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佔地極大。幾乎整整一條街。
這是凌妙第一次來到長公主府,出人意料的,長樂長公主那般放蕩多情的一個人,府邸中景緻卻是軒闊朗潤之中又見文采風流。後邊巨大的花園子,取名爲抱秀山莊,其中亭臺樓閣零散分佈在各處,假山湖石疏落有致,雖然已經到了八月裡,然而各處花樹環繞,正是金桂盛開之際,空氣中便裹挾着一股子細細潤潤的桂花香氣。
荷池石橋,白玉回欄,明淨的水面上倒映着園中的各種景緻。柔軟的金絲垂柳將細嫩的梢頭垂在水上,隨着金秋之風微微擺動,漾起一抹別樣的風姿。
水邊一座極爲軒敞的水榭之中,正有隱隱的歡笑聲中傳來。
跟着公主府的迎賓進入了水榭,就看到上收出高高地坐着一個華服錦裳的美麗貴婦。但見她墨玉似的頭髮梳成了高高的飛仙髻,插戴着金碧輝煌鑲珠嵌寶的朝陽五鳳掛珠釵,釵爲六尾,鳳尾處綴有小珠,鳳釵當中一顆大珠引出鳳頭和流蘇,旁邊各有中等珠子一粒,又引出小流蘇各一,鳳翅採用了鏤空雕法,整支鳳釵富貴大氣又不顯沉重,展翅欲飛,與長樂長公主微微挑起的鳳眼相映成趣。
長公主身上穿了橘紅色鏤金宮裝,披了一襲淺橘色披帛,明黃色的如意流蘇鳳仙裙及裙前的逶迤落地,上邊繡着大朵大朵的富貴牡丹。這樣的裝束,叫她本就明豔的面容顯得更加的豔光四射,不可直視。
她坐在上首的位置,顧盼間眉眼間便透出了些許的張揚之色。水榭中珠圍翠繞,貴婦與千金們來的不少了。長樂長公主鳳眼微微眯起,看着那些低聲說笑,或是奉承她的人,眸光裡便有一種掩飾不住的得意。
“見過公主殿下。”
顧氏雖然並不喜歡這位長公主,然而畢竟是皇帝的親姐姐,本朝之中最爲風光顯赫的公主,顧氏也不能不按照品級上前行禮。
“原來是凌夫人。”長公主便笑了起來,眼睛中有一閃而過的光芒,“多年未見了。”
顧氏微微一笑,“妾身甚少出門,算起來有十來年沒見過長公主了。”
“不錯。”長公主紅潤的嘴角翹了起來,“說起來,雖然是與你相識甚早,但本宮與平南侯相見的機會卻更多一些。”
聽了平南侯夫人幾個字,顧氏臉色便有一瞬間的僵硬。
顧臻臻當年名動京城,是京城裡人人追捧的第一才女,也是第一美女。她雖然是庶女出身,然而國公府的庶女,誰又能小瞧了去?
況且顧臻臻心思極爲靈透,比一味耿直,動不動便如炸了毛的刺蝟似的顧琬行事風格大相徑庭,總是以溫婉柔順示人,又不失一派才女的爽朗明媚。因此上,顧臻臻當時的閨中密友,可是比顧氏多得多了。
其中一個,便是眼前這位長樂長公主了。說起來,長樂長公主與顧臻臻交好,還是因爲兩位公主駙馬之爭。
當時,長樂長公主仗着自己與皇帝乃是親姐弟的關係,硬生生地將先帝已經賜婚的駙馬從安樂公主手裡奪了過去。這事兒,京城裡的人嘴上不敢說,心中卻沒有人認可長了長公主的做法。
顧氏爲人耿直光風霽月,也是十分看不上長的長公主了——竟然搶奪對自己妹妹的未婚夫,便是天之驕女,這樣做也太過分了些!
然而顧臻臻正好相反,她對長樂長公主這種做法很是推崇,並且勸慰當時有些衆叛親離的長樂長公主,說是愛情本無罪,既然愛了,便要去爭取。安樂長公主與駙馬只是有婚約,卻並未成親,長樂長公主自然有機會去爲自己爭取幸福。
正因爲這幾句話,使得長樂長公主對顧臻臻青眼有加。而顧臻臻,之前因爲向一位有婦之夫表白被拒,名聲很是有些狼藉,卻在此後因爲有長樂長公主撐了腰,又回到了京城的貴女圈子裡。並且,最終嫁給了平南王。
聽到長公主提到了顧臻臻,顧氏心頭便是火起。英國公府嫡庶之爭,在京城裡從來不是什麼秘密,人盡皆知的。
她與顧臻臻更是勢同水火,長公主偏生這個時候提起了顧臻臻,說不是故意的,傻子都不會相信。
不過顧氏此時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一激便起火的火爆少女,心頭雖有不滿,臉上卻依舊帶着笑意,“這正是長公主與她的緣分了。我記得當年,你便與平南侯夫人極爲說得來,”
顧氏只差明說物以類聚了。
長公主身邊正坐着一位身形纖細柔軟的婦人,這婦人身着淡綠色的繁花宮裝,外面披着一層淺黃色薄紗,寬大的衣襬上鏽着紫色的花紋,三千青絲撩了些許簡單的挽了一下,其餘垂在頸邊,額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紅色寶石,點綴的恰到好處。頭上插着鏤空飛鳳金步搖,隨着她掩住櫻脣輕輕一笑,金鳳嘴裡銜着的兩串珠子便發出了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響。
分明看上去已經三十來歲的年紀了,卻偏生還有些小女孩兒愛嬌的做派。
不是榮王妃葉氏,又是哪個?
凌妙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心下只覺得好笑。
說人以羣分,果然是沒錯的。
如顧氏,雖然交好的人不多,然而如楚國公府的老郡主等,對她都是青眼有加的。
再如她自己,便與楚萱華,尤其是岑媛很是親近。這裡邊,不僅僅有着生死與共的情分,更多的是性情相投。
葉王妃掩口輕聲嬌笑,眨動着一雙明如秋水的橫波目,對長樂長公主笑道:“姐姐您瞧,今日可是來了不少的小姑娘家呢。一個一個的如花似玉的,叫我看了可真是喜歡!”
眼波流轉間,視線便落在了凌妙等人身上。
不得不說,凌家的姑娘們生得都是不錯的。今天跟着顧氏和三太太來的三個,凌妙清媚瀲灩,凌嫣眉目如畫,還有個凌頌的庶女,與凌嫣同歲的四姑娘凌嫿,也是嬌俏可人,笑起來很是甜美。
長公主居高臨下地坐在上首,眼神掃了掃凌家的三個姑娘,再看到凌妙的臉龐時候,眼眸猛然一縮。
明豔如盛放牡丹一般的臉上,i便沉了下來。
凌妙感受到了那兩道帶着怒火與驚恐的視線,卻只斂目不語。
這輩子的凌妙雖然沒見過長公主,但作爲衛紫瓔的時候,她可是見過的。那時候因香怡縣主的挑釁,她曾經用長鞭結結實實地抽了香怡縣主一頓鞭子。長公主只有這唯一的女兒,自然是如珠如寶地寵愛,見被打了,哪裡肯答應?
一狀告到了皇帝面前,不過那會兒大鳳和西戎戰事正在緊張之際,衛天作爲大將戍守邊疆,皇帝正需要他,也不會爲了個囂張跋扈的外甥女去出頭爲難衛天的女兒。
因此只是安撫了一番長公主,此事便揭了過去。
衛紫瓔已經不在,凌妙卻又偏生長了一張與衛紫瓔一般無二的臉。
見到這張臉,長公主焉能不想起曾經受過的屈辱?
當下冷笑一聲,“這位可是凌家二小姐?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
這話像是在誇凌妙,然而,在座的誰也不是傻子,長公主話說的酸溜溜的,有些心思通透的,就想到了當初衛紫瓔和香怡縣主之間的那場大鬧。
顧氏掩在寬大袖擺下的手死死攥了起來。
這會兒,她有些自責了起來。接到了請帖的時候,她就該想到,侯府和長公主府素來沒有交往,長公主怎麼會好心的送了請帖給她們?
現在看起來,不過就是想借機來侮辱一下自己的女兒!
葉王妃瞥了一眼長公主,秀麗的眉毛擰了起來,嬌嗔道:“姐姐!人家都是嬌滴滴的小姑娘,哪裡經得住你這般頑笑呢?”
說着連連給長公主使眼色。
長公主別過了頭,總算記起來這是自己請來的客人,對着顧氏示意了下,“本宮平日裡冷清慣了,一時之間竟不會說話了。凌夫人,請坐吧。”
顧氏深深吸了口氣,也不道謝,便攜了凌妙的手,坐在了一旁。
長公主向來任性妄爲,自然不會去操心顧氏是否怒了,與身邊幾個坐得近的貴婦說得眉飛色舞,片刻間便將顧氏忘到了腦後。
不過,她身旁的葉王妃卻是頻頻向着凌妙看過去。
感受到了她的視線,凌妙側過頭去看,就看到葉王妃對着自己點頭微笑。葉王妃本是個千嬌百媚的女子,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將榮王的心攏的死死的。她這一笑便如春花綻放,柔美而又多情。
見到凌妙看自己,葉王妃笑的愈發慈愛。凌妙皺了皺眉頭,轉過了頭。
葉王妃想起了自己的心腹嬤嬤對自己的話,便不將凌妙的態度放在心上,相反,見到凌妙冷淡疏離,心中反而更加高興——武定侯府根基本來就淺,這一輩除了凌顥外,凌頌凌頗兩個兄弟更是無能之輩。凌妙的家世,絕對說不上好。蕭離那個小賤種,既然看上了凌妙的皮囊,那她這個做繼母的,就該成全了他纔是。
凌家愈是沒落,凌妙愈是張狂,葉王妃纔是愈發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