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冷心無聊地躺在教室的地板上。
四周都是明晃晃的鏡子,看上去有點兒不真實,和現實的世界有些脫節。
腦袋裡亂麻麻地,在想些什麼,又沒有頭緒,理不清。
索性放空。
“起來。”
充滿磁性的聲音闖進她的耳朵。
好聽得如同山澗的泉水,清涼宜人,沁人心脾。
她睜開眼,看見1個飄逸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棉麻質地的衣服,簡單隨意。
衣服的布料和他很配,都給人以如浴春風的感覺。
能駕馭白色的男子都很出色,能將白色渲染出道骨仙風,宛如謫仙的男子,更是世間難得。
他的眼睛內雙,鼻樑高挺,一頭黑髮看上去柔順、黑亮,略長,用白色的絲帶束在身後。
也許是因爲身材高挑,所以他給人留下溫柔、纖細的感覺。
她轉頭看過去的時候,他正在笑。
她就這麼被他的笑容怔住。
不是驚豔,而是因爲他的笑有1種魔力。
一看見,人的心就像是被春日裡的暖陽團團包裹,暖暖的,熨帖極了。
“還不起來嗎?”
他勾着脣,笑得很好看,仔細看去,卻又發現他的視線並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她站起身,來到他的跟前,擺擺手,“你是在跟我說話?”
“我看不見,但是我能聽見你的動作,所以不用在我的面前擺手試探。”
他始終保持着笑容,似乎一點兒都不在意自己眼瞎,說得雲淡風輕。
“對不起。”
臉微微發紅,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爲有些失禮。
“沒關係,我天生就已經失明,早就習慣這樣的世界。我和正常人一樣,只不過你們用眼睛看,而我是用耳朵和心來看。”
“哦,你好厲害!”
她是真心佩服,他自然也能聽出來,所以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我是風蒼藍,你的調教師。”
他伸出手。
那是一雙白皙如玉的手,好看而溫暖。
她禮貌地上前握住,暖流回轉。
他是讓人安心的男子,溫潤如玉,即使不說話也能感受到他釋放的善意。
第一印象,超乎想象地好。
“立必正方,不傾聽。站要有站姿,坐要有坐姿,切記不可歪坐、斜站、眼睛到處亂看。”
他站在一旁,指導夏冷心的形體禮儀。
她抖了抖嘴角,心裡暗自嘀咕:我又不競選世界小姐,學這些有個卵用?
在她的心裡,莊七就是心理變態的典型。
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快樂之上,這種惡趣味真是要不得。
她嘆口氣,繼續接受肉體上和精神上的雙重摺磨。
在大腿間夾1根羽毛,步子不能邁太大,一大就會掉毛。
羽毛掉在地板上的聲音,他都能聽見。
不愧是上帝關閉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爲你打開一扇窗。
這個外掛技能簡直是碉堡了。
然而,夏冷心卻悲劇了。
因爲懲罰是翻倍延長練習時間。
噩夢啊,有木有?
她欲哭無淚,緊緊地夾着羽毛,踩着小碎步在教室裡,來回地走。
日本藝伎走得的是風情,她撅着屁股,姿態別捏,硬是走成了痔瘡爆發的慘烈。
在她快虛脫的時候,風蒼藍終於宣佈練習結束。
“午飯時間到,我們順道開始練習用餐的禮儀。”
他依舊是笑如春風,但是已經溫暖不了她千瘡百孔的心。
她耷拉着腦袋,“用餐禮儀是個什麼鬼?大家還能不能愉快地吃飯了?”
“凡進食之禮,左餚右被,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共食不飽,共飯不擇手,毋搏飯,毋放飯,毋流歌,毋吒食,毋固獲,毋揚飯,飯黍毋以箸,毋捉羹,毋嘬炙,毋刺齒。”
儘管他的聲音很好聽,但是在聽他念完這段《禮記》裡的進食之禮後,她已經完全放棄吃午飯的美好願望。
坑爹的莊七,他一定是想節約自家的糧食,所以纔會在開飯之前讓人給她添堵。
她在心裡不停地腹誹,直到坐在飯廳,看見莊家人優雅的進餐氛圍,她才深深感到來自世界的惡意。
原來,自己一直生活在貧民窟。
和他們比起來,她的動作堪稱粗魯。
以前,她一直感覺良好,現在這些優越感瞬間碎成渣。
莊家是正統的古族,擁有與生俱來的貴族氣場。
紫金銅爐飄出的香氣,生出幾絲寧靜致遠的氣息。
正榻之上坐着的人是莊七,坐在其他位子上的男人應該是他的兄弟。
他沒介紹,她也懶得認人。
大家都沉默不語,低頭吃着自己桌前的食物。
小餐桌上擺放着糖醋排骨、酸辣魚、金沙玉米、芝士焗蝦、南瓜綠豆湯……
都是夏冷心喜歡的菜,剛纔練習形體禮儀消耗太多體力,她感覺更餓了。
因爲不懂他們家的規矩,她猶豫半天,也沒有動筷子。
咕嚕——
肚子叫囂着要吃東西。
她尷尬地瞄了一眼莊七,然後漲紅着臉,低下頭,恨不得立即找個地洞鑽下去。
“蒼藍,伺候她。”
莊七終於發話。
一旁的風蒼藍,拿起公筷,夾起1只蝦放在左邊的小餐碟中。
然後附在她的耳邊,低聲細語,“儘量不要啃骨頭,會發出很大聲響的食物也不要吃。吃飯用左手邊的勺子,湯碗在你的右手邊。”
規矩好多,這哪裡是吃飯?
這根本就是大刑伺候。
看着不能吃的滋味真是很不美妙。
主人請客吃飯也太沒誠意了。
既然不能啃骨頭,把糖醋排骨大喇喇地擺在那裡,算幾個意思?
夏冷心細嚼慢嚥,如同嚼蠟。
見風蒼藍默默地爲她夾菜,她又糾結了。
妹的,讓個盲人伺候自己吃飯,當她是殘廢啊?
“你怎麼不吃?”
“他們是主人,你是貴客,我沒有資格和你們同席進餐。”
啊?萬惡的等級制度,現在是民主、平等的社會,好不好?
她擡眼望着莊七,覺得他高高在上的姿態儼然是古時的君王。
她揉揉眼睛,還是抹不去那種強烈的感覺。
難道自己穿越了?
“別東張西望。”
風蒼藍打斷她的腦洞大開、胡思亂想。
“哦。”
她只好低頭繼續食不知味的進餐禮儀。
好不容易熬到午餐結束。
大家雙手合十,然後一一退場。
邁着小碎步,夏冷心跟在風蒼藍身後,正要離開飯廳。
“站住。”
莊七的命令讓2人停下腳步。
“蒼藍,你先下去。”
見風蒼藍離去的背影,夏冷心好想變成他腰間的配飾鈴鐺,隨他而去。
“過來。”
莊七拍拍他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她只好坐在他的身邊。
“剛纔沒吃飽?”
他伸手將她有些散亂的發捋到耳後。
她不太適應他突如其來的溫柔,連帶着反應也有些遲鈍。
她先是點點頭,接着又搖搖頭。
“說實話。”
他眯起眼,眼裡的威脅不言而喻。
她趕緊點點頭,然後又是搖搖頭。
他扶額,又好氣又好笑,擡起手,戳戳她的額頭,“你個笨蛋!”
她也不躲,任他戳。因爲她知道,她越是躲,他越會用力戳。
反倒是隨他的意,他一旦覺得沒意思,就會自動放棄惡作劇。
“今天學得怎麼樣?”
他一邊問,一邊夾起1個糖醋排骨,遞到她的嘴邊。
她眉頭一皺,在吃與不吃之間,選擇張嘴吃掉。
“把骨頭吐出來,你不會連骨頭都想吃掉吧?”
他笑得挺壞,似乎挺期待她吞掉骨頭的畫面。
她橫他一眼,將骨頭吐在餐盤裡。
“還想吃什麼?”
他突然對這種餵養行爲很感興趣。
她只好配合,指了指芝士焗蝦。
他夾了1只,遞到她的嘴邊。
她張開嘴,一口吃掉。
“你就不好奇,爲什麼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菜?”
他低垂着眼簾,看不清掩藏的情緒。
她咀嚼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知道自己喜好的人不多,但能讓莊七安排做這些菜,除了景天睿,還真沒有其他的人選。
莊七見她愣神,伸手勾起她的下巴。
“天睿已經決定在27歲生日那天舉行婚禮。上次和尹嵐熙的訂婚宴莫名其妙取消後,這次倒是省去訂婚的環節,直接辦婚禮。”
她心裡一堵,掙脫他的手,偏過頭,沉默不語。
“你有什麼打算?要不要到我的身邊來?”
他說得輕巧,彷彿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她擡起頭,看着他的眼,不同於景天睿,他的眼睛更像是毫無波瀾的深潭。
對,就是沒有波動。
沒有感情起伏。
情緒的波動僅限於服從他或者背叛他的雙向選擇。
喜歡、愛戀、傾慕這些情感,都無法從他的眼中看到。
他更像是冷血動物,甚至比動物與生俱來的獸性更加無情。
“不願意?”
他挑了挑眉,眼裡的情緒像是淬了毒。
她用力捏住小拇指,剋制着心裡的恐懼,然後點點頭。
面對她的拒絕,他的眼裡閃過危險的光。
“你真的不願意?”
她堅定地點點頭。
“天睿結婚後,你只能用見不得光的身份呆在他的身邊。即使這樣,你也不願意來我這裡?”
“我不願意的是,頂着見不得光的身份呆在任何男人身邊。”
“如果你懷上我的孩子,會成爲莊家的當家主母呢?”
她驚訝地望着他。
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