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阿凰承認是她射殺阿黎,蘇蔬嘟囔一句“我這暴脾氣”,剋制不住就想一鞭子抽去,卻被儂志高按住,“聽她說說又何妨。”
蘇蔬見儂志高盯着自己看,他天生一雙秋波氾濫的眼睛,分明在暗示什麼,蘇蔬把鞭子啪的一甩,在腰間纏好,怒向阿凰,此女歹毒,她的行爲已經僭越人類,留在人世即是糟蹋糧食。
雖然這是雄風寨的內務,無論死者阿黎還是兇手阿凰,皆爲部族人,自己客居在此,本不應該多管閒事,但阿黎不僅僅是自己的朋友,還是薛猛的未婚妻子,薛猛是自己的家人,是以她不能袖手旁觀。
阿凰忽然好心情,並不與蘇蔬一般計較,她整整衣衫,扶扶高聳的髮髻,揚起腦袋,乜斜着眼睛,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勢,對儂志高道:“我已經說出兇手,你之誓言呢?”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阿凰話一出口,衆將領彼此對望,各兵士交頭接耳,她當首領,雄風就成了最大的ji館,還是那種免費型的,到最後不知把雄風寨拱手與哪個小白臉。
衆人雖擔心,卻不敢妄言,只等儂志高開口。
儂志高毫無驚訝,彷彿一切都在他預料之內,淡然道:“我又如何相信你,難道張三李四胡亂一指,我皆相信嗎?”
此是道理,以首領之位交換,非同小可,須有足夠的證據,阿凰道:“可以告訴你。”她說着惡狠狠指着蘇蔬,“我本來想殺的是這個賤人,誰知你卻把她推開,阿黎又擋住你,哈哈,我這雄風寨,多了不少癡男怨女。”
蘇蔬判斷沒錯,果真是因爲自己,雖然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氣衝牛斗,罵道:“你這惡女,不得善終。”
阿凰咯咯一聲嬌笑,“不得善終的只怕是你,我先做了首領,再慢慢折磨你。”她三步並作兩步,至儂志高面前,示意他讓位。
蘇蔬起身攔在儂志高面前,看阿凰道:“他退位,你償命!同等交換。”
“哈哈哈哈……”阿凰被儂志高嬌縱慣了,此時更加狂妄,“好,他先退位。”
儂志高忽然失了方寸,喃喃自語,“怎麼會是這樣?”他慢慢站起,離開自己的寶座,軍師並一干將領急忙拉着:“首領,不能讓位。”
儂志高茫然四顧,“可我,發過誓,怎能言而無信,只希望新首領能給阿黎報仇。”
軍師道:“表小姐雖是兇手,但她是首領,我雄風寨歷來規矩,無有懲罰首領之先例。”
蘇蔬感覺軍師此言,有提醒阿凰之嫌疑。
儂志高道:“這或許,就是雄風寨之弊病,以此開始,即使首領犯錯,理當懲處。”
阿凰走過去,推開儂志高,往寶座上坐了,趾高氣昂道:“殺死阿黎的人是我,但我是首領,我可以修改雄風寨律法,首領殺人,無罪。”
“你!”儂志高怒不可遏。
阿凰哈哈大笑,笑的非常假,不過是在顯示她無以倫比、高高在上的姿態,“儂志高,枉你聰明一世,被我輕易算計。”
蘇蔬呼哧衝去,“我要殺了這個惡女!”
阿凰卻道:“來人,把這個賤女給我轟出去。”
她連喊兩遍,分坐兩邊的將領就坐如鐘,依次排列的兵士就站如鬆,皆是紋絲不動,根本不聽她號令。
阿凰拍案而起,看向儂志高道:“這就是你訓練過的兵嗎,爲何連首領的話都不聽?”
儂志高鄭重道:“此後,你們要聽從新首領的命令, 不得違抗,大家同心同德,固守雄風寨,保護族人安居樂業。”
他說完,拉着蘇蔬離開摩天堂。
半路,蘇蔬站住問道:“你有事瞞着我?不然你這樣輕易就範,可不像我心目中的儂志高。”
儂志高噓了聲,徑直去了大雅堂,上了樓,把門關好,才道:“讓阿黎暫時委屈一下,我會給她報仇,但不是此時,你應該知道有人假冒雄風寨四處襲擊各部族之事?”
蘇蔬點頭,有耳聞,在羈縻上思州時,韋老爹就曾因此誤會,差點刺殺自己。
儂志高接着道:“我懷疑是阿凰串通黃守業所爲。”
蘇蔬問:“黃守業又是誰?”
儂志高道:“一個部族首領,朝廷封的土官,他一直想對我取而代之,是以纔在阿凰和我之間挑撥,如今阿凰當了雄風寨首領,他安能坐得住,豺狼出洞,我要一網打盡。”
原來如此,所謂讓出首領之位,都是儂志高設下的計策。
蘇蔬忽而想起軍師說出的那句類如提醒阿凰的話,她道:“總之,你身邊的人我看着都有謀反之心,先是黑虎,如今阿凰,那個軍師……”
“軍師決計不會。”儂志高搶過蘇蔬的話頭,斬釘截鐵的肯定,“你可知,當初皮太守等三州兵馬來攻打雄風寨,你手裡那顆黑虎的人頭是誰?”
這也正是自己想知道的,既然黑虎當時被軍師放過,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頭是誰?蘇蔬搖頭,表示不知。
儂志高悵然道:“他是軍師的兒子。”
“什麼!”這卻是蘇蔬意料之外,“他殺了自己兒子?”
儂志高道:“非也,當時三州兵馬來攻,黑虎又叛變,軍師找到黑虎本想殺了他,忽然想起一直侵襲廣西的交趾將軍李長懋,是我心頭之大患,他遂放了黑虎,並讓他去投奔李長懋,他怕黑虎懷疑他的用意,便以自己早有謀反之心爲由,說我運籌帷幄之事皆出於他,而他卻一直默默居於我之後,心有不甘,黑虎當即相信,溜出雄風寨而去。
但三州兵馬來攻,非同小可,軍師以爲我離開雄風寨往桂州,他爲了讓皮太守等人相信做內應的黑虎已死,才,才割下兒子的腦袋,其子,樣貌非常像黑虎,因爲重病新亡,他如此年紀,白髮人送黑髮人已經可憐,割下兒子的腦袋,這叫身首異處,若非爲了我雄風寨,身爲人父,他怎能如此。”
蘇蔬對軍師肅然起敬,並對廣西百姓充滿信心,有儂志高和軍師這樣的英雄,交趾不足爲懼。忽然發現,軍師夠老奸巨猾,自己當時就在雄風寨,這樣的事情卻毫不知悉,看來,軍師老謀深算,城府頗深,大概除了儂志高,他對誰都不會輕易相信。
“我們現在怎麼辦?”
儂志高道:“悲傷,飲酒,酩酊大醉。”他嘴角露出一絲奸笑,蘇蔬明白,這又是他使的計。
狡兔三窟,黃守業即是這樣,他從來都不會顯露在人前,只是憑藉三寸不爛之舌,鼓動別人做他的弓弩,他就躲在暗處坐收漁利。
阿凰本無意奪取首領之位,她心繫儂志高,只是此女嫉妒心太強,蘇蔬無論在相貌和人情上,遠遠超越於她,她羨慕嫉妒恨,一直想把蘇蔬置於死地,纔會用箭偷襲,不料死的是阿黎,阿凰心裡並無難過,阿黎亦非自己同類,她本來想找儂志高好好交談,卻發現儂志高親吻蘇蔬,才惱羞成怒,因愛生恨,聽說儂志高願以首領之位查出殺死阿黎的兇手,阿凰才以此奪取首領之位。
阿凰如今威風凜凜,當然得四處炫耀,派人去黃守業處通風報信。
黃守業感覺時機成熟,知道阿凰沒有立場,無謀少斷,只需自己花言巧語一番,首領之位便唾手可得,
他急忙帶人匆匆趕來雄風寨,他狡猾,先派人進雄風寨打探,怕其中有詐,等派出之人回來稟報詳細,阿凰殺了阿黎,並以此奪了首領之位,他了解前因後果之後,才大模大樣的進了雄風寨,來至摩天堂。
阿凰一身詭異裝扮,如今是首領,不能太隨意,而她個子矮小,穿儂志高的首領服過大,於是叫人連夜趕製,她親自設計,做了件不倫不類的首領服,上身鎧甲,下身長裙,頭上花枝招展,能插的地方皆已插滿珠翠鳥羽,往那一杵,活脫脫山間溜達雞。
她往首領高位上坐了,接受黃守業的拜見。
“阿凰,如今你爲威風的緊。”黃守業不無羨慕道。
阿凰面現不悅之色,高昂腦袋,眼睛下看,“黃守業,阿凰可非你叫,我姓黃,以前人人叫我阿黃,我覺得非常難聽,才自己改名爲凰,不料想果真就成爲人中之凰,這是命中註定,所以,你以後得稱呼我爲黃首領。”
黃守業暗裡譏笑,不知是小人得志還是賤人得志,憑你只會脫了衣服四處發騷的貨色,能統領雄風寨?荒天下之大謬,早晚這個位置是我的。他心裡謀劃,面上不露,唯唯諾諾,不盡阿諛,不忘向阿凰邀功請賞,道:“你別忘了,往桂州殺鬼奴,在邕州殺部族,嫁禍給儂志高的人,皆是我,是以,我即使當不得雄風寨的首領,你也不必如此怠慢,畢竟,你我相好過。”
啪!阿凰拍案而起,嘴巴張開,說出話的,卻是儂志高。
“黃大人別來無恙!”
阿凰同黃守業一起望去摩天堂門口,隨聲而進的是儂志高和軍師、蘇蔬並一干將領。
黃守業做賊心虛,見儂志高並未被阿凰囚禁,知道事情不妙,剛想告辭,儂志高一聲令下,“來人,把黃守業給我綁了!”
阿凰怒,“我是首領,黃守業是我的客人,你敢!”
儂志高抱臂而站,得意的一笑,他身邊的衆位將領齊齊奔向黃守業,把他按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