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玉璽印在了罪己詔上,蕭靖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頹然倒在了牀上。
“皇上啊!”掌印太監悲憤地要往前撲過去,卻被沈城擋住,高聲換了兩個宮人進來拖走了。
蕭離冷冷地看着蕭靖,轉身離去。
是的,他不會殺蕭靖。
他要叫蕭靖活着,要他看着二十年汲汲營營,都不過是一場笑話;他要蕭靖看着,他拼盡了半生力氣想要抹去的出身,也都會隨着這一道罪己詔分崩瓦解。
他要叫蕭靖看到,這偌大的天下,皇親宗室,文臣武將,這天下的百姓都唾棄於他,要他看到史書上記下的蕭靖二字,永遠都是恥辱!
這一天,京城中風雲變幻,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罪己詔一下,蕭離的真正身份公之於衆,令所有不知情的人瞠目結舌。
罪己詔不但承認了蕭靖二十年前暗害先帝,逼死皇后,竊奪皇位的罪行,更痛心疾首表示還位於武帝血脈,蕭離在極快的時間裡,掌控了整個朝堂。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褫奪承恩公府爵位,合族下了大獄。
只要沈慧的母親和弟弟得以倖免。
沈慧在宮中知道後,只抱着小小的女兒淡淡一笑,笑容中有着輕鬆。殿下並沒有騙她,大事成後,果然便會放過她的家人。仔細想了想,親自往蕭離跟前去道謝,並且表示,想要帶着女兒出宮,與母親兄弟往江南去,了此一生。
蕭離並不欲爲難一個弱女子。且沈慧在他奪位一事中功勞頗高,至於她的女兒……太醫說過,這孩子在孃胎裡受了傷,便是長大,恐怕也有些妨礙,並不會影響到他什麼。點頭應下了沈慧所請。沈慧溫婉笑着謝過了,美麗的眼睛裡閃過一道亮色,心下又有決斷。
至於蕭靖其他的妃嬪,等到蕭離登基後,按照歷來的規矩,該是送往宗廟裡去。不管出於什麼緣故,蕭離命人往後宮傳了話,往後都會放出宮各自歸家。
沈皇后聽說了蕭靖竟然下了那樣一道詔書後便已經有些絕望,待到聽說了蕭離將整個兒沈家都投入了大牢,便有些瘋癲。接連幾天,關押她的宮殿裡總是整夜整日地聽見她的哀嚎哭罵。只是某日夜裡,這哭嚎聲突然消失了。次日一早,便傳出了沈皇后懸樑自盡的消息。
只是,看守沈皇后的人偷偷回稟了蕭離,在沈皇后死前,慧妃曾經見過她。
蕭離沉默片刻,揮手叫人下去,並沒有再往下追究。
兩日後,病牀上的蕭坤也斷了氣。
這一天夜裡,宗人府大牢裡來了位不速之客。
Wωω ▪тt kǎn ▪Сo
這人外邊披着猩紅色的斗篷,將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叫人看不清面容。然而,雖然全身上下遮得不露分毫,身形也很是高挑,但也不難看出,這是一位女子。
她的身邊,簇擁着幾個侍衛。
一個侍衛出示了塊兒牌子後,獄卒不敢耽擱,忙引着這人進了大牢裡。
“七皇子,有人來看你了。”
一處陰暗的牢房中,正有個黑皴皴的人影蜷縮在牀上。這人聽見叫他,便擡起了頭。
宗人府大牢裡關着的都是宗室中人,雖然也是牢房,卻不會如同刑部大牢那樣上刑或是苛待。除了沒什麼自由外,待遇還是不錯的。蕭乾乃是皇子,哪怕母族犯了謀反大罪,沒有蕭靖的旨意,還真沒有什麼人敢爲難他。
因此,這擡起頭的蕭乾,除了消瘦了些,倒是與從前沒什麼兩樣。
蕭乾眼睛眯了眯,彷彿不能相信會有人來看自己。那人站在牢室前,寬大的斗篷遮住了她的臉,叫他看不清臉龐。
“你,是誰?”
那人擡了擡手,跟着的人便都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了這牢室裡只剩了兩個人,那人才緩緩摘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絕麗面容,眉間一點胭脂痣,襯着昏暗的火光,鮮豔欲滴。
“你是!”蕭離心中有鬼,頓時大叫一聲,“紫瓔?”
話音一落,便又自己瘋狂搖頭,“不,你不是!紫瓔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那樣的眉眼,那樣的神色,不是被他親手殺死的未婚妻衛紫瓔,又是誰?
凌妙看着他駭然地縮到了一個角落裡,整個兒人團成了一團,不禁有些好笑。
曾經的天潢貴胄,曾經意氣風發的七皇子,竟然也有這樣的時候?
看着這個狼狽不堪的落魄男子,她忽然覺得,自將軍府被滅門後,她的滿腔恨意便積壓在心中,從未有過一天淡忘。但眼前大仇即將得報,她卻有些空落落的感覺,原本想了許久的狠厲話竟是什麼也不想說了。
“我是衛紫瓔。”只留下了這樣一句,便在蕭乾瘋狂的叫喊聲中轉身離去。
走到了牢室門口,對隨身而來的侍衛點了點頭,輕聲道,“別叫他走的太痛快。”
次日,宗人府大牢也傳了消息出來,被關押已久的七皇子蕭乾,暴斃。
這一樣一樣的,便叫人愈發懼怕起蕭離來了。
二十年韜光養晦,一朝得志,這份心狠手辣,誰能比的?
原本一位憑藉着自己的軍功拼殺出來的少年郡王便已經叫人仰望了,誰又能夠想到,這郡王的真正身份竟然如此狗血呢?
榮王除了如遭雷劈外,更多的是心驚膽戰。
蕭離如今敢公開身世,明顯就是無所畏懼了。若是父子關係好些,哪怕到了此時他也不怕,好歹有養育之恩,總能轄制一下。但可惜,從小到大,蕭離和他之間便如仇人一般。平心而論,蕭離沒有去軍中的那十幾年,在王府裡的日子着實不好過。
更何況,蕭離一心認定了,當年王妃的死是他和葉氏的緣故。
王妃雖然不是蕭離生母,但看他對蕭容的態度便可知道,那也是將王妃認爲母親的。這仇,有點兒深。
榮王很是有些憂愁。
與之相反,當年對蕭離有過恩惠的諸如老王爺一家,如暗中相助過榮王妃的老郡主等,都並不如何憂心。當然,這兩家都是沉穩之家,哪怕蕭離上位後,他們便是從龍之功,也並沒有帶出半分輕狂來。
當然,無論是對榮王的憐憫,還是對老王爺老郡主府的羨慕,都不如對定北侯府的惋惜來的多。
最初,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凌顥的運道。年過而立才娶了個老婆,帶了個拖油瓶女兒,誰能想到,這拖油瓶有一天會華麗轉身,被賜婚成了未來的郡王妃?光憑着這一點,便是再多幾個拖油瓶,又有個屁的關係?更別提,凌顥的老婆那是個摟錢的耙子,手裡金山銀海的。沒瞧見,定北侯大婚後沒多久,整個兒人看上去都脫去了武將的粗豪,硬生生多了幾分的文雅貴氣?
本來多好的事兒?
然而,然而!
世事無常哪!
定北侯家小姐的親事,那是蕭靖賜婚的,蕭離身世大白天下,這仇人所賜的親事,他能認?再說了,凌顥之前不過是個三流侯府的庶子,短短十幾年,竟然已經混到了侯爵,這裡頭難道沒有蕭靖的提攜重用?明擺着不可能嘛,眼前凌顥還掌着禁軍哪!明晃晃的蕭靖心腹。
別說親事,能夠容下定北侯府,都得說一聲蕭離仁德了。
於是京城裡看向定北侯府的目光,不免就多了幾分的嘆息——有運無命,也是枉然哪!
凌肅在武定侯府中守孝,這一陣子都未曾出來過。聽說了外邊流言蜚語,不禁替妹妹擔心。便也不顧什麼,來到了侯府中,卻發現母親和妹妹似乎都沒有受到什麼影響,該待產待產,該打理家事打理家事,這才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