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脆響,蕭眉纖細嬌柔的身子倒在了地上。
她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臉頰,像極了葉王妃的眼睛裡盛滿了不可置信,並且迅速瀰漫上了一層水霧。
“父王……”
這是榮王頭一次動手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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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她是榮王心尖兒上的愛女,王府裡的明珠,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聽過,更遑論捱打了。
“您打我,您竟然打我?”蕭眉伏地痛哭,一手掩面,一手捶着鋪着大紅色猩猩氈的地面,“您不疼我了,爲了蕭離那個賤種竟然打我!”
“眉兒!”葉王妃也是嚇了一跳。她知道如今自己在榮王心裡的位置只怕不如從前,畢竟她年華逝去,榮王身邊會有大把的年輕貌美的女子。但,她一直認爲,這二十多年相伴的情分總是真的,且蕭眉作爲榮王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兒,無論如何榮王不會遷怒的。但這一巴掌,生生地打醒了她。
沒想到,蕭離那賤種,竟在榮王心裡這般重要了嗎?
葉王妃暗中咬碎銀牙,手緊緊攥起,長長的指甲刺入掌心,一陣鑽心的疼痛。
“王爺,眉兒她有口無心。您知道,郡王從未將她看做妹妹,動輒打罵侮辱,眉兒心裡有怨氣,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葉王妃過去將蕭眉抱在了懷裡,泣道,“眉兒不對,妾身教導她。您若是因此氣壞了身子,叫眉兒如何自處呢?”
說着便摟着蕭眉低低地嗚咽,在榮王看不見的地方,狠狠地掐了蕭眉一把。
蕭眉吃痛,不禁眼淚掉得更兇了。
“母妃!”
她失聲而叫。
葉王妃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只紅着眼睛哽咽,“眉兒,母妃知道你也委屈。可是,誰叫你不是先頭的王妃姐姐生的呢?母妃我是個側室扶正的,無論如何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天生的就要低王妃姐姐一頭。你……你和天賜都認命了吧!”
一邊說着,一邊又掐了一把。
蕭眉痛的張開了嘴,卻發不出聲音。
榮王看去,便是母女倆相擁抱頭痛哭的情形。他煩躁又無奈,只想甩袖子走人。到了門口卻是頂頭就看到了一個英俊的青年匆匆走來。
“父王。”
青年看到了榮王,立刻站住,恭敬地行了禮下去。
“嗯。”榮王點點頭,示意青年免禮,“怎麼來了?”
青年一笑,“我聽說皇上給三弟賜婚了?想着父王必要到母妃這裡來,所以也來看看,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
不是別人,正是葉王妃所出的庶長子,蕭天賜。
大鳳朝的律例,雖然不禁側室扶正,但是側室扶正之前所生的子女,卻一樣屬於庶出。只有扶正後所出的,才能算作嫡出。
蕭天賜剛出生的時候,葉王妃還只是側妃,正是得寵之際,鋒芒畢露的。便是先王妃,饒是有純懿皇后撐腰,也要避她的鋒芒。
那會兒還沒有蕭容和蕭離,葉王妃也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有先帝和純懿皇后在,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爲正妃的。她不敢奢望名分,便要將寵愛緊緊抓在手中——且只要王妃生不出嫡子來,庶長子便是榮王府當仁不讓的繼承人!
但後來先帝與純懿皇后雙雙薨逝,倒是叫她有了希望。
自從扶正後,蕭天賜的身份便是着實尷尬了起來。
明明是王妃所出,玉牒上卻只能記做庶出。這就罷了,但要命的是榮王還有兩個嫡子,縱然嫡長子病弱,還有個能征善戰的蕭離在。
蕭天賜不服,卻也無可奈何。榮王叫他也一同上戰場掙些軍功,爲往後鋪路。但他又何曾有這樣膽子呢?
況且,蕭天賜也有些小心思。蕭離親赴南疆,久不在京城。他只要在京城裡好生經營人脈,便是蕭離有嫡子的身份又如何?當今皇帝,也是庶出!
正因爲如此,蕭天賜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刻意對榮王殷勤討好,本就有的幾分濡慕之情更是表現出了十分,叫榮王就更加喜愛、倚重他。與毫無頭腦,只一味囂張跋扈的蕭眉不同,蕭天賜很是有些心機。
見榮王臉色並不好,掬心院裡又傳出了隱隱的哭聲,便知道只怕是有些不好——叫他說,葉王妃這事情做得也太過明顯了些,前腳才進了宮,後腳蕭離被賜婚,誰能不知道這是她的首尾呢?
心裡這麼想着,蕭天賜臉上便露出了一抹憂心,“父王?”
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到底是自己心愛的兒子,榮王還是放緩了語氣,“真是家門不幸!”
“父王說的是。”蕭天賜輕嘆,“三弟本是人中龍鳳,年紀輕輕便已經是郡王之尊,國之棟樑。如何能……”
榮王蹙眉,“你亦不要妄自菲薄。你們兄弟所走的路並不相同。”
蕭天賜眉尖兒微動,眼簾微微垂了垂,掩去了淺淺的喜色。
榮王雖然對葉王妃這次行事失望,但是並沒有因此就厭惡了蕭天賜。甚至到了現下,依舊認爲這個庶長子纔是榮王府最好的繼承人。畢竟,蕭離這個最大的障礙,自己掙來了郡王的爵位。這大鳳朝,總不能有個一人雙擔王爵的存在吧?
至於蕭容,榮王一向認爲,他這一生拖着病弱的身子,能夠安享富貴便好。
蕭天賜扶着榮王走出了掬心院,榮王拍了拍他的手,“去勸勸你母妃。還有你四妹,從前我你母妃只說她個女兒家,我便不大在意,想着嬌養些總沒有錯。橫豎王府的姑娘,日後封號是不愁。可你看看她……”
越說越氣憤,榮王回手一指掬心院,“女孩子家家的,滿嘴裡不乾不淨,囂張至極!她還抱怨說我不給她求封號,就她這個樣子,我看沒有封號就對了!”
“是,眉兒跋扈,兒子作爲兄長,其責難辭。父王莫氣,兒子回頭就去教導她,再叫方氏與她說去。”
方氏,是蕭天賜的妻子,也是榮王親自爲他挑選的人選。方氏出身真正的書香門第,其父乃是翰林院掌院,清流中的清流。
方氏容貌算不上多麼出挑,但是滿身的書香氣息,且自幼庭訓,自有一種端莊溫婉的氣質,正是大家族中當家主母的不二人選。榮王爲蕭天賜選定了方氏的時候,葉王妃還多有不喜。在她看來,自己的兒媳婦,起碼要出身勳貴人家,侯府以下的都不能考慮!
蕭天賜卻是極爲滿意的。說起勳貴,又有誰家裡,能與榮親王府相比?便是那些公主長公主家的女孩兒,本身就有血緣的關係,不一定非要聯姻才行。
而翰林院掌院家的千金,則不同了。
翰林院是什麼地方?
天下讀書人莫不向往之所啊!
翰林院掌院,在清流中的影響力非比尋常!
說到叫方氏去勸導蕭眉,榮王便滿意地說道:“你媳婦規矩不錯,叫你妹妹和她嫂子學這些。”
說完,才一徑離去。蕭天賜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收斂了笑意,轉身走進掬心院。
掬心院最爲精緻奢華的正房中,侍女們才扶起了葉王妃和蕭眉。有個紅衣侍女動作慢了些,被蕭眉反手一掌摑在了臉上。蕭眉指着她罵道:“早幹什麼去了?是不是看着父王方纔發作了我,你就覺得我不受寵了?心瞎眼瞎的下作東西,昏了頭不成!”
那侍女捂着臉不敢分辨,眼裡卻涌上了淚水。
“四妹!”蕭天賜皺起了眉,眼見那侍女白嫩的臉蛋上已經有血絲滲出,沉聲喝道,“好好兒的,你發什麼瘋?春雨是母妃院子裡當差的,豈有你出手教訓的道理!看看她的臉,已經被你傷了!”
蕭眉尚未反應過來,葉王妃先心疼了,抹着眼淚道:“教訓便教訓了,一個奴婢,難道你妹妹還教訓不得了?傷了,去上點兒藥就是了!”
春雨垂下了頭,只覺得心頭髮涼。她服侍葉王妃好幾年了,一向小心翼翼地的當差,便是個玩意兒,也該有些情分了吧?可是聽王妃的話,太冷漠了些。
“春雨,你先下去叫府醫看看傷口,就說我的話,叫他給你用最好的傷藥。”蕭天賜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按捺住了火氣,轉頭對春雨溫言安撫,“放心,不會留下傷疤的。再去賬房支十兩銀子,這幾天便先歇着,不用來當差。”
春雨福了福身子出去。
葉王妃沒有看出兒子臉色已經變得不好,猶自在心疼地安慰着女兒。而蕭眉,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着什麼。
蕭天賜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候平日裡的溫文爾雅已經不見了蹤影,眼中蘊滿了風暴,甚至可以說有幾分的猙獰暴戾。
“夠了!”他猛然將葉王妃最爲心愛的玉雕小香鼎掃落在地,怒喝伴着玉器碎裂的聲音同時響起,便叫葉王妃和蕭眉閉上了嘴,驚恐不定地看向了他……
傍晚時分,蕭離來到了榮王府。當然,他並沒有去見榮王,更沒有理會葉王妃等人。他站在長欣園裡,負手看向窗外。
一抹斜陽如血,將半邊天地染得通紅。
蕭容坐在書案後,雙手交握,靜靜地看着蕭離的背影。
“可是因爲賜婚的事情?”蕭離甚少有這種沉靜的時候,而且蕭容敏感地察覺到,他身上帶着中令人心駭的凜然殺意。
“凌姑娘,不是你的心悅之人嗎?”
蕭離轉身,坐到了蕭容面前。
“我心悅她,卻不願以這樣的方式叫她嫁給我。”
蕭容眉頭蹙起,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