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蘭秀眉微微蹙起,“什麼意思?”
“呦,姐姐博學多才的,竟然不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了?”顧明珠最是看不慣她假惺惺的模樣,嗤笑了一聲。
顧明蘭也不與她計較,只是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與你實話說了吧。那天,我和母親去書房裡尋父親。正好聽見姑姑與我父親跟前哭訴,只說平南侯並不愛重她,甚至於連她的房裡都不進。我就不懂了,傳言中分明是平南侯姑父對她一見鍾情,怎麼就成了不愛重呢?回去後便追問了母親。母親先前還不想說,後來耐不住我不依,這才偷偷告訴了我。當年咱們的姑姑因在衆目睽睽之下,對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示愛……”
說到這裡,便對着顧明蘭笑道,“從這兒看起來,姐姐倒像是姑姑的親侄女啊!”
顧明蘭聽了暗暗惱火,只是又不好發火,怕顧明珠就此不說了。
便只當做沒有聽見,催她:“你別賣關子,快說吧。”
“好吧,姐姐可別不高興,倒是那頭面若是不給我,我可不答應。”顧明珠往後一靠,很是漂亮的眼睛裡透出一絲不屑,“母親告訴我說,當年姑姑好似還做了什麼,惹的那位大人物很是氣惱,不但沒有接受她的表白,反而在大庭廣衆之下對她大加斥責。自此,姑姑京城第一閨秀的美名不再,反倒是不安於室,不知廉恥的話越傳越兇。也正是因爲這個,老太太罵她拖累了顧家門風,強硬地要將她送到尼姑庵裡去。祖父倒是有些捨不得,還曾想過將姑姑送到武定侯府去,與大姑姑女英娥皇。不過姑姑呢,不知道從哪裡打聽來的消息,知道了平南侯進京陛見。那次偶遇,不過是她自己設計的。至於中間用了什麼法子,母親卻是不肯說了,只說好好兒的女兒家纔不能那樣做,沒得叫男人看低了去。不過叫我說啊,管什麼看低不看低呢,總是得到了他,比他眼裡永遠看不見自己強多了是不是?”
顧明蘭垂下了頭,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過了半晌才慢慢說道:“我看二嬸說的很是。女孩家家的,還是以貞靜爲主。萬不能想那些。便是如二姑姑那般如願以償了,又有什麼趣味?”
這話,也不知道她是說給顧明珠的,還是說給自己的。
顧明珠撇了撇嘴,“聽不聽在你,只是別忘了我的頭面。”
顧明蘭低聲道:“今天晚上,我叫人悄悄地送過去。”
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英國公府。前邊的顧老夫人和柳氏下了車,這在等這姐妹倆。
只是從車裡出來,柳氏才恍然大悟似的叫了一聲:“忘了二姑奶奶了。”
“不管她了。”顧老夫人虛弱得很,心下又正氣惱,聽柳氏提起顧臻臻,便沒好氣地冷笑了一下,“我就說,庶出的玩意兒,永遠就上不得擡面!”
剛下了車的顧明珠臉上就是一變,生出了許多的惱火來。
顧老夫人哪裡會將她的不悅放在眼裡?只擡腳就往裡邊走,柳氏回頭看了一眼顧明蘭,皺起了眉頭,“還不快過來?”
顧明蘭低頭走了過去,沒敢擡起頭看柳氏,只是乖順地跟着進去了。顧明珠留在最後,看着那祖孫三人的背影暗自咬牙。過了一會兒,才跺跺腳提起裙襬走了進去。
卻說顧老夫人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便覺得心口處突突地疼,臉色也十分不好。柳氏怕她出事,連忙叫人去請太醫,被顧老夫人一把抓住了腕子,“不許去!”
“母親,還是叫太醫來看看吧。您上回的病還沒好利落呢。”
柳氏苦勸。她倒也不是真的就這麼孝順,而是這顧老夫人是她和丈夫在國公府內唯一的依仗,她老人家在,周姨娘就只能待在妾的位置上。若顧老夫人不在了,誰知道她那個老不羞的公公會不會被吹了枕頭風,把周姨娘給扶正了?
真要到了那個時候,顧如柏一脈也成了嫡出的,她丈夫怎麼辦?
所以,柳氏在這個時候,決不會放任顧老夫人糟踐自己的身子。
不過這次顧老夫人格外地執拗,枯瘦的手只拉着柳氏,搖頭道:“我沒事,只是乏累了。你叫人給我熬一碗安神的湯來,我睡上一會兒,便好了。”
婆媳兩個正說着話,英國公顧栩進來了。
柳氏連忙行禮,英國公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
“是。”公公發話,柳氏不敢不聽,快步走了出去。到了遊廊上,又覺得好奇,便又轉身,躡手躡腳走到窗戶旁邊偷偷地聽。
裡邊英國公便坐在了椅子上,對顧老夫人道:“梓如,我來與你商量一件事。”
他與顧老夫人說句相敬如賓尚可,這樣親切地叫閨名的時候,那可是少之又少。顧老夫人不禁心生警惕,捂着心口氣喘吁吁地問道:“老爺要說什麼?”
英國公難得老臉一紅,踟躇了一陣沒有說話。顧老夫人看到這般,心裡便是一沉。
若是無關緊要的,或是不傷大雅的,顧栩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如此不好出口的話,定然不是她想聽到的。
果然,等了好一會兒,屋子裡沉默得叫人尷尬。
英國公纔開口:“你知道,如今孩子們都大了,君辭卿辭兄弟倆,明蘭明珠姐妹倆,都是到了該說親的時候。”
顧老夫人眸光一冷,已經猜到了一些。
“所以呢?”
“君辭和明蘭,我並不擔心。”英國公看了一眼髮妻的臉色,見她面容雖有些憔悴,便囑咐了一句,“我看你精神不如從前,也該好生將養些。那些個家事走動,叫老大的媳婦去做吧。”
他難得這樣的關心,顧老夫人便是眼圈一紅,“妾身並無大礙。大媳婦到底還是年輕,能看顧着些,我便再撐上幾年吧。”
顧栩最是不喜歡她這副模樣,表面說的好聽,爲了國公府,實際上還不是爲了手裡的那點兒當家的權柄?
他納妾收房,她縱然不高興,也不會說什麼。但要讓她將管家的權利分出去一些,哪怕是嫡親兒媳婦,也是不肯的。
於是心裡頭那點兒愧疚也就消散了,只是說道:“隨你吧。我的意思,如柏今年有望外放,卿辭和明珠的親事要着緊定下來。但說到底,如柏還是庶出,也帶累了這兩個孩子。所以,你把繡雲和她孃家賣身契找出來,我叫人去順天府削了他們的奴籍,到時候,再把繡雲擡了貴妾,說出去也好聽些。”
庶出也是有分別的。顧如鬆和顧臻臻這雙兒女是英國公心頭上的人,卻頂着婢生子的身份到了如今,眼看着還要影響到下一代人的親事,英國公不想再耽擱下去了。
顧老夫人只猜到了他想要給顧如柏那一脈擡身份,但卻沒有想到會在周姨娘的身份上入手。
她這麼多年在後院裡無寵,卻還是能夠牢牢壓制住周姨娘,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周姨娘的賣身契在她手裡。不但周姨娘,就連周姨娘的孃家,一家子人的身契也都在。只要握住了這個,周姨娘和她生的孩子就永遠是低人一等,再折騰也翻不了身!沒想到,顧栩今天竟然提出了削去周家奴籍的要求!
這意味着什麼?
本朝律例,良賤不婚。只要周家都是奴才,周姨娘也永遠不可能成爲良家子,也就永遠不可能被扶正,亦或是做什麼平妻!
可若周家脫了奴籍呢?
下一步是不是還要捐個官給周姨娘漲身份?顧栩嘴裡說着要讓周姨娘成貴妾,到時候他們會滿足嗎?再下一步,是不是就得讓自己讓位了?
顧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指着顧栩,一口氣在心口處堵住了,只憋得滿臉通紅。
“你……做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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