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和半截屍首之事,讓蘇蔬對查案有了新的路數,那就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明修棧道即爲明裡查甄家,暗度陳倉即爲暗裡查引導自己之人,或者可以說是雙管齊下。
她首先懷疑閻斧,其次懷疑西門慶,雖然懷疑西門慶理由不充分,因他和甄家關係密切,但俗話說:“人情似水分高下”,西門慶這種人,對誰都無真情,情人之間如此,朋友之間更如此,他善於見風使舵,怕甄家之案涉及到他,就故意轉移目標,做了諸多手腳,不是不可能。
關於閻斧,他已經銷假來縣衙畫卯,並感激蘇蔬一番,洛青依開的方子他娘子服用後,已見好轉,咳嗽略減輕,嗓子清亮,人也精神很多,但閻斧隻字未提出城夠買藥材之事。
蘇蔬不得不佩服洛青依,小丫頭片子,果真有兩把刷子。忽然就想起匿名信,繼而想起鐵鍋講,那個蒙面人打在他身上,卻痛的直甩手,於此斷定,蒙面人手腕骨折不可能,因爲當時他逃至浴堂時,自己親眼見他攀樹而是,翻入浴堂,但應該有些挫傷。
她靈機一動,走到閻斧身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扭,閻斧毫無防備,身子略微傾斜,驚問:“大人,您作何?”
蘇蔬一者試探他有無受傷,二者試探他會不會功夫,想鐵鍋那樣大的身子,能被人一拳打出,蒙面人定然得有一定的功力,卻感覺閻斧手掌綿軟,不像是練功之人,而他被自己扭了手腕,若有傷,定然會痛極難耐,看他表情驚奇是有,痛苦卻無,難道,送信者不是他?
“聽衙役說,閻押司平素修習武功,本官好奇,怎麼看押司你都是個文弱書生,是以試探一下,果然不假。”蘇蔬撒謊比一般人說真話還自然,沒哪個衙役和她討論閻斧會武功,她信口胡謅罷了。
閻斧動下手腕,躬身道:“大人休聽那些衙役亂講,我自幼寒窗苦讀,不喜舞刀弄槍。”
蘇蔬揮手,示意他下去,下個目標,就是西門慶,說曹操曹操就到,這時西門慶派人來了縣衙,他府中菊花盛開,邀蘇蔬過去同賞。
西門慶風流成性,良家子對他唯恐避之不及,蘇蔬卻因對他心懷疑慮,正想找他,當即告訴西門慶的家人,稍後,我定過府去。
西門家送信之人離開,蘇蔬轉頭忽然發現司空軒武立在二堂門口,一臉肅然,分明有些不悅。
“西門慶此人我略有耳聞,貪財好色,喜結交市井無賴,你何必同他交往。”
自己如花似玉的媳婦整天和yin賊黏在一起,是個爺們心裡都不會痛快,蘇蔬心知肚明,卻故意裝着不懂他的意思。
“我是男人,不怕。”她滿不在乎的拍拍胸脯,想給司空軒武吃顆定心丸。
司空軒武無奈的搖搖頭,緩步而來,四下看看沒有衙役小吏,輕聲道:“肌膚勝雪,脣紅齒白,明眸如水,十指纖纖,聲如鶯啼,笑似初蕊,哪裡像男人?”他之意,即便你能隱瞞一時,早晚給人識破,男人與女人在樣貌上相差實在太大,穿了男裝亦不能掩蔽。
蘇蔬不住驚呼,“出口成章,青年才俊,佩服佩服。”忽而,她把腦袋靠近司空軒武,竊竊笑道:“我在你眼中,是這樣的美貌嗎?”
她咋咋呼呼、油腔滑調,即是想討好司空軒武,亦是想轉移他的話題,司空軒武卻正色道:“你在別人眼中,亦是這樣的美貌。”他之意,西門慶看蘇蔬,笑意盈盈,絕對不是男人看男人的表情,只怕人家早已猜出她是女兒身。
女爲悅己者容,凡俗之人,誰皆逃不過這個窠臼,蘇蔬被他誇讚,興奮的一下子撲上他的身子。
這時,剛好閻斧反身來找蘇蔬,見知縣大人雙腿交叉纏在巡查官司空將軍身上,他驚奇的看着,不知進退。
蘇蔬急中生智,雙腿夾住司空軒武的腰,身子後仰,啪的一個空翻落地,然後朝司空軒武抱拳,“承認,司空將軍果然好身手。”
司空軒武見她對自己畢恭畢敬、煞有介事的樣子,別提多彆扭,卻也不能戳穿,臉色尷尬,唯有配合的道:“過獎。”
蘇蔬卻面不改色,往椅子端坐,才問閻斧所來何事。
閻斧道:“那晚看守鬍子仙的兩個獄卒講,他們飲的酒是在甄家酒肆購買,小吏想問大人,此事會不會與鬍子仙的案子有關?”
又一件事的矛頭指向甄家,並且她見閻斧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卻是眼神飄忽。
蘇蔬道:“如此看來,甄家亦是可能殺死那皎月菴菴主鬍子仙的嫌疑之人,我會告訴衙役,盯住甄家,特別是大公子甄福成。”
閻斧離開,蘇蔬也就準備去往西門慶的府裡赴那個菊花宴。
司空軒武不好攔阻,卻又滿心不高興,道:“帶少遊一起去,也好保護你。”
蘇蔬立即點頭,討好的笑笑,“謹遵司空將軍均令。”
司空軒武無可奈何的嘆口氣,愛撫的摸摸她的面頰,“自己小心。”說完,他匆匆離開縣衙,往老鐵匠的墓地而去。
蘇蔬換下官服,穿了常服,灰色的袍子,掐着紫色的邊,一頂白狐裘的暖帽,俊美無比。
衆衙役開道,姬少遊近身陪伴,來到西門慶的府第。
遠遠的,西門慶已等在門口,見蘇蔬騎馬而來,他顛着小跑至蘇蔬面前長揖下去,“謝大人能蒞臨寒舍。”他眼睛卻盯着蘇蔬的臉,白狐裘的皮帽襯托着凝玉般的肌膚,超凡脫俗,冷豔無比。
彼此寒暄一番,蘇蔬被西門慶陪着,一路往裡走,不禁感嘆,西門慶的府第比自己在汴梁的蘇家還富麗,那真是——院子大的可以逐馬,屋子多的打眼數不清, 雕樑畫棟,曲廊通幽,炫目的琉璃瓦襯着碧藍之天,更有數以百計的菊花,顏色不等,形狀各異,從大門口一直襬到中堂,蘇蔬一路賞來,不禁連連叫好。
西門慶道:“大人,還有更奇美之菊,在暖房擺放,請大人移步過去,邊品茗,邊賞菊,稍後再飲宴。”
蘇蔬點頭,有花賞有酒吃,還有個財大氣粗的西門慶像哈巴狗一樣諂媚,此時她豁然而明白,爲何男人要寒窗苦讀,求金榜題名,究竟是好?還是好捏?
西門府的暖房在後花園中,原本是冬日種菜所用,因爲這幾日天氣驟冷,西門慶才讓人把菊花搬到裡面防寒。
蘇蔬一行人穿過花謝草枯的花園來到暖房,西門慶把蘇蔬請進門,卻擋住一干衙役並姬少遊,“暖房狹窄,請各位官爺往別處吃茶等候。”
姬少遊怒目,蘇蔬一揮手,“去吧。”她心道,你姬少遊飛檐走壁都能,不必非得近在眼前,再者我又會功夫,他西門慶奈何得了我。
姬少遊帶人退下,蘇蔬和西門慶兩個人,並行賞花。
暖房內的菊花比之外面的那些,花形更美,開的更旺,大的如籮筐,小的似指甲,紫色濃郁神秘,白色恬淡清麗,各種菊花分成類,卻不是規規矩矩的擺放,西門慶自蘇蔬來到陽谷,一直挖空心思的取悅她,賞菊宴在謀劃當中,當得知她是女子,更叫人在暖房內現打造了小橋流水的濃縮景緻,還有竹椅石桌,四周又懸掛着鳥籠,鳥聲啾啾,水流潺潺,菊花怒放,幽香陣陣,置身此間,恍若世外桃源。
他忽然折下一朵紫色的菊花,來到蘇蔬旁邊,擡手把菊花放在蘇蔬鬢邊道:“大人乃世之奇人,在下從未見過如此之美男,簪花之美,更是無與倫比。“
他言語有異,蘇蔬驀然看去,見他一臉陶醉,風流眼嚓嚓放電,蘇蔬暗想,這yin棍難道識破我的身份?不然爲何突然這樣情意綿綿的說話,當下搶過他手裡是花道:“好好的花,被你折了,花如同美人,可以賞不可以傷。”
西門慶行至她對面,專注的看着她,話裡有話道:“花確實同於美人,花不折亦會枯萎,美人不折,只怕早凋。”
他說完,低頭看看蘇蔬的拈花的手,纖細、白皙,和那紫色的菊花兩下相襯托,美的難描難畫,他心神搖曳,難以自持,沉吟道:“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 ;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近乎耳語,這是他慣用的泡妞手段,即便誰醜如嫫母,他若想得到,出口即能誇的天花亂墜,說着說着,他一把抓住蘇蔬的手。
蘇蔬心道,小子,跟姐玩十八里相送,試探我的虛實,你還嫩點,她反手一扳,扣住西門慶的手腕,使勁一扭,剛好試試他是不是那個送匿名信之人。
西門慶哎呀一聲,“痛!痛!”
蘇蔬心裡一抖,想說原來是你,誰知西門慶卻把她的手臂往自己懷裡一帶,他發力突然,蘇蔬身子不穩,雙腿登時岔開,身子後仰,帽子掉落,露出一頭青絲。
而西門慶緊緊盯着的,卻是她聳起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