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獵獵,雲滾滾,暗影幢幢,不多時涼冰冰的雨點打在臉上,司空軒武同姬少遊面對面而站。
“帶蘇蔬走。”他重複這一句。
“爲何?”姬少遊不解。
司空軒武沉吟好一會兒,道:“這場婚禮,實乃蔡京等人之密謀算計,所爲即是蘇蔬,她不離開,早晚必定再成禍端。”
雖然這場陰謀的內幕姬少遊不知詳細,但他亦瞭解或與蘇蔬有關,他道:“你不必擔心,不日,我即娶蘇蔬,她是有夫之婦,誰人亦不會動她。”
黑暗中,司空軒武眼眸炯炯,兩眉擰起,中間成一道痛苦之深溝,他遲疑再三,道:“你可知蘇蔬適才在花園所做何事?”
姬少遊道:“只聽說她抱了很多衣服過去。”
風吹起司空軒武的亂髮,蘇蔬於花園內拿着火衣醉舞的場景猶然在眼前,他悵然道:“蘇蔬把女兒裝一件件焚燬,姬少俠,你認爲這是何意?
“這……”姬少遊登時啞口不言。
司空軒武再次強調:“帶她走。”說完,轉身離去,雨點密集而下,春天,真的來了。
姬少遊返回別苑,徹夜未眠,蘇蔬讓自己娶她,當然知道她是因爲極度傷心而做出的極端事情,蘇蔬愛的是司空軒武,自己非聖賢,即使心知肚明,亦想裝着糊塗,愛慕一個人,即想得到她,無可厚非。
司空軒武一番話讓他清醒,蘇蔬焚燒女裝,就是拋棄自己的女兒身,她若真心想嫁給自己,即便不是愛,只因爲自己對她的好,也許會快活一輩子,她既然不願再做女兒身,還是因爲放不下司空軒武,悲痛至極,自己這樣娶了她,只怕她一時衝動之後,將是無盡的悔恨。
第二天,蘇蔬早早的過來姬少遊,見面第一話便是:“少遊,我昨晚酒喝多了,那件事……”
“我昨晚亦吃醉,記不得什麼了,妹子,我去酒樓看看,你想吃什麼我讓李魁做給你。”姬少遊擋住蘇蔬想說的,他們兩個成親之事,看蘇蔬的表情,已知道後悔,幸好司空軒武及時提醒,不然,自己樂顛顛的去準備一切,等到的卻是洞房花燭夜,蘇蔬黯然神傷的場景。
蘇蔬卻不依不饒,“少遊,我不是存心逗你,我是想……”
“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你向我求婚的那件事?”姬少遊見蘇蔬非得把此事弄清楚,知道逃避不了,大大方方的問。
蘇蔬難爲情的點頭。
姬少遊嘻嘻哈哈道:“你瘋言瘋語,哥哥早已習慣,另外,我娶了你,洛青依怎麼辦?哦,我已經去請洛青依過來替你調理身子,據說,她的醫術是得到落shen醫的真傳,有這樣一個神醫娘子,我的日子好過嘍。”
蘇蔬如釋重負,高興的點頭,“好的好的,我也想見見她呢。”
一場錯誤糾正,姬少遊逃也似的去了蘇記。
蘇蔬暗自發狠,此後,清心寡慾,拋卻男親女愛,這樣不負責任的話再也不會隨便出口,幸好姬少遊沒心沒肺,不然,遇到藍雲闊那樣之人,糾纏下去,自己何以脫身。
谷地山來找蘇蔬,他辦事效率極高,昨天蘇蔬才吩咐的事情,他今日就有了眉目,請蘇蔬同去看看,有戶人家的宅子想出手。
說去就走,蘇蔬一行人,除了谷地山,還有襲香同兩個護衛,谷地山特別交代,蘇蔬這幾日心情不好,身體更差,隨身帶着護衛,一來保護她的安全,二來一旦有事,也好有個跑腿之人。
那戶人家的宅子在御街南去不遠,地理位置非常好,不多時蘇蔬幾個到了,主人家正在門口相迎,彼此寒暄過後,就往裡面請。
蘇蔬一路走一路看,四處查驗之後,她心下非常滿意,難得一個好宅院,前有院後有園,房屋錯落,樹木其間。
既然有意成交,一干人往廳內坐下,主人家看茶。
雖然滿意,爲了壓低價格,蘇蔬還是雞蛋裡挑骨頭的指出各種不足,院子太寬,不利益打掃,樹木太多,遮蔽日光,門窗之漆剝落,但重新粉刷,亦需要不小一筆,中堂略窄,襯不了蘇家這樣的大戶。
主人家急忙道:“一切都好商量,可以在原有的定價上略減一成。”
蘇蔬暗喜,想再挑些毛病,怕對方因自己得寸進尺而惱羞成怒,不賣給自己,而她又着急搬家,窩在別苑,觸景傷情,睹物思人,實在難捱,當下也不還口,剛想定下,這時有個婦人急火火的進來,拉着主人家就走,而且很是生氣的樣子。
蘇蔬感覺有異,給身邊的護衛使個眼色,“偷聽。”
護衛點頭,繞開耳目,跟了上去。
未幾護衛轉回,告訴蘇蔬——原來,這戶人家本是南方人氏,在汴梁經商多年,某天有位術士給主人家卜卦,說不幾年金兵即會入侵,汴梁失陷,所以主人家纔想賣了宅子,回去南方老家。但因爲着急出手,價額太低,女主人與丈夫發生爭執,後女主人被丈夫說服,一旦汴梁百姓皆知道金兵入侵之事,房子就是一文錢不值。
護衛敘述完畢,主人家即已轉回,忙着要和蘇蔬立字據。
蘇蔬擺擺手,“不忙,我們聊幾句,聽說兄臺是南方人,南方何地呢?
男主人道:“廣西,正因爲思念故土,纔想回去。”
蘇蔬道:“廣西是個好地方啊。”她本是客套的一句話。
男主人頓時滿面驕傲,道:“確是,青山隱隱水迢迢,四季皆有花意鬧,或撐着傘雨中漫步,或搖着小船江中垂釣,不似汴梁,春則起風沙,冬日冷的難耐。”
蘇蔬聽他一說,心向我之,暗想,山清水秀,鳥語花香,雨中漫步,江邊垂釣,端的是個好地方,若自己去了那裡,是不是因爲好景緻而掃去這一懷幽怨呢?
“我剛剛看了看,對你這個宅子不甚滿意,是以……”
“還好商量。”主人家急道。
他這樣一露怯,蘇蔬竊笑,伸出手掌,“五成。”
“五成?!”主人家驚得瞪大了眼睛。
蘇蔬起身即走,“買賣不成仁義在,告辭。”
主人家攔住,狠狠心道:“五成就五成。”
當即簽字畫押,這裡,成了蘇家。
宅子買定,谷地山選了個黃道吉日,把蘇家從別苑搬了過來。
別苑,登時空寂,蘇蔬最後一個離開,回望一眼別苑,心又開始絞痛,囑託谷地山往將軍府告知,別苑自己已經拱手奉還。
原以爲換了新環境,心情會好一些,誰知,每日裡往返於蘇記酒樓和家之間,路過各地,她心裡不停道:“這,我和司空來過。”再過一處,她又暗道:“這,我和哥哥來過。”
觸目所見,酒肆裡他們對飲,茶寮裡二人閒坐,街市上牽着手悠然同行,小橋上依偎着扶欄凝望,書畫店別人之作彷彿司空軒武在揮毫潑墨,瓦市裡賣藝者好似司空軒武在揮着爍金槍苦練,聞人說話蘇蔬便驀然回望,以爲是他,聽馬蹄聲響蘇蔬驚喜連連,以爲是他,放眼汴梁,處處皆是司空軒武,處處皆是傷心,以至於自己神思恍惚,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不如離去!”她突然產生這樣的念頭,且揮之不去。
“不如離去。”離開汴梁,到一個沒有司空軒武,並遠離司空軒武的地方,不然,她真怕自己最終忍受不了思念,而再次闖入將軍府,去了又怎樣?看司空軒武亦因爲思念她而生不如死?還是看莫蘭得意非凡的以司空少夫人的身份向自己示威?
“不如離去。”莫蘭得以嫁給司空軒武,非她那樣的心機能做到,必定是蔡京等人在幕後策劃,當然徽宗脫不了干係,皇上對自己的傾慕非一日兩日,如今司空軒武已經成親,皇上沒了後顧之憂,只怕會招自己進宮,冊封爲妃。
“馬上離去!”蘇蔬下定決心。
這一日,蘇蔬找到姬少遊,想同他商量,自己欲離開汴梁之事。
姬少遊亦想起司空軒武所說,帶蘇蔬走,他明白,徽宗覬覦蘇蔬,念在司空軒武新婚,蘇蔬悲痛,他暫時可以罷手,但早晚會出手,蘇蔬離開汴梁,纔是完全之策。
“燕兒怎麼樣?”蘇蔬問,多日不見燕兒,非常擔心,她讓姬少游出去打探,若藍雲闊棄之不顧,自己縱使生氣,亦不能看燕兒孤苦伶仃,接她回來,好歹有個安穩居處。
姬少遊道:“藍雲闊已經把她安置在那個小宅子裡。”
如此說來,藍雲闊沒有食言,蘇蔬放心下來。
她看看姬少遊,“少遊,我有件事。”
姬少遊道:“剛好,我亦有件事。”
蘇蔬道:“你先說。”
姬少遊道:“妹子爲大,當然你先說。”
蘇蔬點頭,“我想離開汴梁。”
姬少遊吃驚道:“我就是想讓你離開汴梁。”
兩個人不謀而合,哈哈大笑。
“妹子打算去哪裡?蘇家怎麼辦?”
蘇蔬道:“往南走,一路遊玩,至於蘇家,人太多,老少都有,我必須尋個安穩之地,才能回來接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