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府出了這等醜事,自然是瞞不過的。不出半日,整個京城裡就都傳遍了。
當然,作爲一位王爺,睡個女孩兒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叫人不齒的是,自己王妃的葬禮還沒過完,就和王妃的親侄女混在了一起。
這事兒,但凡有點兒廉恥的都做不出來。
榮王也知道這事兒不好看,索性就閉門謝客了。但別人他能不見,葉家的人上門,卻又不能關在門外頭。
葉承歡的父親,是葉王妃的親哥哥。按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是極度的憤怒纔是。但這人與人之間,並不相同。葉父本就是個無能的,靠着榮王走了仕途,平日裡仗着榮王府,沒少幹仗勢欺人的事兒。有葉王妃的前例,葉父本就存着幾分借女求榮的心思。要不然,也不能讓女兒住在王府裡那麼久。其實他最初的意思,是叫葉承歡嫁給蕭天賜。蕭天賜既是榮王長子,又最受榮王器重,看着那意思,以後必定是要繼承王府的。他和葉承歡又是表哥表妹的關係,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再沒有比這親上做親更好的了。況且,葉父不是自傲,葉承歡的容貌,他是很有信心的。
這事兒他曾和葉王妃提過,葉王妃沒言語過。葉王妃倒不是看不上自己的孃家,只是她一心爲兒子籌謀要娶個高門貴女,葉承歡做個側室倒是還可以,正妻是萬萬配不上的。後來又有榮王親自爲蕭天賜選定了方氏爲妻,葉父當然也就沒了指望。
葉王妃那會兒想把葉承歡嫁給蕭容,葉父想來想去的,也還是覺得到底是榮王府裡的,比別的人家要好,也就默認了。不想蕭離橫插了一手,也是落了空。沒想到,這回竟然直接攀上了榮王。
葉父簡直要爲女兒叫好了。
這次來榮王府,他自覺該擺的姿態還是要擺出來的,不然,只怕不能替女兒討個名分來。
他怒氣衝衝進了榮王府,卻沒有如願見到榮王,只被人送到了暫時安置葉承歡的住處。
許是知道即使葉承歡如今跟了榮王,也不會如她姑母那般成爲榮王妃,幾個下人對葉父並不如何熱絡,還不如從前做舅爺的時候。
葉父且顧不上這個,與葉承歡父女兩個等了許久,也不見榮王來,心裡先就有了幾分的發虛——若是不能得到一個名分,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至於這些爛事兒,蕭容蕭離並不關心。葉父在苦等榮王的時候,蕭容正在與蕭離說話。兄弟二人這次說的,卻是朝中之事。
“下一步,是蕭乾?”
蕭離點頭。
“我以爲,你會先從二皇子身上動手。”
二皇子乃是沈皇后親子,也是當今皇帝唯一的嫡子。
現下太子未立,大皇子已經廢了,無論是立嫡立長,太子的位置都毫無疑問是二皇子的。七皇子蕭乾,雖然有着過硬的母族,又有麗貴妃在宮中得寵,但朝中大多數還是不那麼看好他的——因皇帝本身不是嫡出的皇子,就連皇位也是從兄長手裡得來的,所以對嫡出有着一種異常的執着。二皇子從小被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十幾歲開始入朝聽政,雖無太子之名,實際上卻是與太子沒什麼差別的了。
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連蕭容都懂,掌兵的蕭離自然不會不知道。
“二皇子蕭坤……”
蕭離冷厲的鳳眸微微眯起,停頓了一下。
蕭容靜靜看他,有時候還真是猜不透這個弟弟的用意。
“就讓他得意一段時間吧。對他,我有更好的安排。”
蕭容笑着搖了搖頭,“你計劃周全就是了。我手裡也還有幾個人手,不如都交給你。”
先榮王妃雖早早故去,但本身出身世家高門,自然也留下了一些人的。不然,當年年幼的蕭容,和尚未出襁褓的蕭離又怎麼可能長大?
“不,他們還是留在大哥身邊。大哥這裡無虞了,我纔好放開手腳。”蕭離拒絕。比起他來,蕭容生活在榮王府裡,更加危險。倒不是說皇帝會對他這個一直病弱的榮王嫡子做什麼,而是蕭天賜和蕭眉兄妹二人,威脅更大。
“這麼說,你竟不擔心你的凌姑娘?”蕭容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蕭離也笑了,“她古靈精怪,有清雲她們在她身邊,我並沒有什麼不放心。”
“也是,能夠憑着幾句記載,畫出武侯弩圖紙的,又怎麼可能是個嬌滴滴什麼都要人擔心的姑娘?”
蕭容嘆道,“只盼着你們之間能夠順遂如意,我便安心了。”
凌妙不知道自己成了兄弟倆之間談論的對象,此時正坐在蘇季的別院裡,看着對面錦衣長袍的楚子熙猶豫不決。
楚子熙依舊是一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狀,此時天氣已經大冷,他身上披着一領素色的緞面大氅,舉手投足之間,露出了裡邊的白狐狸皮裡子。眉目清雅,眸光清正,愈發多了幾分神醫氣質,卻又顯得並不疏離。
所謂的濁世佳公子,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凌師妹,這是從師父那裡拿來的七君子茶,你且嚐嚐。”
凌妙拜了蘇季爲師,跟着他習學醫術,雖說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但好歹有師徒的名分在,楚子熙這一聲師妹,倒是叫的沒錯。
看着凌妙白皙如玉的面容,楚子熙心裡升起一股難言的苦澀。若是當初……他深吸了一口氣,將酸澀壓下,往凌妙跟前推了推茶杯。
雨過天青色的茶盞上並沒有繪上紋路,只素白一片,清清潤潤的,襯得裡邊的茶水更多了幾分澄澈。
“七君子茶?”凌妙端起茶盞輕嗅,沒有聞出半分的草藥氣味,依舊是淡淡的茶香。喝了一口,也沒有覺得和平時的有什麼不同,“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纔是師父的用意了。”楚子熙笑了笑,“若是藥茶喝出藥味兒來,豈不是墮了他神醫的名聲?”
對這個老頑童似的師父,凌妙也是跟不上他的想法,忍不住也笑了。
“師兄,怎麼沒見阿七?”
“和師父在一塊兒呢。不然知道你來,早就跑出來了。”
小少年阿七在學醫上的天賦,要遠遠高於楚子熙和凌妙。蘇季憐惜他小小年紀命運多舛,也是時常帶在身邊用心教導,只希望以後他不在了,阿七能夠憑藉自己的本事,在這世間依舊能夠活下去。
凌妙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心下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訴楚子熙定國公府的事情。
她本就是個極爲明朗的女孩兒,忽然沉默了,楚子熙自然能夠看出來。
“可是有心事?”楚子熙沒想別的,只以爲她是因榮王府的事情煩惱,便笑道,“不妨與我說說?我好歹是你的師兄,別的不能,開解你一番倒是可以。”
凌妙沉默了一會兒,擡起頭看着楚子熙,見他目光叫人心安,斟酌了一番言辭,還是將定國公府騙婚的事情說了。
“竟有此事?”
楚子熙不聽便罷,聽後勃然大怒。只是他素來內斂自持,雖怒極,卻並不失態。
只站起了身,對凌妙拱手一禮,“我竟枉爲人兄,這樣的事情還要師妹告知。我這就回城去,與父母問個明白。”
凌妙連忙站起來,正色道,“我只是見楚姐姐太過傷心,並無他意。”
楚子熙無心再說什麼客套話,只告訴凌妙與師父說上一聲,自己匆匆先行回了京城。
看着他急匆匆遠去的背影,凌妙微微嘆息。至於楚子熙能否說動楚國公夫妻兩個改變主意,退掉親事,就不是她能夠再插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