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這一場戲只不過是開胃小菜而已,讀者隨着連翹的敘述開始一點一點探索裴家後院的地圖。這就像網絡遊戲一樣,連翹不會一股腦將所有設定,全部的東西都拋出來,她只會一點一點地隨着劇情推進,推進到哪裡就放出一些東西,這樣在無形之中讀者就瞭解到了應該瞭解的,並不會覺得這是負擔。
理所當然的,最先解鎖的就是裴引章這個人了。大家對這個小姑娘需要有一個大概的印象——聰明可愛、少年老成,沒有害人之心,但是防人之心非常重,她對外界一直都是很警惕的!
從她的性格就可以引入一些東西了,一個人的性格不是沒有來由的,她之所以這個樣子自然是因爲裴家後院的生存環境險惡,而她和她的生母又是後院的弱者!
同樣是妾室,家裡的幾個妾室各有各的不同,有的是三太太當初的陪嫁丫頭,現如今緊跟三太太的步子,甚至就住在三太太正房院子的屋子裡!每日像是做丫頭的時候一樣此後三太太梳頭洗臉...人家有正頭娘子做靠山!
還有的妾室有三老爺的寵愛,雖說男人靠不住,但在後院裡這也是靠山了!院子裡,哪怕是三太太,也不會沒事去得罪一個寵妾。
兩邊不靠的,或者有個兒子,那也能好過一些。別看庶出的兒子不受重視,在院子裡也沒有個好生活,但是在古代兒子就是指望!現在日子過的苦一些不打緊,只要好好養活兒子,將來兒子總是個依靠。也因爲這個,下人們多少爲有子的妾室留一兩分體面。
而裴引章的母親,沒有靠山,沒有兒子,算是最底層的那一類了!書房裡伺候三老爺的通房丫頭,雖說比姨娘要低一級,可是因爲人家有老爺的寵愛,日日伴着老爺,上下都還敬着呢!也比裴引章的母親強。
比裴引章母親還要慘的就只有一個祝姨娘了,早些年因生了一個兒子擡的姨娘,然而兒子沒有留住。如今膝下空空,沒有寵愛,也就是每月拿着一兩銀子的月錢,得兩個小丫頭不太走心的伺候,混日子而已。
裴引章早慧,而且心裡條理清楚,這些讀者都是看的見的。而透過她的眼睛看到裴家後院的生活之後,對於她的早慧也就覺得理所當然了——這就和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是一個道理,生活如此艱難,逼着人長大啊!
連翹首先引發的一場戰鬥是主子和僕人之間,畢竟是開場熱身,小試牛刀而已。院子裡刁奴欺主,然而人家都是家生子,綿延了幾代,若是體面主子自然有法子發落,輪到裴引章母女這種,說是主子,其實真沒法子正面應對。
不過正面應對不行,自然有側面打擊的手段。
面對奴僕的刁難、欺侮——就是類似不使錢就使喚不動,明明是家裡每一個姨娘和姑娘都能領到的東西,也得三請四請才能拿到。姨娘和裴引章母女使喚不到他們,反而每個月還得倒出錢請他們吃點心、吃酒。
裴引章並不着急發脾氣,而是心裡算計着按下。她不能收拾這些人,自然有的是人能夠收拾!
這時候也就引出了後院裡另一個人物的具體情況...有子有女,同時非常得寵的賈姨娘!
這位賈姨娘原來就是三老爺的貼身丫頭,後來三老爺成親娶老婆,原來的貼身丫頭自然也要安排。沒有首尾的通通放出去嫁人,有他有干係的,先成爲過明路的通房。後來這位賈姨娘最得寵,再加上生兒育女的,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姨娘。
而且是這麼多年屹立不倒,一直非常得寵的姨娘!
自己能力不夠,卻想扳倒一個人,最好最常見的辦法就是借刀殺人了!裴引章用的方式很簡單,就是借賈姨娘這把刀,搞定自己和母親院子裡不能用的刁奴。
這些刁奴中有年紀大的婆子,也有年輕的丫頭。年輕丫頭們常常在這院子裡生活,難免被烈火烹油的富貴生活迷了眼睛,有了一些志氣。攀上府裡的老爺、小爺,打算將來做個姨娘什麼的,這是很常見的,具體的可以參考《紅樓夢》中賈寶玉身邊伺候的丫頭們。
這是一個弱點,裴引章利用了這個弱點。
她的母親軟弱,是不會管束這些丫頭的,而她則是故意不去管束。不僅不去管束,甚至會不經意間讓心腹的丫頭透露一些信息,讓這些丫頭知道可以去哪裡勾搭賈姨娘的兒子!
之所以沒有選在透露嫡母那裡兩位兄長的信息,主要是嫡母對兩位兄長看的極嚴,而且嫡母三太太是一個更加精明的人,裴引章並不想引起她的注意。對比之下賈姨娘就不一樣了,賈姨娘也精明,但是她的精明大多數都用在綁住男人身上了,其他方面也是平平。
很快賈姨娘就爆發了,得知有不要臉的小丫頭勾搭兒子,讓兒子分心,以至於不能好好讀書,她想殺人的心情都有了!
也不管這丫頭是不是自己院子裡的,先拖下去打!打了個半死,三太太才慢悠悠地過來制止。
倒不是三太太在意一個丫頭的性命,只是府裡打死了人,說出去有傷天和,不是好聽的名聲。一般來說,真的有不好的僕人,只要不是犯了要死的罪過,家生子打幾下板子,攆回家去,外來的打一頓,然後賣出去,這也就是了。
更何況,院子裡的僕人,擁有‘打死’這樣權力的,其實就只有老爺和太太兩人而已,就連少爺小姐們也沒有呢!賈姨娘再是得寵,再是有勢力,那也就是個妾室而已!妾通買賣,自己都只是個玩意兒,還能打死僕人?
現在賈姨娘這個作爲,有些‘篡權’的意思了,三太太焉能看着不管?
裴引章與她生母也是在場的,因爲這是她們院子裡的丫頭!也就是這場大戲,讀者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女人心計,什麼叫做不動聲色、影后演技!
裴引章的生母是真的軟弱,已經嚇的和一個木頭一樣了,這是本色出演。而裴引章則是要在其中巧做引導,她的表演、示弱的發言,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管束不住下人,甚至受到下人欺負的小小庶女。
賈姨娘讓裴引章生母管好院子裡的下人,裴引章的生母只知道哭,而裴引章則能夠因此引出她們根本管不了這些僕人的事實。
這就是告狀的技巧了,裴引章以及她的生母不能直接去向三老爺三太太告狀,其一,這些下人們不會承認這件事。再加上家生子們相護,層層隱瞞,最終的結果可能就是不了了之,甚至被老爺太太們認爲是無事生非。
其二,就算是查出下人的問題了,那又怎樣呢?裴引章母女二人活的怎麼樣,三老爺懶得管,而三太太不想管。說到底,不受重視的人,沒有人願意爲他們下力氣。就算三老爺還記得不能讓僕人欺負他親生的女兒,吩咐下去一句,那也不頂用!
三老爺能盯着後院的事情不放?
說不定因爲這次打蛇不死,會受到這些刁奴更厲害的反擊!
裴引章沒有急於告狀,而是等到賈姨娘拿住了她們院子裡的人這才說出這些。賈姨娘要鬧,自然不肯放過勾引兒子的小妖精。而三太太處置了不好的年輕丫頭,總不好其他的刁奴就不管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像皇帝的新裝,沒有挑破的時候互相心知肚明也能演下去,一旦挑破,那就必須要做出處理了。
至於說對裴引章母女,沒有人會在意的。賈姨娘最看不上這種沒有一點用的妾室,嘲笑是有的,但是記恨?人怎麼會記恨一個不如自己,自己完全看不起的人呢?至於三太太,她對裴引章生母這樣只會縮在一邊哭哭啼啼,從來不鬧幺蛾子的妾室也沒有什麼看法。
實際上她巴不得所有的妾室都這個樣子,只不過世事不能如她所願而已。
如今替一個這樣沒用的妾室收拾一下院子裡的爛攤子也不見得多生氣,說到底,她還寧願所有的妾室都沒用到被院子裡的下人欺負,最後得她出手整治呢!相比鬥一個強悍的妾室,處理刁奴簡直可以稱得上輕鬆愉快。
而且說到底,哪怕是在妾室和庶女院子裡不安分的刁奴,那也是讓三太太厭惡的。姨娘妾室先不說,算不得正經主子,只能算半個,可是裴引章這個庶女,這是家裡實打實的正牌主子!這樣的主子也敢欺負?活得不耐煩了嗎?
不是三太太心疼裴引章,只是這一刻內院的一般矛盾變成了階級矛盾——裴引章與三太太一樣,都是主子這一階級的。刁奴欺負到她頭上了,三太太會喜歡一個欺負主子的奴僕?答案不言自明。
這一場大戲是《裴引章傳》開頭第一場羣像戲,早期比較重要的角色紛紛登場,賈姨娘、三太太、野心勃勃的年輕丫頭,這些人表現的都很出彩。當然,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女主人公裴引章。
她年紀小小,但是頭腦可一點兒都不糊塗!她懂的自身的劣勢,同時也懂的如何將劣勢轉化爲優勢。是的,她非常弱小,可是正是因爲弱小,沒有人會想到真的想要將她與她的生母置之死地,甚至沒有人將她們母女放在心上。
這樣一來,就可以打消他人的戒心,示之以弱了。在這一場大戲裡,她是萬事不由人的那一個,她很少有說話的機會,就算輪到她說話,也沒有人聽。但是她就是憑藉這個機會,讓所有的人,整件事,全都按照她所想的發展了!
洞察人心到了可怕的地步!
不過讀者很快發現了,在後宅討生活的每一個人多多少少都有類似的技能——這是一個可以將一個女人吞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的地方。
收拾完一批刁奴之後,三太太給裴引章母女院子裡安排了新的下人,這些下人都是十分老實的——要麼是外頭剛買來,要麼原先一直做着粗使的活兒,總之都鬧不起來。
藉着這個機會,裴引章好好收拾了一番母女二人的院子。她不求這些人能將院子守的固若金湯,又或者對母女二人如何忠誠。但至少勤懇做事,不要做豬隊友、拖後腿啊!
簡而言之,只希望他們安安分分、勤勤懇懇,能讓母女二人過自己低調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