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吳美娘提前給孃家捎過信了,所以第二日與連翹一起來到吳家的時候家裡人都在,甚至包括了吳慧娘。

其實吳家人都知道連守信的事情,因爲上次他已經拜訪過連家,還送了一些禮物。說辭是看看親家太太,問問弟弟的幾個大舅哥。只不過這件事來的突然,吳家其實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吳美娘捎信說有事情和家裡商量,而且是和連守信的這個大伯子有關係,吳家這纔回過神來。

連翹隨着吳美娘進了家門,就見二舅媽古氏臉色不怎麼樣地站在門口,‘哼’了一聲道:“如今倒是架子大了許多,回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來看看你外祖母...枉費這樣偏心你了。想來是連家那邊的親戚更有排場,這就把吳家這邊丟在腦後了!”

才進門就遭到這一頓搶白,說實在的,連翹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這也是因爲連翹如今一般都帶呆在蘇州,很久沒有與古氏有這樣的接觸了。長時間不練習,果然是有一些生疏的。

稍微反應過來又覺得荒謬...這有什麼好說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再者說了正常人知道親戚有了一門好親戚找上門來了,反應難道不應該是討好?爲什麼到了自己這個二舅媽這裡就變成了找茬兒?

不懂,應該說連翹從來就沒有看懂過自己這個二舅媽的邏輯。

若是以前的連翹,她或許還會與這位二舅媽辯上一番。換成是現在的,說實在的,懶得搭理,太沒意思了。

連翹露出一個禮貌性的微笑,挑不出什麼錯來,但是挺讓人跳腳的。然後就隨着吳美娘進裡屋去見外祖母宋氏去了,家裡出了古氏之外的女人也都在這裡。

才一進去,連翹首先注意到的是吳夢春與吳麗春這對小冤家,明明是堂姐妹,卻站的比誰都遠。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又鬧什麼彆扭了,在宋氏這裡都不願意做一下面子。

福身行禮之後連翹就被姨媽吳慧娘一把拉住了:“哎喲!這纔多久沒見吶,咱們家姑娘又長開了許多!越發得人意了。”

說着又與連翹道:“你貴子表姐本來今日也是要來的,只是她如今身子重,你姐夫怕她出門不好,所以沒有來。”

去年十月的時候張貴子嫁給了龍守業,新婚後就有了身孕,現在是六個多月的身孕,確實不好輕忽。連翹點了點頭,立刻道:“哪裡好讓表姐來,待會兒我隨着姨媽走,去表姐家裡看她。”

吳慧娘聽連翹這樣體貼,臉上喜色越發濃了。她可是知道的,女兒如今買賣蘇州小商品的生意是連翹幫着張羅的,從蘇州發來的貨都給料理的妥妥當當了,最時興、質量優,而且還便宜!有這樣的貨源就是躺着賺錢。

以吳慧孃的經歷來說,她比一般的婦人更加看重金錢,要是沒有金錢,她那個家早就維持不下去了。如果沒有屬於自己的錢,她會覺得非常沒有安全感——她丈夫完全不能指望,她靠的就是經營自己的嫁妝。

現在張貴子有了這樣的好事,等於是生活多了一重保險!

這件事足夠吳慧娘記得連翹的好了...如今又聽說連翹有個格外厲害的大伯,心思越發動了。在她眼裡說不得連翹什麼時候就能借助這個大伯更加尊貴呢!

就算京城很遠,沒有指望,那嘉定呢?當日連翹大伯可是帶着許多士紳和縣太爺的師爺上門的。若是連翹身價擡高了一層,嫁進了本地體面人家,說不定日後可以仰仗的地方多着呢!

這時候對連翹是真的越發和善了。

這或許有些小心思,但卻是人之常情。至於對古氏,吳慧娘就只剩下鄙視了——眼看着人家要發達還要尋機會噁心人,呵呵,典型的圖一時爽快,沒有想到日後的長長久久。

吳美娘和母親宋氏以及幾個嫂子說起上京城的事情,連翹聽了一會兒,實在沒有她說話的地方。便對着吳麗春點點頭,然後兩個人便輕巧地出去了。

兩人徑直去了吳麗春家的那一排屋子,吳麗春揚着脖子問連翹:“我娘說你如今要發達了,更比以前不同,讓我多多和你相處。我說,你該不會地位不同就傲慢起來,甩臉子罷?”

還真是有話直說,連翹都被她弄笑了。

吳家、連家、張家,這三家還在家沒有出嫁的女孩子,到連翹穿越來的時候已經不多了,只有四個,也就是連翹、張貴子、吳夢春、吳麗春而已。連翹原本和張貴子最要好,然後就是吳麗春,最後是吳夢春。

或者說她和吳麗春關係平平,比正常的陌生人親密一些——吳麗春放在後世就是一個挺直率的小姑娘,唯一的缺點就是高傲了一些,嬌氣了一些。和她相處要學會放平心態,做到這一點就能發現她的可愛之處了。連翹不覺得她有什麼不好,同樣也沒有主動去遷就她,所以關係是這個樣子。

只有吳夢春,不是連翹對她有意見,而是她對連翹有意見。雖然不至於像她母親古氏一樣看到連翹就要懟,但是陰陽怪氣,態度無由來的尖銳是有的。連翹又沒有受虐傾向,對方既然是這個樣子,她也就懶得主動貼上去了。

連翹招呼吳麗春出來,一個是因爲裡頭呆着怪悶的,沒意思。另一個就是想要向吳麗春打聽,她二舅媽又怎麼。雖然平常就很喜歡朝她撒氣了,可是這次不只是沒有道理,還讓人連個來源都找不到哇!

連翹聽吳麗春這樣直白地說話,笑了一會兒,平復了氣息這才道:“我哪裡有比以前不同?我大伯是我大伯的,他在京城還有一些體面,可是在咱們嘉定就鞭長莫及了。上次請來那許多人,聽我娘說也不過是借別人的面子,如何能惠及到我身上!”

“再者說了,我是那樣的人?”

吳麗春上下打量了一下連翹,鼻子裡哼了一聲:“你這人馬馬虎虎,有時候有些虛僞...不過大體而言還算是不錯,應該不至於。”

說着又湊過來道:“你倒是不是,但是那個就是了!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她去相親了,相親的人家好似是個傾銀鋪子的少東家。事情還沒有成的時候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看咱們都是鼻孔對着。結果呢,她倒是滿意人家,可是人家不滿意她啊!”

“傾銀鋪子,那是真的很不錯了。”連翹僅僅對這個做出評價,其他的就輕易不說了。

所謂傾銀鋪子,其實就是民間的鑄銀處。主要是從民間吸引顧客將各種雜色銀子入爐鑄造成純度很高的紋銀,中間收取‘火耗’。傾銀鋪子的利潤非常高,而且傾銀鋪子背後一般還能跟着做放貸的生意,不是有關係的人家根本做不了。

吳麗春這裡沒有直接點出名字,但如今吳家她這一輩就她和吳夢春兩個姑娘了,說的是誰不問也知道。

“所以才說你這人虛僞,到了這裡還要這樣客氣。”吳麗春點評道。 Www¤ тт kΛn¤ c○

連翹只能搖搖頭:“我哪有咱們麗春姑娘這樣爽朗大方,最是直率不過了——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被連翹說了句好話,吳麗春表情高興了很多,做出有些不情願的樣子,然而實際上是很願意的,道:“什麼事兒,你說來聽聽。”

連翹笑了起來:“就是想問問你,二舅媽怎麼回事兒...我自忖沒有什麼得罪她的地方,怎麼覺得這一次格外看我不順眼。”

吳麗春哼哼了幾聲:“她除了她家幾個又看誰順眼?你不在家,平常一年也看不了二伯母幾次臉色。我日常在家纔是常常受她挑剔呢!有時候就是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她也有話說!”

就這麼抱怨了一通,吳麗春才又道:“能有什麼事兒,還不是嫉妒你!之前小姑媽給你尋相親的,個個都是好人家,每回相親了也都屬意你,偏你不滿意人家。如今挑剔的名聲傳了出去,但實際找人家依舊容易的很。今年那位都十八了,不說成親,至少要定下一門親事罷,匆匆忙忙找了好幾回媒人安排相親。然而不是看不上人家的條件不肯相親,就是相親之後人家不滿意她。”

吳麗春和吳夢春關係極差,所以說話格外不留情面:“媒人就與二伯母說了,讓她放低一些看女婿。揀着高枝兒去,要知道高枝兒也要挑人一些啊!”

吳麗春其實也不是真的什麼都說,她沒有說的是,像連翹接連拒絕相親的人,固然會傳出挑剔的名聲,對將來影響不好。但是像吳夢春那樣,接連被相親的人拒絕,那也不是什麼好名聲,甚至比連翹那個更糟糕!

這話說出來就太誅心了...沒必要說。

“說白了,二伯母就是想按照小姑媽給你找的來找,她也不想想這能一樣麼!如今你大伯找上門來了,大家都傳說有你大伯做主,你將來自然要走的更高。之前二伯母就不爽了,現在豈不是更不爽?”吳麗春最終總結道。

雖然這是很認真很嚴肅的事情,包含着一個普通古代婦人生活的一大部分,但是說實在的,連翹聽到這些的時候根本嚴肅認真不起來......

她果然還是沒辦法想象自己以後每天也爲這種事情計較。

吳麗春見連翹的表情一言難盡,也跟着笑了起來:“特別無聊對吧?我也這樣覺得。其實不只是二伯母,我娘也挺無聊的,她讓我與你交好、親近。雖說與二伯母相反,但其實有些地方是相同的。”

連翹這一刻是真的覺得吳麗春這個小姑娘非常可愛了,她看透了很多人都看不透的東西。

吳麗春想了想又道:“難道我不討好你,你將來真的發達了,就不照顧我了嗎?”

兇巴巴且理所當然。

連翹想笑,只是要裝出一副努力思索的樣子。想了半晌,最終道:“誒,這個還真不好說啊。”

然後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