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段話——武松詰問蔣門神雲:“爲何不姓李?”此語殊妙。蓋姓實有佳有劣,如華、如柳、如雲、如蘇、如喬,皆極風韻。
人名亦是,例如有人叫大壯,聞名則感覺此人高大威武氣勢雄壯。莫蘭,乍聽便覺此女蕙質蘭心,溫柔賢淑。若非司空軒武親眼所見,他亦不能相信,莫蘭會夥同奶孃投毒害老夫人。
那個從莫蘭房間逃跑之人,司空軒武不用問皆知道當是奶孃無疑,他略有耳聞,奶孃被蔡京從開封府大牢釋放,淪爲其走卒,她雖然深居簡出,但絕不會丟下莫蘭不管,此時司空軒武還不得而知奶孃並莫蘭投毒害老夫人所爲何事,但莫蘭難辭其咎,人證,兇手從她房間逃跑,物證,那帳子上的血跡。
司空軒武拎着莫蘭來到母親房內,往地上一丟。
莫蘭淚水滿臉,哭的花枝亂顫,讓老夫人心頭不忍,道:“我兒,你作何欺負莫蘭?”
司空軒武濃眉擰起,大手一拍面前的茶几,喝道:“你自己講,爲何害老夫人?”
聽他這一句,小紅本是伶俐之人,忽然想起司空軒武讓倒掉的粥,不禁道:“少爺,莫非粥中有玄機?”
司空軒武道:“他夥同白鳳揚,在母親吃的粥中下毒,並非一日兩日一次兩次,才使得母親久病不愈,此事早被落shen醫知悉,是以他修書讓我回來,我爲了捉到兇手,假裝回去廣西,並潛伏在暗處,今日白鳳揚再來,被我一槍刺傷,她跑到這個賤人的房內躲藏,白鳳揚逃跑,她還在。”
“什麼?莫蘭你、你爲何要害我?”老夫人駭然道。
將軍府內,男傭女僕,並那些鶯鶯燕燕,很少見司空軒武說話,更是從無見他發過脾氣,一者是他常年戍守邊防,後來調回京城,也被徽宗派了個四處巡查官員政務的差使,經常不在府內,新來僕人,甚至有不識主人者,當下見他如此動怒,個個噤若寒蟬,沒人敢去攙扶莫蘭。
莫蘭此時已然明瞭,司空軒武奶孃所做之事已經一清二楚,自己辯駁無用,唯有道:“婆母,投毒之事非我所做,那都是奶孃的主意,但對您身體無害,只是睏乏而已。”
無害?無害能叫毒?老夫人也氣,但看莫蘭哭成淚人,她起了惻隱之心,道:“那你究竟爲何這樣做呢?莫蘭,我可是非常喜歡你,你怎麼能如此對我?你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莫蘭跪爬到老夫人牀前,仰着一張滿是淚水的臉,楚楚可憐道:“婆母,我自嫁將軍,有名無實,何嘗有半點溫存,我也想給您生孫兒,只是他對我漠然不理,後來搬去別苑,再後來竟然遠去廣西,奶孃疼我,想用此辦法把將軍留在府內,讓我們長久相處,有了感情,才能給您生孫兒。”
老夫人哀聲一嘆,“莫蘭,即便我這樣的花甲之人,亦懂得感情之事不能勉強,你又何必呢。”
司空軒武沒心情聽莫蘭狡辯,霍的站起,喊道:“來人,把這個惡女人給我轟出將軍府。”
莫蘭一聽,嚇得急忙朝老夫人磕頭告饒:“婆母不要,不要把我趕出去,我孃家遠在淮陰,汴梁舉目無親,你讓我往哪裡安身?”
老夫人心有不忍,開口求情,“武兒……”
剛開口,司空軒武卻道:“母親,此等事若不嚴懲,以後府內這些人有恃無恐,不知會做出何種事來。”
老夫人道:“話是這樣講,可莫蘭她是個……”
司空軒武雷霆震怒,不講情面,毅然決然道:“我意已決,母親只管將養身體便可。”
老夫人看兒子氣氛難當,不再多言,她想的是,兒子是男人,是這個家的主人,若不讓他做主,此後他的威嚴何在,不如就先依從他,再做計議。
司空軒武喊進幾個護衛,又吩咐小紅,“給她些銀兩,送去客棧,她是想回淮陰就回淮陰,想去哪裡就哪裡,此後與我司空家無關,等我從廣西接回蘇蔬,去淮陰見過莫老英雄,就與她和離。”
這個她,當然是莫蘭。
小紅領命,扶起莫蘭。
莫蘭不走,哭着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只有嘆氣的份兒。
司空軒武嗷的吼了一嗓子,“帶走,逐出門去!”
護衛架起莫蘭,小紅跟在後面,出了將軍府,可嘆莫蘭,挖空心思的進了將軍府,如今卻是這樣不光彩的離開。
司空軒武還在氣,他氣的是莫蘭恩將仇報,自己當初爲了救她,害得蘇蔬痛不欲生,纔出走廣西,想想婚禮當日蘇蔬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喊着“哥哥不要丟下我”,司空軒武心就痛的彷彿被刀割,爲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傷害最愛的女人,他不過是秉承大義,還因莫笑天的情面,卻沒想到莫蘭保住性命,卻來害別人性命。
老夫人見兒子氣的臉色煞是難看,屏退所有人,房內僅留下她們母子倆,才道:“我兒,這樣做,是不是太嚴厲?莫蘭說那毒不會害我性命,只是睏倦罷了,事實上我並無異常難受。”
司空軒武剛想說話,突然如蓮跑進來道:“老夫人,廚子老張有事找您。”
老夫人訝異,廚子這麼晚了找自己作甚?讓如蓮把他帶進。
老張噗通跪在老夫人面前,帶着哭腔道:“老夫人,那頭黑豬,突然不能動了。”
老夫人喊他起身:“一頭豬而已,你不必如此驚慌,是不是病了?”
“豬?母親,府內何時有豬?”司空軒武問,他了解自家所食豬肉,皆是從市集購買,從未聽聞府裡養了豬。
老夫人道:“前些日子去街上走走,看見一個賣豬娃的,我喜歡,就買了來,養在府內,沒想殺了吃肉,喜歡而已。”
此時的司空軒武,有點草木皆兵,聽說那豬突然不能動彈,他問廚子老張,“你給豬餵了什麼?”
“回將軍,跟往常一樣。哦,對了!”老張忽然想起什麼,道:“紅姨說灑了碗粥,讓小環打掃之後扔掉,我看着可惜,就拿去餵了豬。”
司空軒武氣的腮幫子鼓起,“母親,那碗粥,就是白鳳揚在屋頂投毒之後,準備給您吃的。”
“啊!”老夫人嚇的手腳冰涼,如此,再也不敢替莫蘭求情。
她讓老張下去,摸摸自己周身,後怕。
司空軒武安慰道:“母親放心,神醫已經琢磨出一個方子,給你驅除體內毒物,只是您的飲食,可要分外注意,不然,我怎麼安心去接蘇蔬。”
老夫人爲讓兒子開心,逗弄他道:“看你好大的脾氣,若是蘇蔬有了身孕,你可莫要對她這樣吼,別嚇着我孫子。”
提及蘇蔬,司空軒武臉色就暖了下來,有些難爲情道:“母親,平時都是蘇蔬吼我,我哪裡敢吼她。”
老夫人故意板着臉道:“我兒懼內?”
司空軒武道:“非也,母親,等你與蘇蔬相處久了,你就會明白,她是多麼可愛,我喜歡她,不單單是她貌美,她總能讓我開心,她發脾氣都是那麼可愛,至少,蘇蔬是善良的,她只想救人,從無害人,您不知道,她呀,沒有管不到的事,比知縣知府還忙。”
老夫人好奇,“哪裡有那麼多事讓她管?”
司空軒武道:“多着呢,比如雄風寨……”說到此處,他哎呀一聲,儂志高歸附朝廷之事,竟然被自己忽視,當下決定,明日進宮面見徽宗。
﹡﹡﹡﹡﹡﹡﹡﹡﹡﹡﹡﹡﹡﹡﹡﹡﹡
徽宗最近一直悶悶不樂,身爲一國之君,爲了得到美人,竟然算計臣下,未免有點齷齪,他倒不是怕臣下生氣,他怕神明怪罪,唯有仗着自己是天子,只希望天老爺在各位神明面前替他美言開釋,可是莫蘭和司空軒武成親之後,蘇蔬竟然人間蒸發,他氣惱,蔡京告病在家,他便責令童貫等人四處尋找。
這日,朱勔傳來消息,有人發現蘇蔬在廣西,童貫急忙趕來稟報給徽宗。
徽宗剛想又傳個口諭,把蘇蔬召回,卻聽司空軒武覲見。
童貫一邊吹風道:“皇上,司空將軍應該即是從廣南西路回京。”
徽宗突然心裡一抖,該不會,司空軒武藉着差事爲由,去尋蘇蔬吧?
宣他覲見,司空軒武由內侍領着進到殿內,先禮上,後道:“皇上,臣有事稟奏。”
徽宗身子前傾,心裡暗想最好是有關蘇蔬,開口卻這樣道:“司空將軍,是不是廣南西路之事?”
司空軒武躬身道:“皇上聖明,臣奉命往各地巡查官員政務,至廣南西路,瞭解到儂志高所統領的部族,並無謀反之意,並他一心歸附朝廷,之前皆是不實傳言,另外,當地各州,非但不與部族人和睦而處,還挑起事端,罪不在儂志高,請皇上明鑑。”
徽宗多少有些失望,靠在龍椅上,道:“如此,朕心甚慰。”
司空軒武道:“儂志高請求歸附,依臣看,封他個一官半職,這有利於廣南西路各部安定,再者,交趾不斷侵犯,皆是儂志高帶領部族抗擊,他,實乃英雄,皇上不如就讓他統管廣南西路,畢竟他熟悉那裡的一切,皇上,攘外必先安內。”
徽宗剛想答應,童貫不失時機的對抗司空軒武道:“皇上,只怕儂志高權力過大,會野心膨脹,只需給他個知縣便可。”
司空軒武怒視童貫,道:“儂志高在廣南西路深得民心,一個知縣,如何統領其他部族,難不成交趾再犯,童樞密你就得千里迢迢趕去廣南西路抗擊嗎?只怕你到了那裡,交趾該奪的奪走該殺的殺光。”
童貫還想辯駁,徽宗沒了耐性,他想知道蘇蔬近況,對其他的事情無有興趣,道:“司空將軍,你看,封他個什麼官好呢?”
司空軒武早有計劃,道:“不如,就封他個廣南西路總統領,此後,抗擊交趾入侵,皇上可以安枕無憂了。”
徽宗瞭解儂人在過去抗爭之事,他亦明白,即使派遣京官去管理廣南西路,到最後亦是“水土不服”,起不了多大作用,仁宗時期,正因爲感覺蠻夷難以管理,才把廣源州拱手奉給交趾,徽宗不想重蹈覆轍,封儂志高個官,總比把廣南西路送給交趾好,他道:“好,就依將軍之言。”
這,或許是徽宗平生最明智的一次。
司空軒武心滿意足。
徽宗終於按捺不住,問道:“司空將軍,朕多日不曾見過蘇姑娘,想起她給朕當馬童的那件事,甚是好笑,你可知她如今身在何處?”
司空軒武遲疑一下,思量要不要把自己同蘇蔬成親之事告訴徽宗,最後道:“她在廣南西路,不久便歸,因爲,她已經是臣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