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肅起身走了,凌顥夫妻兩個對視一眼,都無聲地嘆了口氣。作爲長輩,他們都認爲,楚子熙着實是個很不錯的孩子。他盡得蘇季蘇神醫的真傳,一手醫術出神入化,小小年紀便在京城裡揚名立萬。本身又出身世家,卻沒有一般世家子弟的紈絝習氣,斯文有禮,行事也甚爲光明磊落。當年顧琬還曾偷偷地想過,若是能夠將女兒定給楚子熙,那她也就放心了。
方嫿說他今日形色大異,或許就是因知曉了親人的所作所爲吧?
方嫿不傻,見自己提到了楚子熙,侯府諸人神色都有些不對,便知道必然有內情。不過,她向來不會多嘴,又說了兩句話,起身告辭離去。
凌妙命人給她備了車,又親自送了她出去,然後纔回轉了侯府。
閒話少敘,只說京城如今正是暗潮洶涌之際,楚國公受傷,實在算不上什麼大事,並沒有引起什麼波瀾。
就是蕭離本人,也不過是敲了敲千鈞的腦袋,嫌棄他搶先出手,使得自己不能在凌妙面前表現一番罷了。
他不急不慢地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朝中卻慢慢亂成了一鍋粥。
支持正統的人自然是盼着他早日登基,大事得定,自然就有另外一些別有所想的。只不過,如老王爺,如之前被楚國公煽動,想要在立後一事上分一杯羹的那些心懷鬼胎之人,卻是在楚國公突然受傷致殘後明白了,眼前的蕭離可不是蕭靖,他的身體裡流着武帝的血脈。天生的強悍,絕不會容忍外人來干涉他的後宮。而那位一直處於風口浪尖上的凌家小姐,似乎更不是什麼善茬兒。
更何況,淩小姐身後,還站着一位手握兵權的定北侯!
定北侯是個粗人,沒見這些日子裡,凡是喊着凌家女不配入主鳳儀宮的那些人家,門前的路上,來往的大頭兵都多了起來麼?
就有心眼靈活的暗中商量了起來。
“其實,只要能處理好政事,叫百姓安居,叫咱們大鳳強盛,皇后人選,還是得看殿下的意思。”
“我說也是。你說,就咱們這麼幹頂着,有個什麼用?就算強逼着殿下立了別人家的閨女爲後,帝后不和,日後纔是有的麻煩。看看那兩位……”說這話的人比劃了一下兒,指的就是蕭靖和沈氏了,“想想吧諸位,這幾年朝政亂成了什麼?光看着那兩位鬥法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吧?凌家女還沒母儀天下呢,你們瞧瞧那個定北侯都猖狂成什麼樣兒了?我只擔心,往後這又是一個沈家!”
“操心的早了些吧?定北侯猖狂,都在於他有兵權。等凌家女真的做了皇后,那兵權自然會收回來的。到時候空有個國仗的名兒,他還能猖狂到哪兒去?可別忘了,他不是沈家那老賊。不過是個兵家子出身,心術手段都有限得很。”
……
似乎就在極短的時間裡,無論宗室,還是朝臣,都對凌妙爲後一事閉了嘴。不過,也有人勸蕭離先登基,再封后。理由很簡單,不但大鳳朝,就是從前的那些朝廷,也從未聽說過登基和封后兩個大典同時進行的。
“殿下登基,以至尊位迎娶皇后,纔是莫大的尊榮體面啊!”
蕭離不爲所動,“尊榮?還有什麼,比讓皇后與帝王一同登上至高更加尊榮的?”
“殿下,從未有過如此的前例,這,這恐不和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既然從前沒有,着禮部立時着手擬定相關事宜便是了。”
“可殿下,武定侯府老夫人過身不久,凌家小姐尚在孝期中。這若是守孝後大婚,至少要到一年後。國不可一日無君哪殿下!”
蕭離便笑了,上下打量了那位禮部老臣一番,搖搖頭,“久聞孫大人精通古禮,最是博學。難道,竟連‘卑不動尊’這樣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孫大人掩面而去。
一番較量後,朝中之人終於不在立後一事上多言。隨後便有老王爺等宗室聯名請蕭離登基,又着欽天監選定登基大典的吉日,當然,那一天,也將是蕭離大婚立後的大典。
因國中無君,欽天監所擇的日子也不敢十分往後,便是三月初一。
算算日子,也不過還有四個來月。蕭離還嫌晚了些,後來還是老王爺勸他:“殿下好歹爲凌家小姐想一想,這兩個大典合在一起,不僅空前,恐怕後邊也不會有如此盛世了。色色都要齊全周到,半分瑕疵也不好有的。定北侯府想來也是忙亂得很,我聽說侯夫人又身懷有孕,如何能夠張羅?不是我說句託大的話,誰家的女孩兒出閣,不願意熱鬧體面?更何況是入主後宮呢?依老臣看,三月就很好,咱們這邊禮部能夠周全些,叫侯府也能有功夫預備好嫁妝等。再一個,殿下定要登基大婚一起,也得叫大家夥兒都商量着,這正日子時候到底該是個什麼過程啊。”
好歹,算是叫蕭離同意了。
在三月之前,爲了處理朝政,蕭離先行住進了宮裡。當然,這稱呼上,便已經改爲了陛下。
只等三月初一大婚後,再帶領凌妙一起祭祖。
卻說接到了三月大婚的消息,顧琬幾乎要拍案而起了。不爲別的,實在是太緊張了些。凌妙大婚時候的禮服等物自然不用侯府操心,自有禮部籌辦。然而嫁妝,卻是要重新籌劃的。
凌妙的嫁妝是從她出生起,顧琬便開始攢着的。這些年下來,好東西都有了不少。先前賜婚,因女兒是要做王妃的,顧琬便已經調整過一次嫁妝單子了。沒想到女兒竟有大福氣,要成了皇后了,這嫁妝,自然還要再加。
別的都好說,莊子鋪子銀子,這些顧琬手裡都有,不算爲難。但其餘一些古董字畫等,原先的嫁妝裡自然有一些。然而顧琬並不滿足,要進宮做皇后去,單單就嫁妝裡的那些怎麼夠?
別看說皇后聽着體面,但本朝後宮的待遇還真不能與前朝相比。一個皇后,每年的份例銀子不過是萬兩。放到老百姓身上夠花幾輩子,可放在皇后身上,真心不夠看了。不說別的,三節兩壽的,有內命婦進宮獻禮磕頭的,總得賞賜吧?雖然會收到這些人的“孝敬”,可是作爲皇后,總不能把命婦們送來的禮,再賞賜回去吧?雖然說皇后一般都能掌握着皇帝的私庫,到底也沒有自己手裡有錢踏實。
所以顧琬覺得,給女兒的嫁妝還很是不足,也不顧自己身孕了,親自帶着人翻騰庫房,見着好東西便往嫁妝裡塞。她這樣,凌顥凌肅也沒閒着,各自都扒拉着自己的小庫房。還是凌妙看不過去,說是再這樣,她就寧可不做什麼皇后了。
雖然是氣話,到底也還是叫顧琬三個消停了些。
這一個年,整個京城都在忙忙亂亂中過了去。
除夕夜,顧琬便覺得身上發沉,肚皮發緊,肚子裡一陣一陣緊着疼。她年紀不算小,又懷的是雙胎,哪怕保養再好,依舊是早產了。
好在侯府裡的穩婆早就預備好了,有凌妙在,就沒有請大夫。顧琬折騰了大半夜,趕在大年初一第一縷曙光出現的時候,生下了一對兒雙胞胎。
都是男孩兒,因早產顯得有些瘦弱。凌妙趴在牀邊看着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嬰兒,戳了戳其中一個的臉蛋,笑着說道:“好像紅皮兒的猴兒。”
顧琬早已身心俱疲,沉沉睡去。凌顥卻是在產房外急得團團轉,既看不見妻子,也見不着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