看看你,這一身是什麼打扮?男不男女不女的,叫人認出來,會怎麼說你?我跟你說了多少次,若是無事,便進宮裡去,與你表哥熟絡些,難道以後沒有你的好處?你,你怎麼就不聽呢?”
青鸞公主也並不是什麼溫存的性子。許多地方,其實她很像凌妙,明朗爽利,對那些喊着給人做妾的十分看不上。
聽到母后又這樣說,便皺起了眉,不滿地反駁道:“母后這話,我就不懂了。我堂堂的北戎公主,還需要大鳳皇帝給我什麼好處不成?用得着上趕着進宮去討好他?”
“你!”福順長公主拍案而起,“你這孩子,怎麼就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說完,眼圈一紅,“這些天來,我爲了你進宮的事情跑斷了腿,走了多少的宗室家?咱們說好了的,青鸞!”
“我從來沒有答應過!”青鸞公主聲音尖利了起來,“什麼入大鳳後宮的話,都是母后自說自話的,我從來沒有答應過,父皇也不會答應!”
“你父皇指望不上!”福順也提高了聲音,“他的眼裡,只有那兩個兒子!你,算什麼呢?”
見女兒還是一副冥頑不靈的樣子,福順不禁落下淚來,“那兩個賤種,視咱們母女爲眼中釘。若是有朝一日他們得勢,哪裡還有咱們的活路?母后所做的,都是爲了你啊!你是北戎公主,尊貴無匹,又是大鳳的公主之女,這樣的身份別說只是入後宮,便是大鳳的皇后也做得!如今那凌皇后算什麼?落破戶人家的出身,母親還改嫁生子,怎麼配,怎麼配!”
她越說越是氣憤,聲音也淒厲起來,“只有你,青鸞,你才該是大鳳的皇后,才該是這天下女子的至尊呀!母后一定會叫你坐上那個位置!只有這樣,纔有咱們母女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