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如期而至。
傍晚,奈奈生在巴衛的指導下,穿上了一套繁複無比的衣袍,華麗的色澤,寬大的衣袖,珠鏈,髮釵……裝扮一新的少女面容秀美,眼神溫和,恍如從古代畫卷走出來的公主大人。
“……很合適。”巴衛說,“我本來以爲,到奈奈生學習神樂舞的時候,才需要換上這套衣服呢。現在看來,有重要客人來訪,卻也很適合。”他隔着袖子牽住少女的手,又問,“感覺怎麼樣,還習慣嗎?”就是有哪裡還不夠妥貼……好像還差了點什麼,作爲土地神來說。
“唔……”很華貴的樣子啊,這套衣服……奈奈生轉了一圈,點了點頭,“的確,作爲土地神與下屬妖怪的初次會面,這套衣服穿在我身上很有神明的氣勢。或者,我的表情應該再威嚴一點?”
鏡中的少女,一身華貴,眉宇間猶帶天真味道,固然,這種溫柔純淨的氣質能夠讓妖怪放下戒心,但作爲土地神,對下屬的震懾力遠遠不夠。幸好,系統早有準備,而奈奈生對自己的模仿成果同樣充滿信心。
奈奈生閉上眼睛,屏氣凝神。
三秒鐘後,她睜開眼睛,已經變成了另外一人。
首先讓人注意到的是她臉上的笑容,雍容明亮又冰冷刺骨的微笑。雙脣恰到好處地分開一線,露出整齊的貝齒。朱脣嬌豔,面頰紅潤,肌膚光潔,眼睛銳利有神,熠熠生輝,讓人禁不住讚歎,這真是一雙明珠般璀璨動人的眸子。
她並不需要如何挺直脊樑,就有一種挺拔的精神在她的站姿裡面。她輕輕邁步,只覺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完美,盡顯女性的優雅和諧,上位者的從容尊貴。她微微眯眼,眼中彷彿有凝聚的精神將要刺痛冒犯者的靈魂,沒有人可以隱瞞這樣一雙睿智的眼睛,更沒有人能夠在這種眼神的壓迫下生出異心。
這個時候,站在屋子裡,鏡子前的少女,她不是新任土地神桃園奈奈生。她是歷經屈辱百折不撓、建立武周帝國、空前絕後的女皇武則天。這一刻,她的心裡想着:孤是女皇陛下,孤生來就是要做大事的,孤歷經數朝而未倒,什麼艱難險阻不曾見過,又豈會懼怕與幾個小小妖怪交鋒!?妖怪們,儘管放馬來吧~!
巴衛看着這一幕,心中怦然,霎時有了決定。奈奈生這個狀態,應戰不應和,他別無選擇,也不想要其他選擇了。巴衛又想起自己剛剛成爲神使的時候,曾經從其他神明、妖怪那裡感受到輕視的目光。後來,他的優秀表現讓他們改變想法,從輕視厭棄轉爲喜愛讚美……
心中萬千思緒,最後不過凝聚爲一句簡單的讚語:“這樣的奈奈生,很好。”
巴衛微笑起來,目光溫柔,如水盪漾。
……
“歡迎大駕光臨,沼皇女!”在神社外面迎客的人是虎徹和鬼切,兩隻小妖怪拜倒在地,在沼皇女率領的一羣妖怪面前,恭敬地說,“土地神已在屋內等候多時了。”巴衛既有定計,爲了激怒沼皇女,連出迎的禮節都省略了。
沼皇女嬌小玲瓏,一身華服,身邊跟隨着一名男性鮎魚妖怪,身後是一羣捧着禮物的小妖怪。沼皇女身邊的男性鮎魚妖怪登時大怒:“我們皇女大人來見土地神,特地帶來豐厚的禮物,土地神大人竟然連派遣一位神使前來門口迎接都沒有,不知這是什麼道理!?”
虎徹和鬼切齊齊俯身,道:“我等不知情由,還請皇女大人先行入內,土地神大人自有解釋。”男性鮎魚妖怪不滿地嘟囔着,被輕慢的沼皇女卻依然是一張看不出表情的冷臉,她淡淡道:“夠了,青竹。既然如此,便在前面爲我引路。”
“如此,請——”兩隻小妖怪打着燈籠在前方引路。
沼皇女慢慢走着,身邊的男性鮎魚妖怪青竹低低道:“皇女大人,這位新任土地神只怕打着別的主意,不知您是什麼想法?”“……無妨,我們靜觀其變。”沼皇女回答,她的臉上依然毫無表情。
在這裡,作者君稍作提醒:諸君,諸君,巴衛乃是身在局中,對某件事看不分明。
那就是,他太小看新任土地神在物怪世界的名聲了!
此時,沿着走廊緩緩邁步的沼皇女,思緒如潮。
她想起前任土地神御影神。
御影神是一位性格溫和的神明,只要妖怪不傷害人類,不違揹他的命令,他很少發脾氣,也很少有大動作。這些年來,御影神治下風平浪靜。直到二十年前,御影神出走,妖怪們蠢蠢欲動,窺視神社……
沼皇女是溫和的妖怪,很少離開沼澤,卻也不干涉其他妖怪的行動。二十年來,御影神社被神使巴衛打理得井井有條,而巴衛八面玲瓏,做妖做事滴水不漏,並不曾爲其他妖怪尋到錯處。有野心的妖怪忌憚巴衛,也擔心御影神歸來,故而耐心潛伏,等待時機。
就是在這個時候,新的土地神出現了。
據說,新的土地神只是一個人類少女,不知從何得到土地神印記,便以此企圖控制巴衛,引得巴衛不滿,忿然離開神社。聽到這個消息,開始妖怪們不敢相信,都說:巴衛忠心耿耿,怎會離開神社!?後來,巴衛以神使之身,公然出入花街柳巷,而且並不阻止妖怪挑釁神社之主的言論。
至此,絕大多數妖怪相信巴衛的確不滿新任土地神,又因這個人類出現在物怪世界,公然出入物怪小店,引起矚目,終於有妖怪忍不住出手奪取土地神印記。這時,聰明的妖怪已經察覺不對,而按捺不住野心的蠢笨妖怪,聚集物怪小店,竟然被這名人類輕易掃除,化爲菜園肥料。
似沼皇女這般年歲稍長的妖怪,直至此時,焉能看不出這不過是土地神與神使之間特地排演的一出好戲!?有野心的妖怪誅滅大半,其餘未滅者,沒有萬全把握,哪裡還敢冒頭?就不怕被頗有默契的土地神和神使聯手誅殺麼?
妖怪們議論紛紛。自御影神上位以來,此地妖怪已有許久不曾見血腥。新任土地神此舉,小妖怪大受震懾,大妖怪亦從此改觀。有熟識巴衛的妖怪說:當年巴衛亦有殘酷之名。
知曉土地神甚多的妖怪說:土地神與巴衛結識,才短短數天,竟能把前任神使如臂使指,並重新簽訂契約。此姝雖是人類,絕不可小覷。否則,當日物怪小店內諸多妖怪,便是下場。
新任土地神,這位尚未謀面的人類少女,在當地妖怪心中,已經掛上了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心黑手毒、忍辱負重、心思深沉、不可欺瞞、不容挑釁等等陰氣森森的貶義詞和褒義詞作爲內容標籤。
一地妖怪,爲之懾服。
沼皇女來此,乃深孚衆望,孤軍深入之舉。她性情溫和,兼之頗有名聲,又是沼澤一帶妖怪首領。諸多妖怪對她說:“此次拜訪土地神,請皇女務必認清土地神是何種性情,以免我等無意獲罪於新神。”
沼皇女心知肚明,土地神的性情,對妖怪的態度,便是此次必須弄清的重要問題。她面上八風不動,其實內心同樣忐忑不安。偏偏還未見面,土地神便給她一個十足十的下馬威。
下屬青竹擔心她的生命安全,沼皇女何嘗不擔心一見面就被新任土地神當做殺雞儆猴的好材料隨手誅滅?沼皇女鄭重其事地想:我須得做好戰鬥準備,可不能一照面便被新神一道閃電轟殺當場!
再霸王,再霸王,作者君要鬧罷工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