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房內,郝大娘飛針走線,在給他縫製夾襖,過了年便是春,寒冷即將過去,脫了棉衣得有春裝。
蘇蔬倚靠在牀頭,懷裡趴着麒麟,她把自己小時聽過的故事,繪聲繪色的講給麒麟聽,引得小娃看直了眼、聽愣了神,口水掛在嘴邊,眼看就要滴到蘇蔬身上。
“大灰狼再狡詐,也是鬥不過聰明的小紅帽滴……”
咚!門被撞開,燕兒襲香同時闖入。
蘇蔬條件反射似的一把抱住麒麟,見是她們兩個,沒好氣道:“拜託,我最近膽子小,你們能不能做個文明人,先敲門而後入。”
被蘇蔬埋怨,燕兒來不及道歉,直接道:“小姐,那yin賊,他果真來了。”
yin賊!蘇蔬像壓着彈簧,騰的坐起,把麒麟交給郝大娘,嗖嗖出了房間,邊走邊問:“在哪兒?”
燕兒猶猶豫豫、遲遲疑疑,看着襲香,“你說。”
襲香磕磕巴巴、吞吞吐吐,最後卻道:“還是你說。”
蘇蔬立即站住,回頭看這兩個丫頭,心裡打鼓,“發生了什麼事?家裡女人被害?廚娘胖嫂還是茶房老周的內人,一大家子,出了你們,就那兩個還算耐看。”
燕兒和襲香一起搖頭,“不是咱家的人,是美娘小姐,非但沒有抓到那yin賊,還被他污了身子。”
她?“嗚哈哈……”蘇蔬一陣怪笑,“那陸榮真是碉堡了,不過,美娘她不算吃虧,那種事情對她就像吃了燕窩粥。”忽而瞪起眼睛,驚喜道:“那yin賊被開封府抓了?”
襲香癟着嘴,道:“如是那樣就好了。”
沒抓到?蘇蔬以手掩口,心道:瞧我這烏鴉嘴,果真她是舍了身子沒套着狼,看個熱鬧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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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蔬房內,美娘已經穿好衣服,那些捕役皆憋着不敢笑,只是彼此對望,眼神中卻是無盡嘲諷,曹嶂自以爲是的不僅僅是這件事,憑着府尹鮑清嵐對他擡舉,做了捕頭,統領一班捕役,一直都是我行我素,聽不進別人半句話,不得人心,如今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衆捕役沒人同情,反覺解氣。
曹嶂耷拉着苦瓜臉,他苦心孤詣,設下自覺完美無缺的計謀,竟然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無比懊惱。
“我就奇怪,這麼久,你因何一點聲息都沒有?”
美娘聽出曹嶂話裡有話,咔吧眼睛想想,回了句,“我對付得了他,我豈不是成了開封府的捕頭。”她的話顯而易見,你開封府不也是拿人家沒辦法,她倒打一耙,其實心裡有愧,陸榮從屋頂攀着樑柱而下,美娘當時有心想喊,那賊廝果然老道,噗的吹來一股清氣,美娘登時骨酥腿軟,動不能動,但喊卻是可以喊的,誰知那陸榮是個情色高手,深情款款的看着她柔聲一句“娘子,想煞我也!”她登時不能自持,看陸榮生的風流倜儻,俊雅無比,翩翩幾步走來,讓她就想自己寬衣解帶,以身侍君。
最後,陸榮拿出一根金釵,柔聲道:“自見了娘子,小生茶飯不思,拼了性命也要來看你,這金釵,送與娘子。”
美娘看看那金釵,豈是一百兩銀子能買到的,花癡般看着陸榮,一個風月場中打滾的人,竟癡心妄想一個採花賊對她動了真情,由着他解開自己的衣服,任憑他上下動作,那陸榮深諳房中術,撩撥得美娘浪聲喋喋,頭暈目眩,yu仙yu死。
等她清醒過來,陸榮早不見了蹤影,那根金釵,自然也被他拿走,只留下一張紙條——欲取畫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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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蔬匆匆趕到時,美娘正在和曹嶂吵,說好的一百兩,自己身子也舍了,曹嶂卻言而無信。
然曹嶂自有他的道理,成功抓住陸榮,銀子一錢不少,沒有抓住陸榮,銀子一錢沒有。
美娘當然不肯,兩個曾經的有情人,登時翻臉,最後,美娘在地上撒潑,鬼哭狼嚎。
“大晚上的,聽着瘮人,曹捕頭,你就略略表示一下,好歹這位姑娘算出場了呢。”蘇蔬從中說和。
曹嶂心煩氣躁,自己在鮑大人面前拍着胸脯打了保票的,弄成這樣的局面,他無心與美娘糾纏,丟在地上五兩銀子,蘇蔬又幫着說了些好話,美娘才拍拍屁股走人。
蘇蔬側目看看凌亂的牀鋪,回頭喊燕兒:“告訴雷大力,把牀劈開燒火,再把地用水沖刷十遍,今晚我和你們兩個擠在一起睡。”
燕兒和襲香對望一眼,心裡嘀咕,潔癖,換牀被褥不可嗎,你老說如何撙節用度,節省開銷,自己卻這般浪費,可惜了這雕花大牀。
曹嶂拿着那紙條左看右看,欲取畫中人?琢磨陸榮的用意,分明是沒把開封府放在眼裡,大張旗鼓的下了戰書,只是這畫中人?他打量一下蘇蔬的這間房,忽然就發現了牆上的戲雪圖,上面畫有四個人,其中三人皆是遠景,根本看不清樣貌,唯有近景的穿紫色斗篷的女子,面容嬌美,儀態動人。
陸榮所說的畫中人,難道是此女?曹嶂只感覺眼熟,盯着畫看了片刻,腦袋就慢慢轉向蘇蔬,表情是一副詫異。
蘇蔬知道他猜出什麼,急忙解釋:“我妹妹。”她的女子身份,有些人知,大多數人不知。
曹嶂失敗一次,心有不甘,道:“蘇爺,令妹可在府內?”
蘇蔬頓了頓,“不在。”
曹嶂頗覺失望,“若是以令妹來引那yin賊……”
“然後和美娘一樣的下場。”蘇蔬搶白道。
曹嶂臉一紅,“那不一定,美娘那賤人,見了俊雅的後生就忘乎所以,看令妹冰清玉潔的一個人,當然不會被那賊廝所迷惑。”
蘇蔬點頭,“那倒是,可惜,家妹在老家青州。”
青州有點遠,等把畫中人請來早過了皇上給開封府的限期,曹嶂如是想,不知誰嘟囔一句,“你們兄妹長的真像。”
呃?曹嶂再次慢慢把腦袋轉向蘇蔬,靈機一動,滿面驚喜道:“對啊,看你長的風流俊雅,不如就男扮女裝,一來可以冒充令妹把那賊廝引來,二來你是男人,也能保全自己。”
“不行!”沒等蘇蔬說話,有人一聲吼,卻是姬少遊,他不知何時回府,聽說以蘇蔬來引陸榮,他當即反對。
曹嶂認得姬少遊,聽他不同意自己的計謀,挖苦道:“你倒是揭榜捉賊,這都多少天了,再抓不到陸榮,你就得進監獄。”
“我就是上刑場也不准她去。”姬少遊狠狠道。
曹嶂騰的火冒三丈,“好好,回去我就同鮑大人講,你阻礙官差辦案,不必初七,明日,你可以提前入獄。”
“你們敢言而無信!”姬少遊揮拳欲打,被蘇蔬攔住。
“我同意曹捕頭的計策。”眼下這樣的形式,她只怕明日還是一無所獲。
姬少遊還要反對,蘇蔬拉着他走到門外,悄聲道:“皇上怎樣?朱勔怎樣?難道不比陸榮可怕,我都應付得好好的,還怕了一個採花賊。”
“皇上和朱勔,做事還有分寸,這陸榮yin賊,他色膽包天,是爲所欲爲的。”姬少遊把腦袋晃的像撥浪鼓,死活不同意。
蘇蔬一拉他的胳膊,“不是還有你嗎,你可以在暗中保護我,你以爲我是那美娘,人家一個媚眼就把我搞迷糊了。”
姬少遊道:“所謂衆口鑠金、積毀銷骨,即便你能贏了陸榮,他可是出名的yin賊,孤男寡女、夜黑燈暗,只怕給人講閒話,被司空他知道不好。”
蘇蔬信心滿滿,“少遊,司空不是那樣狹隘之人,我更不能讓你進監獄,只有一天時間了,總之,死馬當活馬醫吧,試試何妨。”
若說蘇蔬不怕,那是虛構,陸榮的手段被坊間傳的神乎其神,她那點林沖教授的防身術,只怕人家一點**撒來就失去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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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整個白天,蘇蔬都在和姬少遊合計,把陸榮能用到的伎倆篩了一遍。
“比如,他朝你撒迷幻粉?”姬少遊問。
“我屏住呼吸。”蘇蔬答。
“比如,他甜言蜜語。”姬少遊問。
“切,我心如止水。”蘇蔬答。
“比如,他對你動強。”姬少遊問。
“我有防身術。”蘇蔬答,“總之你放心,他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我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姬少遊點點頭,“對於你,我當然放心,只是……”他低頭沉思一下,猛然擡頭看向蘇蔬,不盡悽楚,“我只恨我錯生了時間錯生了地方,錯在沒有與你更早的相遇,此恨綿綿,無有絕期,哎!”他無限柔情,萬般傷感。
“啊——”
蘇蔬只覺心被什麼碰了一下,有些癢,有些痛,“對不起少遊,我們只能做朋友……”
啪!姬少遊一拍桌子,“剛剛還說他有千條妙計,你有一定之規,這樣一段話你就放鬆了警惕。”
“啊——”
蘇蔬才明白,姬少遊是在試探自己的警惕性,呼的出口氣,咚的一拳打在姬少遊身上,“你嚇死我了,還以爲你對我……”
姬少遊突然身子前傾,正色道:“若我真的在向你表白呢?”
“啊——”
蘇蔬再次怔住,不知所措。
“哈哈哈……”姬少遊狂笑,“你看看你看看,又經不起誘惑了。”
蘇蔬登時生氣,“你耍我!”哐當摔門而去。
姬少遊沒有追,望着她的背影,幽幽道:“不是耍你,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