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合併變成一場血腥之鬥,儂志高唯有把此事擱置,奏表寫好,次日便派金雀將軍帶人前往汴梁面聖,雖然山高皇帝遠,但死了幾個部落頭領,汴梁早晚會得知,更怕小人藉此生事,不如自己先說明,掖着藏着反倒讓朝廷猜忌。
有關那些部落的人馬,儂志高接受蘇蔬的建議,歸在梅家莊名下,暫時被梅老爹統領,蘇蔬的理由是,梅老爹沒有對部落合併存異心,對這樣效忠的人,儂志高必須得安慰和扶持,反用那句話——殺雞給猴看,佈施恩德也是對那些存異議之人的一個警示。
那些頭領既然以謀逆罪論處,就得交由邕州府來處理,儂志高命令白狼等與本案有關之人一概接受邕州府的刑訊,除了蘇蔬,他不能讓蘇蔬在人前露面,特別是官府。
三天過後,事情解決,儂志高帶着蘇蔬纔回到雄風寨。
軍師憂心忡忡,回到雄風寨後即找到儂志高單獨敘話,主要是對蘇蔬最近這些舉動心存疑惑,發覺她別有用心,特別是那些鬧事部落的兵馬,她爲何建議落在梅老爹名下?要知道各部落之間非是個個近在咫尺,縱使梅老爹有三頭六臂,能打理過來諸部落之事,他這手伸的過於長,只怕“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非是他梅老爹,而是蘇蔬,而他梅老爹,不過是蘇蔬計劃中的一個棋子。
軍師具體分析,首先蘇蔬讓蘇忠正和梅子相好,梅老爹僅此一女,將來就得繼承他的頭領之位,夫唱婦隨,梅子勢必會聽從蘇忠正的話行事,蘇忠正又是蘇蔬的手下,如今連姓都隨了蘇蔬,可見他對蘇蔬是死心塌地的效忠,這樣演繹下來,梅家莊的人馬是梅子的,也就是蘇忠正的,也就是她蘇蔬的。
“首領,這個丫頭不簡單啊,她纔來邕州幾日時間,就把事情謀劃的這般好,可以說是天衣無縫,雄風寨的人馬和那些反叛的部落廝殺,她就坐山觀虎鬥,最後是坐收漁人之利。”
軍師憂心如焚,言語間對蘇蔬頗多不滿,而此時的儂志高,臉色由晴轉陰,由陰變成烏雲遮面,接下來差不多就要雷霆震怒了,若非念在軍師對雄風寨勞苦功高,儂志高就想一掌拍過去,在他眼裡,蘇蔬竟然如此的齷齪如此的陰鷙,要知道,在儂志高心裡,蘇蔬就是女神,有人把他的女神拉下神壇,肆意詆譭,他該是如何的痛惜和憤怒。
“你說完了?”
他慢條斯理的問了句,盡力自我平息怒氣,然後摸摸腦袋,頭髮才冒出一點點,自己可以爲了蘇蔬跳出紅塵,亦可以爲了她還俗,之前也可以爲了她在阿凰拉着她跳崖時,奮不顧身、毫不猶豫、不計後果的跳下,自己甚至可以爲了他對抗宋廷,區區兩三千兵馬算得了什麼,權當是送給她的禮物,或是哄她開心的物什,若自己是王,寧願拱手河山討她歡心。
想到這些,他沉聲道:“假如你忘記蘇蔬之前是怎樣捨命來救雄風寨,來救我,你隨便懷疑她。”
簡單的一句話,軍師登時語塞,蘇蔬唱空城計那次,非常兇險,人家丫頭可是豁出命去,距離朝廷軍近在咫尺,一個箭法蹩腳的兵士都能把她射殺,但她爲了保住雄風寨安然,硬是眉頭都不皺一下。
軍師突然跪在儂志高面前,言辭懇切道:“首領,我對蘇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對她更是敬重,更是感激,但此事是此事,往事是往事,她現在是朝廷緝拿的罪人,她有危難,我願意舍了這條老命保護她,但不能讓她奪權,眼下議論紛紛,都說她要奪首領你的權,一旦那些兵馬落在她手裡,這奪權就成了事實,您讓將士們情何以堪,蘇姑娘在他們心裡的美好形象勢必會一落千丈,她在廣南西路根基淺,如此任意妄爲,會犯衆怒,誰還來心甘情願的保護她?單憑首領你和我嗎?孤掌難鳴啊,這件事對她並非是好事啊?請首領明鑑。”
他說着咚咚磕頭,一副死諫的模樣。
儂志高當即震怒,“軍師,你倚老賣老嗎,蘇蔬的事我心裡有數,不會由她胡鬧,你這樣擺明是在逼迫我。”
軍師聽了,立即爬起,連陪不是。
儂志高揮揮手,“你下去吧,我自有主張。”
軍師躬身而退,雖然儂志高發火,但他明白,儂志高這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儂志高走出摩天堂,本想回自己的住處大雅堂,剛剛軍師的一番話,他反覆咀嚼,若是蘇蔬想奪他的權力,他高高興興的拱手送上,哪怕別人說自己昏庸,但雄風寨甚至邕州府不能等閒視之,自己也不能獨斷專行,該聽取的意見還得聽,再者,類如軍師說的,這對蘇蔬也並非有益,她現在被朝廷海捕,應該韜光晦跡纔是。
他一路思緒紛亂,信步而行,走着走着竟然錯過自己的大雅堂,而來到蘇蔬住的竹樓下,看樓上燈火閃爍,應該是蘇蔬還沒睡,他噔噔上了樓梯,至竹樓門口輕輕敲門。
“蘇蔬,是我。”
蘇蔬在裡面和諸葛慧等人謀劃事情,聽儂志高來,她給大家使個眼色,示意都退回自己的住處。
偏偏蕭竹隱遲疑着,看看蘇蔬道:“灞主,您,好自爲之。”
好自爲之?這是神馬鬼意思?蘇蔬稍微一想,孃的蕭和尚,你是不是說我在和儂志高做了什麼苟且之事,想罵蕭竹隱,他已經走出門去,見了儂志高,拱手施禮。
儂志高點頷首,然後進了蘇蔬的竹樓,見蘇蔬盤腿坐在牀上,像個佛爺,他忍俊不禁,道:“瞧你,一副老態龍鍾。”
蘇蔬看看自己,騰的跳下牀道:“椅子太小,我不喜歡,我最喜歡幕天席地,還喜歡赤腳,自由自在,那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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儂志高過去正正她歪戴着的帽子,問:“你這樣逃來廣南西路,司空將軍他怎麼想的?會不會因你而連累到他?”
蘇蔬突然一拍腦袋,恍然大悟似的,“我真是糊塗,怕是應該能連累到他,哎呀志高兄,這可如何是好?”
她急火火的在地上亂竄,突然就變得六神無主,之前只想着蘇家,居然忘記將軍府。
儂志高見她着急的手足無措,忙又安慰,“不會的,司空老夫人是皇親國戚,司空軒武戰功累累,皇上不會治罪與他們,畢竟,你這又非什麼大罪,需要株連,僅僅是受不了金國的羞辱和慢待出逃而已。”
聽他一言,蘇蔬仰着臉想想,突然就樂了,放心道:“是啊,我跟司空軒武已經分手,我殺人放火都不關他的事。”
見她如此爲司空軒武掛懷,儂志高心裡未免慼慼然,忽然想起她說什麼分手,心裡忽悠一下轟隆一聲,忽悠一下是有點齷齪的竊喜,轟隆一聲是血往上涌,涌到眼睛裡,他眼睛通紅,看蘇蔬彷彿一匹狼看着一隻肥嫩嫩的小羔羊,饞涎欲滴,情難自禁,一步邁去,緊緊抓住她的雙肩歡喜道:“蘇蔬,你真的是自由身了?”
蘇蔬被他抓痛,呲牙裂嘴,看他欲吞噬自己似的,瞪着大眼問道:“你高興嘛?你高興嘛啊?你高興的是神馬呀?”
被她詰問,儂志高才發覺自己失態,急忙鬆開手,侷促道:“我高興,我高興是因爲這樣你就可以不連累司空將軍。”
鬼才信你的話,蘇蔬心裡明鏡似的,這傢伙是賊心不死,她逼視儂志高道:“你以爲我不知嗎,你想娶我吧?儂大人,我可是徐娘半老,謝謝您垂憐。”
儂志高嘟囔道:“你纔多大,就徐娘半老。”
蘇蔬聳聳肩道:“那也是半老不嫩,好歹我也是個出嫁的女子,儂大人,收了你的心思,看看別的女人,張家的二丫李家的四胖趙家的五妞,總之就是別在我身上打主意,我言行不拘小節,甚至連大節都不拘,但我就認準一件事,愛,愛他,愛他了,再也不能回頭。”
愛,愛她,愛她了,再也不能回頭。
儂志高卻做如是想,不過,他油然而生一念,或許某一天,蘇蔬會因爲愛司空軒武,而嫁給自己,如是那樣,自己亦會感恩皇天后土。
蘇蔬看他可憐兮兮的看着自己,易地換處境,她理解儂志高的心情,只是此生他錯愛自己罷了。
她忽然想起術虎巴阿,想起對術虎巴阿說過的那些話,走上前,摸摸儂志高的腦袋,莞爾一笑道:“等你的頭髮長出來,像原來那樣,你再去百花谷舞劍給我看,因爲我們是朋友,我們這種感情叫藍顏知己。”
藍顏知己?儂志高推敲這句話的含義。
蘇蔬點頭,“是,是藍顏知己,我曾經對另外一個男人說過——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種幸福。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種悲傷。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種嘆息。在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種無奈。抱歉志高兄,我只能和最愛的人相濡以沫,唯有和次愛的人相忘於江湖。”
她說完,淚就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有一滴滯留在面龐上,就像夏日裡盛開的白蓮,上面沾着瑩瑩一顆露珠。
儂志高眼眶溼潤,輕聲問:“蘇蔬,我是不是,你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那個人?”
蘇蔬哭出聲來,最後點點頭。
儂志高忽然滿面笑容,慢慢回退,退到門口,回頭開心道:“此生足矣!”隨即噔噔下了樓去。
蘇蔬就杵在那裡,抽抽噎噎,鼻涕一把淚一把。
哎,愛這東西,多少人說它美好,本尊卻說——無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