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這一胎生得極爲兇險。
或許是女人爲母則強,哪怕是命懸一線,最後關頭竟然還是醒了過來,掙扎着生下了一個不足月的女兒。當孩子的哭聲貓叫一般響起來的時候,沈慧才又暈厥了過去。太醫們和穩婆好一通忙亂,竟是奇蹟般地保住了她的命。
這一夜,鍾粹宮的人都沒有閤眼。
直到天亮,沈慧母女的情況纔算穩定下來。亦是整夜不曾閤眼的岑媛才鬆了一口氣,看看外面熹微的晨光,眼裡有些溼潤。
她進宮以來,與沈慧的關係就不錯。明珠提醒過她,宮裡頭恐怕沒什麼真心可言,要小心提防着慧妃。不過岑媛素來心熱,人家對她三分好,她便會回報上十分。沈慧沒像別的宮妃那般明裡暗裡的擠兌她,也沒有在皇帝面前說過什麼不入耳的話,有事兒沒事兒的會邀請岑媛來鍾粹宮裡說話,岑媛就算是開始有些戒心,這幾個月下來,也放了心下來。
坐在沈慧的牀前,看着牀上尚在昏睡中的沈慧,她心裡滿不是滋味。
她進宮以來,從未承寵。當然,這對於她而言,並不是什麼大事兒,甚至巴不得皇帝永遠忘了她這號兒人。然而皇帝對於沈慧的寵愛,卻是她實打實地看在了眼裡的。甚至宮裡暗地中有傳言,哪怕沈皇后一朝被廢,沈家也不必擔心的,慧妃很可能就是下一個沈皇后呢。
可是看看現如今呢?
自從沈慧出事,皇帝便沒有露面。她前後打發了好幾波人去請,除了最初說是正在勤政殿裡對着二皇子發火外,後面竟是如石沉大海,半分的回信兒都沒有。
這,還是被他捧在了手心兒裡的寵妃哪!
宮裡,從來不乏捧高踩低的。知道皇帝似乎不大在意慧妃,也並不在意皇嗣,傍晚的時候,先後多少的嬪妃來了鍾粹宮?要不是看到她在這裡坐陣,都不知道沈慧得聽了多少的冷嘲熱諷去!
帝王的寵愛,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正想着,就聽見了一聲低低的呻吟。垂眸一看,沈慧面色慘白,眼皮兒微微動了動。
“慧姐姐?”岑媛低聲道,拉起了沈慧冰涼的手。
隔了片刻,沈慧的眼睛才緩緩睜開,只是眼神裡還是一片迷茫。驀然,她眼眸一縮,“孩子,我的孩子呢?”
岑媛只覺得腕子上一疼,竟是被沈慧長長的指甲刺入了皮肉,火辣辣的痛。又見沈慧掙扎着想要坐起來,連忙按住她,努力放柔了聲音安慰:“孩子沒事兒,在西邊暖閣裡睡着呢,有嬤嬤們照應着,還有瓔珞在呢,慧姐姐,你別動,別亂動!”
沈慧產後大出血,太醫費了老大的勁才止住了,叮囑過這些天都要靜臥安養。否則,再出血,神仙也救不了。
“孩子……”沈慧淚水滾滾而落,用力攥了攥岑媛的手,“真的……沒事麼?”
岑媛點頭,“雖然看着弱了些,不過太醫說了還好的。剛剛瓔珞還過來說,能吞一些乳汁進去了呢。”
腕子上一鬆,卻是沈慧的手無力地落了下去。
她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這一天一晚的折騰,已經要了她大半條命去。有那麼一刻,她以爲自己會就此死去。沒想到的是,就在她漸漸失去意識,鍾粹宮上下慌作了一團,皇帝又始終不出現的時刻,岑媛來了。
這個比她還要小些的女孩兒,沒有被鮮血浸透了的自己嚇到,反而是鎮定地安排着,請太醫,叫穩婆,燒開水,一樣一樣安排下去。
如果沒有岑媛,沈慧不敢想自己是否還有命在。
“好妹妹,我……”她的身體極爲虛弱,滑落的淚水打溼了鬢髮,“大恩不言謝,日後……”
“慧姐姐,你才醒來,別想這些有的沒的,安心養好了身子纔是重要的。”岑媛不耐煩這些謝來謝去的,只懇切說道,“我雖然不知是怎麼回事,不過聽說,前頭二皇子在勤政殿外跪了一整天,還是天黑了,皇上命人拖了他出宮去的。”
沈慧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沒說話。
“娘娘……”
在對面暖閣裡照顧嬰兒的瓔珞聽說沈慧醒了,已經走了過來,正巧聽見了岑媛的話。她是沈慧心腹,又見氣氛有些冷了下來,連忙走到牀邊,含淚道:“娘娘,德妃娘娘守了您這一夜了,眼都沒有合過呢。”
岑媛忙止住她,“慧姐姐才醒來,先別說這個,讓她好好兒歇着。你去叫人預備些粥湯吧。”
“是。”瓔珞擦了擦眼角,小心翼翼地問,“我家娘娘看着很是虛弱,我們整個兒宮裡竟是沒個主心骨了。德妃娘娘,奴婢斗膽求一求,能不能叫世子夫人進宮來?”
沈隨心的妻子之前在宮裡陪了女兒一段日子,因沈蕊的事情出宮去了。
“自然可以啊。”岑媛一口應下,“皇上問起來,都有我呢。”
瓔珞感激地行了一禮,出去安排了。
沈慧已經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便看到了沈隨心的夫人坐在牀邊垂淚。
“娘……”見到了母親,沈慧心頭一陣酸楚委屈。
沈夫人忙抓着帕子替她擦眼淚,“月子裡頭,可是不能哭,會壞了眼睛的。”
嘴裡這麼說着,她自己卻又哭了起來。想起襁褓中的外孫女一副瘦小細弱的樣子,心頭就涌出一股子的難以壓抑的憤怒,咬牙罵道:“黑心爛肺的!竟朝着自家人動手!”
她昨日聽說沈慧早產,嚇得心都要跳了出來,當時就要進宮,卻被承恩公夫人和沈隨心死死攔住。又聽說是二皇子的小廝衝撞了沈慧,早就將這些人恨得咬牙切齒。今日一早聽見宮裡的宣召,立刻就進宮來了。
等看到昏睡中的女兒,以及那樣弱的外孫女,她的恨意再也忍耐不住,如潮涌一般噴薄而出,拉着沈慧的手哭得不能自已,只捶着心口,哭罵道,“我以爲他們被皇上冷了這麼久,也該安生些了!誰能想到,那些人竟然不死心,竟然會這樣害你呢?這是老天有眼,叫你們母女兩個掙了命出來,若是哪個有什麼好歹,那可是生生地要了我的命啊!”
沈慧慘然一笑,反手覆在沈夫人的手上,輕輕拍了拍,低聲道:“娘……”
她閉了閉眼,“不是他們。”
“那會是誰?”沈夫人倏然而驚。她在承恩公府多年,後院的勾心鬥角見得多了。若不是沈皇后二皇子害了女兒,那又會是誰?“哪裡就有那麼巧的?前腳二皇子進宮,後腳你就出了事?”
沈皇后母子兩個,早就將沈慧看成了眼中釘肉中刺。沈夫人無論如何不會相信他們與這件事無關。
沈慧搖了搖頭,“就算他們有心,也是無力。”
至於是誰……
她眼角溼潤了。
看她眼中又有淚光,沈夫人忍着心中的悲痛,勸道,“好,娘信你。咱不說了,啊?”
又打起精神與沈慧說小公主,“雖然弱了些,但我看着還好。俗話說,七月活呢。有太醫在,小公主一定會平安長大。”
“所以啊,眼下你就安心地將養身子,等過幾天,讓人抱了小公主給你瞧。”
沈夫人一邊說着,一邊心下嘆息,又不敢多說別的怕女兒沉心,只能等瓔珞送了補湯進來的時候接了過來,餵給女兒喝。
沈慧生了女兒,這是皇帝十餘年裡唯一的孩子。按說,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皇帝都是會欣喜的。然而,直到小公主洗三,皇帝也未曾到鍾粹宮來。只是洗三的時候按照宮例頒下了賞賜。至於宮裡人暗中猜測,誕下孩子後慧妃必然會位列四妃,卻是半點看不出來。
不但宮妃們覺得詫異,就連沈夫人也有些不安。不好與女兒說,只暗中問瓔珞,“皇上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人與娘娘爭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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