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亦或讓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有時只是剎那間的事,但讓他們忘記對方,有時卻需要一輩子,甚至窮其一生也做不到。
司空軒武乍見蘇蔬,情定其身,讓他爲蘇蔬赴死,他可以眉頭不皺、眼睛不眨,讓他對蘇蔬絕情,勢必登天還難。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道:“我兒,唯有青山在,才能養樵人。爲娘足不出戶,亦知天下事,你不娶莫蘭,不單單是她死,那些奸賊之奸計沒有得逞,會對你變本加厲的陷害,昏君無道,會因爲蘇姑娘,而對你更加怨恨,你們真的能快快活活的白頭偕老嗎?縱然我司空家族威名赫赫,終究,還是在那一人之下啊!”
蘇蔬!老夫人一番言辭懇切的話倒提醒了司空軒武,他起身對母親道:“蘇蔬出事,我得立即去找,三日後,我與莫蘭拜堂成親,既然他們苦苦相逼,兒可非是任人宰割之輩。”
他說完喊人備馬,離開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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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蔬於混沌中,自己感覺:“我死了。”
未幾睜開眼睛,所見之處皆昏昏濛濛,她繼續確定,“這是地府。”
接着感覺自己身子悠悠盪盪,最後肯定:“肉身已無,只剩靈魂。”
不甘心,自己還有好多心願沒有達成,氣的就喝問上天不公,一拳捶下,忽然發現手腳能動,竊喜,一骨碌爬起,卻嚇的掩口不能語,她周遭,觸目皆是色彩繽紛的童男童女、花轎馬匹、隨從僕役、俊男美女、亭臺樓閣、鮮花遍地,仔細看都是紙紮,密密麻麻的堆積在自己身邊,她好奇,真死了?又是誰買了這麼多喪葬物品來祭奠我?
闇昧中晃來一老婦,披頭散髮,臉色青黑,走路吭吭哧哧,其狀恐怖,到了蘇蔬近前,呵呵一笑,露出空洞洞的一張大嘴,僅有的兩顆牙雪白瘮人,蘇蔬嚇的往後退:“閻王爺居然有老婆?”
老婦聽她說話,把一個黑乎乎的碗遞給她,“吃了。”
那碗裡亦是黑烏烏的,她揣測,難道讓我喝了孟婆湯,好過奈何橋?便道:“你是孟婆?”
老婦驚奇道:“你如何識得老身?”
蘇蔬帶着哭腔道:“你在我們那嘎達非常有名。”
這時,昏昏暗暗中又晃來一老翁,花白頭髮,衣衫破舊,蘇蔬感嘆:“閻王爺居然這麼窮?”
老翁問老婦:“吃了沒有,吃不下就給她灌下。”
蘇蔬急忙推開那碗,跪下告饒:“我寧可做個孤魂野鬼,也不想過了奈何橋,不想忘了他。”
他?老婦手指地下,“他在那裡。”
藍雲闊!蘇蔬就想騰的跳下地,誰知腿有些麻木,一骨碌滾下牀,爬到他面前,一拳打去,罵道:“你這混蛋,原來我真的與你同歸於盡了。”
藍雲闊被她打醒,輕輕道:“不能同生願同死,黃泉路上不寂寞。”
蘇蔬掐着他的胳膊,“你還氣我。”
老婦卻不耐煩了,喊蘇蔬道:“你這姑娘,老身在竈前熬了兩個時辰,才熬好這碗藥,你不吃,等着成廢人吧。”
人?不是鬼?蘇蔬摸摸自己周身,胳膊腿都在,扳扳腦袋,張張嘴,咳嗽一聲,“呵呵,我是人,我活着!”她突然高興起來。
藍雲闊道:“我們當然活着。”
蘇蔬急忙向老婦老翁感謝,卻不明白他們這屋,如何搞的神神叨叨。
老婦道:“我們做紙紮生意,這是孟家紙馬店,我是孟婆,他是孟公。”
原來如此,蘇蔬再次感謝。
吃了藥,又吃了熱粥,她精神好了很多,明白自己身子悠悠盪盪,是在水裡浸泡太久的緣故,忽然想起,問孟公孟婆,怎麼救的自己和藍雲闊。
孟婆指指孟公,“兩日前,他在河邊撿的。”
“就這麼簡單?”蘇蔬瞪着眼睛,不想自己已經昏迷了兩日。
孟婆點頭,“就這般簡單,你覺得,他這樣的身子骨,能像個大俠,揮拳打跑強人,或是潛入水裡從龍王口中把你們奪回?”
孟婆這樣一說,蘇蔬明白,他們已經知道自己和藍雲闊是被追殺,想起太師府的那些護衛,急忙詢問這是哪裡?她擔心那些護衛會一路尋來。
孟婆道:“荒村僻壤,遠離汴梁。”
蘇蔬這才放心,再看看孟公,他大概已經年過古稀,不知費了多大的氣力才把自己和藍雲闊從河邊拖回家裡,再次感謝。
既然遠離汴梁,也就遠離危險,蘇蔬和藍雲闊鬆口氣,只是孟婆雖然做紙馬生意,入不敷出,生活艱難,屋內僅有一張牀,孟婆已經知道蘇蔬是女兒家,牀就讓給她睡,臨時在地上搭了鋪子,讓藍雲闊睡,安排好兩個人,老夫婦過去後邊,他們已沒地方安身,後邊堆積如山的竹篾、蘆葦、荊條和紙張等物,既可以當牀鋪,又可以隨時幹活。
一覺睡醒,已經是中午,蘇蔬試着慢慢下牀,已經能走動,過去藍雲闊牀邊看看,腿上的傷已經止血,再去後邊看看孟公孟婆,他們兩個,一人劈着竹篾,一人疊着彩紙,正埋頭幹活。
蘇蔬搬了把椅子坐在藍雲闊旁邊,兩個人難得能平心靜氣的面對,她想把最近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向他問個清楚,無論奶孃、莫笑天、莫蘭被抓捕,還是皇上給司空軒武賜婚,這些勾當定然是蔡京所爲,當然他藍雲闊脫不了嫌疑。
“謝謝!”張口,她竟然先說出這麼一句,無論面前這個人有多壞,畢竟對自己還是非常之好。
藍雲闊慢慢坐起,靠在牀頭,淡淡一笑,張口居然也是,“謝謝!”
蘇蔬愣。
藍雲闊道:“謝謝你能對我說謝謝,我以爲,你恨死我可能,想殺我亦可能,就是不會感激我。”
蘇蔬見他情意綿綿的看着自己,躲開他的目光,問:“你這次,拼命救我,只怕會得罪蔡京,回去,怎麼跟他交代?”
藍雲闊道:“你無需擔心,此事我會處理好,倒是你,此後該怎樣過活。”他心裡清楚蔡京之計的來龍去脈,只怕很快,司空軒武就是莫蘭的丈夫了,他忽然抓住蘇蔬的手,激動道:“蘇蔬,我們離開汴梁?”
蘇蔬甩開他,慍怒道:“藍雲闊,我雖然感激你救了我,但不代表我喜歡你,除了司空軒武,我心裡裝不下第二個人。”
藍雲闊滿面失落,隨後冷笑道:“他只會傷害你,你還喜歡他。”
蘇蔬駁斥,“他如何會傷害我?”
藍雲闊立即道:“他娶莫蘭,可顧及到你的感受?若換了是我,管她莫蘭的生死,我應該保護的,唯有我心愛之人。”
蘇蔬不屑道:“所以你們的境界永遠不一樣。”
藍雲闊哈哈大笑,“境界?他是英雄?我是小人?但我不會讓我的女人痛苦,爲博取英雄的虛名,他對你棄之不顧。”
蘇蔬怒:“你不會讓你的女人痛苦?燕兒呢?燕兒不是你的女人嗎?你沒有讓她痛苦嗎?你是讓她痛不欲生。”
藍雲闊被詰問,頓了頓,扭頭道:“我根本不喜歡她,非是因爲她比不得你美,而是不喜歡她的個性,奴婢就是奴婢,永遠的低聲下氣。”
蘇蔬霍然而起,手指藍雲闊道:“我告訴你,我去奉家客棧找你,就是爲了讓你對燕兒負責,你可以不喜歡她,爲何還沾了她的身子,你知道她那個人,一條道跑到黑,一棵樹上吊死,她認準了你,我想拉她回頭,都做不到。”
藍雲闊以沉默抗拒。
蘇蔬氣的又是噼裡啪啦一段訓斥。
藍雲闊也氣,擡腿想下牀,忽然哎呀一聲慘叫,再看他的傷處,包紮好的地方重新滲出血來。
蘇蔬於心不忍,按住他,揭開傷口上的布,卻發現傷口已經開始紅腫,急忙喊孟婆和孟公。
老兩口,顫顫巍巍的走來,無奈道:“傷口浸水太久,潰爛,必須請個大夫來看看。”
孟公戰戰兢兢道:“我去。”
蘇蔬攔着,見他說這兩個字都費勁,等他把大夫請來,得猴年馬月,“我去。”她道。
藍雲闊拉住她,“不行,蔡京手眼通天,說不定就會派人尋到這裡,你出去一旦被那些人發現怎麼辦?”
蘇蔬道:“我沒有你想象的那般無用,你若真是心疼我,就替我照顧燕兒。”她說完轉身詢問孟婆大夫居於何處,然後出了房門。
放眼看看,村落不大,稀稀落落的分佈着大概有幾十戶人家,按孟公的指點,她往村裡走去。
過了兩條街,還沒看見大夫的居處,路邊有家雜貨鋪,她急忙進去詢問店家,“請問,大夫在哪裡住?”
店家正忙着搬來搬去,把物品重新歸類,回頭看看蘇蔬,頭髮散亂,身着男裝,髒得不成樣子,卻是身姿纖細,凹凸有致,面龐秀美,無以倫比,他轉轉眼珠,先問:“姑娘你是本村人?”
蘇蔬見他識得自己女子身份,也不隱瞞,搖頭,“不是,我是孟婆的親戚,孟公身子不爽,讓我找個大夫看看。”
店家點頭,表示明白,帶着她出了雜貨鋪,手指大夫家,“看見沒,那棵大柳樹下。”
蘇蔬謝過,疾步奔去。
所幸大夫沒有出診,不多時即收拾藥箱,跟着蘇蔬往孟婆家而去。
那店家一直尾隨着蘇蔬,轉回來後,急忙往上屋而去,裡面正有五六個壯漢吃酒划拳,他喜滋滋道:“兄弟們,財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