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鬆兄弟二人幾乎不敢相信蕭離的話。殺馬砸車,不死不休!
“王爺且慢!”眼看着蕭離轉身便要離開,顧如鬆連忙喊道,“請王爺且看在……阿妙的面子上……”
“妙妙與你有什麼相干?”蕭離本自不想理會顧家的人,此時聽見顧如鬆提起凌妙,不禁心下生惱,居高臨下看着顧如鬆,冷笑道,“你顧家早已與定北侯夫人斷了關係,兩不相干。日後若是再從你的嘴裡說出夫人與妙妙的名字來……“
寒光閃過,英國公府的馬嘶鳴起來,車轅竟是已經被他手中的利劍劈斷了!
都說馬通靈性,許是從蕭離身上泛出的殺意感知到了危險,那拉車的馬竟然掙脫了繮繩,狂奔而去!
這條街本來很是熱鬧,轉過街角便是更爲熱鬧的清平巷。若是任由驚馬跑過去,只怕會傷了許多的百姓。千鈞看了一眼蕭離,見他頷首,整個兒人如同大鵬展翅一般飛掠向前,片刻間便已經落到了驚馬身上,一拉繮繩,馬人立而起,在原地轉了兩圈,終於停了下來。
蕭離一聲冷笑,轉身進門。
顧如鬆還要說話,耳邊卻傳來了顧二夫人一聲尖叫。連忙轉頭看去,就見二夫人整個兒人都從車裡滾了出來,落在了地上。從長興侯府裡已經涌出了三四個穿着寒酸的僕人,手裡都拿着斧子等物,打頭兒的一個約莫四十多歲,滿臉的風塵疲憊之色,通紅的眼裡卻是泛着仇恨的光,只一聲悲吼,“你們顧家欺人太甚!”
吼聲未落,已經一斧頭狠狠地劈在了顧二夫人的馬車上,四濺飛起的斷木落在了尚未爬起的顧二夫人身上,她嚇得叫聲更大。
顧如柏看到這般,雖然惱火二夫人這樣的驚慌失措丟了儀態,但衆目睽睽之下也不能不管,只能提醒吊膽大步過去攔在馬車前,色厲內荏地喝道:“住手!我們好意來此弔唁,你們竟然殺馬砸車,可還將我們英國公府看在眼裡嗎?”
“呸!屁的國公府!”忠叔一口濃痰就啐了過去,淚流滿面地罵道,“我們方家顯赫的時候,你們一樣上門來攀附交情!如今見我們落破了,就敢縱着兒子將我家侯爺打殺,我拼着這條命,也要給我家侯爺討回這個公道!”
說罷舉着斧頭就朝着顧如柏衝了過來,最裡頭喊着,“我也不要這命了,你納命來吧!”
顧如柏嚇了一跳,他能預想來了方家,必然會受到一番刁難,是冷嘲熱諷或者破口大罵,他都有了準備。卻從沒有料到,會被斧頭招呼呢?
當下一扯二夫人,將她擋在了前邊,嘴裡喊着殺人了,卻是拔腿就跑。
還是顧如鬆看不下去,衝過去拉了一把嚇呆了的二夫人,也是快步離開。留下的三四個隨從,死命擋住了舉着斧頭要拼命的忠叔,卻被方家那幾個老僕一擁而上捶了一頓。
忠叔見顧家人已經跑得沒影兒了,將斧頭往地上一扔,索性坐在了地上大哭起來。
“這世道,竟沒有了天理不成!”
這條巷子裡,勳貴官宦人家亦是不少的。方家門前的喧譁,早就叫周圍的人家開了門,不少的人探頭探腦的往這邊兒看。
便看見衣衫破舊,只在腰間繫了一條白布的老僕人正痛哭失聲。
“便是朝廷皇上都應了我家侯爺進京休養,誰能料到,才一進了京城便被人打死了呢?侯爺,你死的好生冤枉啊!”他拍着大腿,“你人被打死了,還要被人家欺到門上來,你在天有靈,就去找這些個黑心爛肺的人算賬啊!”
他哭得傷心,聽者也都挺難受。說到底,當年的方家是怎麼回事,精明點兒的都心裡有數。但是再怎麼說,二十年過去了,方家早就沒有了當年的煊赫,長興侯回京看病,皇帝既然答應了,就說明已經是要放了方家一碼。但你英國公府的晚輩,就敢將人打死了?退一萬步說,哪怕顧卿辭不知道這是長興侯,難道平頭百姓就該死了?更何況,你還侮辱了人家的姑娘!
世人都有同情心,方家落難,老僕雖然行事偏激了些,也都能夠同情他護主心切,非但沒有人出來指責或是幫着顧家,反而心裡都暗暗讚一句這老僕的忠心了。
“世子,二爺!”
顧家的幾個隨從好不容易掙脫了扯着他們叫償命的方家人,追上了顧如鬆等。
“方家可恨!”顧如鬆跑得氣喘吁吁,髮髻都散了,衣裳因爲被顧二夫人扯着,也鬆了開來。他素來端方,出門在外從來都是儀態整潔,哪怕是夏天裡頭,也會將衣衫穿得整整齊齊,何曾有過這樣的狼狽時候?看看跑得賊快,但衣衫還算整齊的顧如柏,不禁惱怒起來,斥道,“老二你倒是好啊,呵呵!”
他就是傻了,纔會聽父親的話,跟着來這一遭兒!
“你這見勢不妙就跑路的毛病,還是和從前一模一樣!”顧如鬆一甩袖子,“往後,你們二房的事兒我不再插手,你自己看着辦吧!”
馬車已經被砸了,馬有沒有被殺還不知道,但眼下是肯定不能坐車了,怎麼回去?就這般狼狽的模樣,顧如鬆想一想就受不了!
“世子,前頭有個酒樓,不如咱們包個雅間兒,您且在裡頭歇歇。小的這就回府去,叫了車來接您?”
眼下,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顧如鬆以袖遮面,一溜煙兒就衝進了酒樓裡。
顧如柏也顧不得他方纔甩臉子,跟着進去了。顧二夫人心裡滿是酸楚,方纔顧二竟然在斧頭劈來的瞬間將她擋在了身前,這般的無情涼薄,叫她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憤恨。見也無人理會自己,倒是許多路人好奇地指指點點,慌忙用手帕掩了臉,跌跌撞撞地跟在了顧如柏的後邊進了酒樓。
且不說顧家人如何氣憤,方家人又是怎樣的悲傷,三日後,順天府開堂審理顧方兩家的案子。
當日,順天府大堂外,依舊是許多的百姓圍觀。順天府尹戰戰兢兢地坐在大堂之上,看了一眼身後的屏風,再看看堂下,左側方嫿身邊,是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翊郡王蕭離。右側,是英國公帶着顧如柏。明明已經是春末了,他身上卻是滲出了一層的冷汗。
這兩家的大佛都到了,無論怎麼審理,都要得罪一方。這還不是最麻煩的,最厲害的身後那位。
他不是個傻子,相反,從寒門士子做到了如今的正三品府尹,心機是不淺的。這兩天,他早就前後思量了無數遍,尤其對帝王的態度,更是琢磨了個七七八八。這案子,得審,還得是清清楚楚地審出來!
好在,案情並不複雜。將當日一干人等傳上大堂來,聽了證言,案情便已經清晰了。正如方嫿所說,顧卿辭酒後失德,不但強辱於她,更是將救女心切的長興侯重重毆傷,長興侯的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就這麼傷重離世了。
難就難在,如何判。
按說,殺人償命,何況還是殺了當朝的勳貴?
只要皇帝沒有削爵,長興侯府就算是要了飯,也依舊是侯門!
顧卿辭行徑只用酒後失德,顯然是糊弄不過去的。但是真就判他償命?
順天府尹一時拿不準身後那位是個什麼態度了。
蕭離冷冷地看了一眼順天府尹,視線落在了那道猛虎下山的屏風上。
那後邊,隱隱露出幾個身影。當中坐着的那個,他再熟悉不過了。
屏風後邊轉出一個身穿紫色團花圓領宮袍的內侍來,卻是帝王身邊最爲得用的心腹總管。他手臂上搭着拂塵,走到了蕭離身邊,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蕭離垂下了眼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站起身來往屏風走去。
二更在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