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在最開始的時候任無咎就給人這種感覺,他這個‘京城王’當的又威風又肆意。到了中期,所有人發現他和許多黑道之外的勢力牽扯很深,是那些人的一把刀。

這個時候雖然失望,卻沒有因此降低對他的評價,因爲他依舊非常有實力、非常強大。成爲別人的刀,或者借別人的勢,這只是讓他更有力量而已。在面對江湖人的時候,他依舊呈碾壓的態勢。

甚至有一些偏愛他的讀者認爲他纔是活得最聰明最明白的...在京城這種地方做到‘京城王’,這到底需要怎樣的後臺?不言自明。官員與商人,官員與黑道,彼此之間各取所需而已,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只有走到最後,當任無咎徹徹底底輸給白玉京後。由男主魏師道調查出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一切才被他說出來。

說到底,他就是白手套而已。當他背後的人需要他去做自己不方便親自去做的事情的時候,他必須去做。而對方想讓他用性命擔罪的時候他也不能猶豫——如果不想比直接死掉還慘的話。如果說爲什麼能心甘情願這樣,只能說誰讓他一開始享受到了天下的福呢。

那些美妙的東西,錢財、女人、地位...如果當年他不憤而崛起,一輩子做一個小癟三,或許就沒有今天的災禍了。但與此同時,那些他擁有的東西,也絕對不會擁有。讓他做一個選擇,到底是平平安安庸碌到老,還是享受盡人間富貴,最後英年早逝。他的選擇已經很清楚了,他寧願現在這個樣子。

與白玉京賭局之後他意味深長地道:“我們這樣的人就是那些人的手套,怕弄髒了手的時候就戴起來,等到弄髒了,自然會被丟棄。”

至於白玉京問他爲什麼輸給他,反正已經沒有退路了,何不按照自己的本心賭一局呢。他沒有做回答,而是大笑着離開。

又一日,任無咎在他的京城‘谷粱園’中點火自焚。原本煊赫滿京城的京城王府邸,號稱美人最多、美酒最多,金銀堆成的地方,就這樣化爲了灰燼。那些想要他死的無聲無息一些的人到底沒能如願...或者說這是他身爲京城王最後的尊嚴了。

死也要死的盛大!而且‘谷粱園’是他給自己打造的人間樂園,他這個小氣,不肯留給人間。他這輩子表面上佔有了很多東西,但實實在在攥在手裡的並不多,這一回下地獄,他決計不肯空着手下去。

實際上關於他的死,過去十年之後衆說紛紜。有人說京城王沒有死,只不過爲了掩人耳目假死了而已,死的人不過是他的一個隨從。大火一燒,哪裡還能分辨!

假死一說頗有市場,根據這個,有的敷衍說他爲了避禍出海了,在海外做出了一番大事業。有的人說他改名換姓留在了京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不過他只在夜間黑道鬼市出沒,又帶着面具,無人識得。

但是魏師道知道任無咎是真的死了,因爲當日起火他親眼所見。任無咎就那樣端端正正地坐在院子裡,任大火越來越近,身邊只有一位甘心陪伴的愛妾,手撥琵琶助興,彷彿往常時節。

同時魏師道還得到了他親手寫的一封信,這封信其實是給好幾個人的,包括他風光這許多年,一隻手數的出來的朋友,包括白玉京,包括主人公。

對白玉京他總算解釋了爲什麼賭局根本不用心,隨隨便便就輸給他了。

根本沒有太深的理由,白玉京將一場賭局看的比生命還重要,但是他任無咎不。他只是恰好有‘賭’的天賦而已,實際上對此並沒有什麼執念。

而事到臨頭回憶一輩子,他發現自己這一輩子自己決定、順心意的事情沒有幾件。於是心裡擰巴起來了——我這輩子這樣不如意,爲什麼要看你事事如意呢?所以他是特意讓白玉京不爽,和白玉京對着來的。

結果只是爲了這樣的事,就算是送信的魏師道也覺得太孩子氣了。

但是白玉京卻沒有對此說什麼,反而因此放下了執念。而且他對此還很有理由呢!須知道任無咎是這樣不在意‘賭’之一道的話,那麼就是白玉京一開始看錯人了,實際上他們根本不是同道。既然是這樣,對方認真不認真,又有什麼意義呢?

白玉京認真、純良一如往昔,明明是翩翩佳公子,卻有一種天然的傻氣。

“這一趟上京,你竟是白跑了一趟了,還遇到這樣的麻煩。”事情結束了,魏師道總算覺得輕鬆了一些,這樣對白玉京說。

白玉京輕輕搖頭:“倒也不是,認識了一些朋友。你...還有任無咎。”

主人公魏師道呆了呆,最終忍不住嘆息:“園子起火的時候我在,剛開始火不大,那時候我也沒走,任無咎與我說了幾句話。”

“白玉京其人彷彿青天明月,我曾笑是因爲他命好,然而不得不承認,我羨慕他,又尊敬他。無瑕無垢如他的名字一樣,話說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能這樣?”

黑道世界裡的沉沉浮浮讓人並不愉快,京城篇裡沉重的陰雲更是前所未有的壓力。但是連翹偏偏寫出了一個白玉京,並且絲毫不吝惜在他身上傾注自己的喜愛。用他來結尾,也是昭示無論怎樣的沉重與暗淡,總會有無瑕無垢的那一個。

白玉京在這裡是有象徵意義的。

《江湖》就在這樣的不完滿與完滿中落幕。

“白玉京這個角色...”宋文靜到連翹家做客的時候忍不住提起來:“說起來連小姐是偏愛這種角色罷!”

“哪一種?”連翹自己都有一些不解了。

宋文靜手指點了點桌面:“就是那種彷彿謫仙人一樣,冷冷淡淡,然而背後卻是出乎意料地單純仁善。當初《藥廬瑣記》中《苗女》一篇就初見端倪了,現在《江湖》這樣...新的小說我也看了,果然是短篇中不過癮,要扶正這類角色了?”

說起來還真有相似性,提到的三個人物都是禁.欲派謫仙人的樣子。若說《苗女》中還是小試牛刀,萬把字的短篇而已。《江湖》京城篇就要篇幅大的多了,人物也從單純的側面描寫變成了骨肉豐滿。

但新的小說在這一步上做的更多,大長篇的男主角,想也知道必須要有所突破了。

連翹對此不置可否,畢竟她穿越之前的時代這類男性角色確實是男神爆款來着,她受到影響是佷容易的。雖然這種人物上的承接卻只是巧合而已,但和宋文靜解釋起來實在是太複雜了。

宋文靜也只是順嘴一提而已,轉而就提起另一件事,道:“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閒人傳的,說是你賭技非常,所以才能寫出白玉京與任無咎兩個角色來。這倒是激起了一些人的興趣,想要擺局請你,你去不去?”

連翹嚇了一大跳,趕緊擺手:“不去不去!”

宋文靜見連翹嚇得夠嗆,也笑了:“你其實不用這樣懼怕,那些大佬龍頭的,說的兇殘,但也只是對一般人而已。你看看他們同富商豪強、官宦人家交往,是不是也是溫文爾雅的?”

這裡所謂請連翹去玩兒,連翹一聽就知道是那些真正的黑道大佬了。說實在的,她雖然寫了《江湖》這部小說,實際上從來沒有見過那些人的,也不敢見。

連翹假笑了一下:“我膽子小,我可不敢——您也說了,他們是對富商豪強、官宦人家溫文爾雅,我算什麼呢?而且我還是個女孩子,實在是不敢冒這個險。”

宋文靜有的時候覺得連翹特別看輕自己。

沒錯,寫小說的是被主流文壇那些正統文人看不起,常常有滾出文人圈子的呼聲。然而這個呼聲並沒有什麼卵用,他們這些人有名有利,獲得了大衆的認可,早就羽翼豐滿了。

所以哪怕是那些積極向主流文壇靠攏的小說作者,對自己也是很有自信的。

如果一般的作者還有一些不自信的話,做到連翹這個地位,個個都應該對自己的位置十分自矜自傲纔對。

但是連翹不一樣,始終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社會地位,出了圈子就不太將自己當回事了。對此他曾經嘗試糾正,但似乎沒什麼效果。

其實這也不能怪連翹,後世網文作者門檻低,人也多,哪怕是做到頂尖的,出了圈子也面臨着鄙視鏈的問題——關注過相關消息的就應該知道,在國內,似乎任何一個文字工作者都能鄙視網文作者。

雖然網文作者名氣大、賺的多,坐擁大量的粉絲,足夠將某些犄角旮旯裡的野雞作者、野雞編劇襯得不能見人。但網文作者們也不能就真的將錢和名氣懟到人臉上,面對這些人洶涌而來的看不起,其實沒有什麼特別好的應對方法。

連翹只是因爲這一段經歷,所以有這樣的影響而已。

宋文靜敢肯定,那些想要請連翹過去擺局的大佬龍頭個個都沒有不好的意思,連翹要是真的去了,得到的一定是最上等的待遇——寫小說的在主流文壇的許多文人眼裡是不入流的,但在那些大佬眼裡卻已經是文化人了。似連翹這樣地位的,更是文曲星下凡也不爲過。

但是連翹一個女子和那些人有接觸也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他也就不勸了,轉而問起連翹關於新小說的安排。

在《江湖》完結之前,新小說的宣傳已經開始了。讀者們已經習慣了連翹的勤奮,對此面對其他小說作者的粉絲的時候甚至有一種優越感——你們追完一本小說的功夫,我們這邊已經追完好幾本了!

差距就是這樣大!

新的小說因爲有和許文華的賭約的關係,所以宣傳起來能夠蹭許文華的熱度,相比起單純連翹自己的小說影響更大。許文華的粉絲肯定要看看‘對手’寫的什麼,不然就算要去貶低也無話可說啊!

另外,就是吃瓜路人也多少有些興趣。畢竟連翹和許文華賭的是誰是未來的業內第一人...別家的支持者要看這兩人憑什麼這樣不要臉,沒有支持對象的呢也有好奇心。說實在的,新小說沒有發,已經火的不成樣子了。

唯一的遺憾是許文華的《金釵記》還差着好久才完結,顯然是沒辦法和連翹的新小說同場競技了。不然的話,這場對決顯然會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