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做夢

我隨着他望向涼亭,不以爲然,鳳泯那張臉迷上幾個女子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內的,我只怕萬一那姑娘真的想同她承個一夜的魚水之歡,她那般好強又該如何推辭?想到這裡,無心言語。

他見我不吭聲,伸手壓在我的頭頂,踏踏實實地壓着,側身邁了一步,站我身前:“你不是少根筋的傻丫頭,你應該感識得出我對你是不同的。”

我垂頭看向他的腳面,頭頂又響起他的聲音:“不應該覺得榮幸麼?爲何看起來這般喪氣?”

我又看向自己的腳,不敢接話。

他收回壓着我頭頂的手,轉過身輕嘆一聲:“我知曉你只對亓容動過情還傷了心。”

我擡頭看他,剛想開口說話,眼角餘光瞄到一位身着素衣的男子投入湖中。

說時遲那時快,我已跳起借蹬河岸護欄飛身奔去,因先前念訣化成男子,此時起跳的動作也看起來甚是瀟灑,凌空下墜的那一刻隱約聽見兩岸響起了一陣拍手聲和叫好聲。與此同時,我也忘卻早已自封了三個時辰的術法,這先前化身也不過是使用的易容術中最基本的一種,只需記得口訣就能使用的障眼法,且是遇水便化的障眼法。

我居於瀛海之上的玄清宮,自小習水,水性不錯。可沒了仙氣護體,實打實泡在了河水裡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人間此時纔是晚春,河水拔涼刺骨,我強忍寒氣朝那投湖的男子游去。

不知是不是所有投湖自盡的人遇到救命稻草時都是瘋魔的,先前還自己跳入湖中的男子正抓着我的肩膀死壓,我也怕被他累得一同溺水而亡,上不了岸。憋住一口氣,伸手摸索他後頸部尋準睡穴,中指指腹用力一戳,他暈了過去,這才攜着他的頸部將他往岸邊拖。

眼看就要到游到岸邊,頭頂現出一抹人影,伸手一提就將我們提到了岸上,兩岸再次響起叫好聲。

我癱坐在草地上,舉目望天,“你可真會做好人。”

他笑着在尋死之人的胸口上用手點壓了兩下,那人咳出一大口水,躺在草地上左右轉了轉腦袋才緩緩睜開了充滿血絲的眼睛。

誰料他在看向我的那一刻竟一下從草地上彈坐起來,顫抖地指着我說:“竟是姑娘相救,救命之恩趙文沒齒難忘。”

嚯,聽他說詞原來不是他尋死,而是意外?

先撇開這些不說,他的聲音讓我覺得有些耳熟,細細打量了他一番才認出,原來他就是先前被我撞倒的那位白面書生。我訝異他的火眼金睛竟能看出我的女兒身,正欲客套,莫旭將我從地上拉起,順手給我披上了一件袍子。我低頭一看,好傢伙……我的障眼法已然敗露。

莫旭伸頭趴在我耳旁輕聲道:“你這障眼法遇水則退,別用了,反正也就只能唬住這些凡夫俗子。”

我訕笑,伸手想將坐在地上的書生趙文拉起,莫旭搶先一步牽上我伸出的手,對地上的人兒道:“閣下莫要放在心上,我家娘子心性善良,最喜見義勇爲,只是閣下需得小心才行,像我娘子這般愛管閒事的人實在難見,下次可不定就這麼好運了。”

我見趙文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欲要開口解釋,莫旭牽着我的手力道一緊,我很是疑惑。

擡眼看他,他亦看我,一眼過後忽而轉頭:“我家娘子身子弱,我們先回去了,閣下無事還是回家煮碗薑湯驅驅寒的好。”

離開之後,莫旭施法把我的袍子弄乾,還清掉了污垢。

再之後又隨便逛了一會他才問我暫住在哪,左右我也鬥不過他,便老老實實將他領回了客棧。

他進房後直奔我的牀榻,盤腿坐在上面。

對於他先前不正不經地表白,我很尷尬。在仙界,他可是桃花最旺的上仙,想要與他牽上一段情緣的女仙君不在少數,不管是覬覦他的俊容還是階品或是其他。

而我,五官雖然姣好,可拼湊到一塊……除了氣質勝過不少女仙君之外沒甚特點,與這樣溫雅的莫旭站在一處,怎麼看也不是一對。更何況我對他並沒有什麼那方面的想法,也不想被一衆女仙君輿論,更不想成爲紫蘭上仙的眼中釘肉中刺,奪人所愛這樣的荒唐事,我夜然可做不出來。

躊躇良久,終於攥着拳頭開了口:“紫蘭上仙才是天上地下唯一能配得上你的女子。”

他的身子頓住。

我的手心沁出了不少汗,就着腿上的衣料隨意摩挲了兩下,聲音有些發虛:“我已經欠下你許多人情,再擔不起這份情意……你願意與我這樣的小角色結交,我已經榮幸之至……所以,還請莫旭上仙不要難爲小仙。”

他微笑,只說了一個字,“好。”

之後他沒再言語,起身摸了摸我耳後的長髮,轉身走了。

直到他離去我才意識到我到底有多作死,居然拒絕了別人求死都不得的莫旭上仙……

正走神,“嘭!”的一聲,鳳泯趴在了桌子對面。

我調動內息,才發現封印已失效,伸手倒了杯茶水遞給她,她頭也沒擡地對我擺手。

“你這是怎麼了?出了何事?”看她這般無精無神,我好奇道。

她依舊擺手。

我故作驚訝:“你這是真的對那姑娘做了些什麼?體力不支了?”

她強撐起腦袋,兩腮通紅,醉眼朦朧地看着我說:“你去問問樓下的那老闆這凡間可有什麼醒酒的湯藥,我頭疼得狠。”

看她一頭虛汗,瓤得厲害,嚇得我趕忙將她扶上牀,給她蓋好被子跑下樓去尋那掌櫃的。

掌櫃也是好說話,叫了一位小二去給我做了碗醒酒湯,還送到了客房裡。

我給鳳泯喂下去後,她清醒了不少,凡間湯藥見效快得不比仙藥差到哪去,這點我很是欣慰。

鳳泯靠在牀上,一臉悔恨,要是我有透視眼估計能看到她腸子都發青了。

她支着腦袋看我:“夜然,凡人怎麼比仙人還複雜?”

我茫然接口:“啊?”

她撲通一聲撲進我懷裡,口齒有些不清:“我錯了,我知錯,我看錯了人,我不應該跟你對着來的,我不應該瞪你,逼你幫我,那人,那人,妄負我鳳泯一番好意一片真心,我不應該逞英雄做好事,夜然……”

鳳泯斷斷續續說了一大堆,我聽得迷迷糊糊也知道了大概。

大體內容就是,鳳泯好心好意想幫那位凡間絕色不受那些形貌品德低下的人的糟踐,爲她拿出自己極其珍愛的大夜明珠來贏得她的初夜。同她聊了半天發現她賣身也非甘願,實乃情非得已,便又掏出兩顆大夜明珠來想給她贖身,誰料,那女子見到鳳泯如此大手筆,竟對鳳泯生了愛慕之心,非要與鳳泯一夜合歡。鳳泯覺得不妥,一再強調自己並非酒色之徒,也絕非貪戀她的容顏才願意爲她贖身,那花梨感動得一雙桃花美眸清淚直流,更是願意以身相許,生生世世追隨鳳泯,鳳泯還是不受,她便敬酒表示謝意。鳳泯本就不愛飲酒,卻也能喝,實在推脫不得只好飲下,那花梨見鳳泯不醉就一罈罈地敬,雖是小壇,鳳泯也又飲了兩壇。之後鳳泯感覺肚中辣味翻滾,滋味難耐,見那滴酒未佔的花梨上前扒自己衣裳,剛好仙術也已經恢復,她一着急就掐訣將那花梨弄暈了。

鳳泯還說她看到那酒中似被下了藥,想來她是仙體,覺得那直表愛意的姑娘也不能害她,也就沒放在心上,可喝藥之後就覺得全身發燙,她還跑去找了一條河,在河裡沉了好一會消了體熱纔回來。

看她回來時的那副狼狽樣,我想她說的應是不假,凡間不也有一句話說得好麼,酒後們吐真言,我也不得懷疑她的說辭,只是不免慨嘆。

先前我想到會生出這麼一種可能,倒也沒敢當真,那梨花生得着實豔麗而不失清純,沒想到是個不簡單的主,竟能把鳳泯灌得眼都不願睜。

我瞭解始末,也不再爲難鳳泯,安撫幾句就讓她躺下睡了。

酒醒一半,睡覺依舊沉,我擔心她夜裡再出什麼岔子,乾脆施法將她往裡側移了移,自個兒和着衣裳躺在外側。

先前我也飲了不少辣酒,雖早就醒了大半,可還是比往常舔了幾分倦意,不知不覺也沉入夢鄉。

誰知我這很少做夢的主兒,這一夢竟夢得十分虛幻。夢中看到雲星公主,亓容上仙,白裳小狐,還有,紫蘭上仙……

雲星對我笑,亓容對我笑,白裳對我笑,紫蘭上仙亦對我笑,他們用着不同的笑意看着我。

隱約聽到雲星對我說,“你看,亓容還是爲我拋棄了你。”

亓容在一旁應和,“你看,雲星纔是我夫人。”

白裳看看他們又看看我,亦笑,“你看,恩人,我比你漂亮。”

還有紫蘭上仙也對我笑,“你看,你連他們都對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