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宋文靜說要安排這些朋友們見面,當然不是客氣的,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不會瞎許諾!之前他和連翹談論到要不要參加到作者圈子的交際當中,連翹並沒有拒絕。

連翹本來就不是封閉自己的人,認識幾個同行的朋友,這有什麼不好嗎?至於說自己的身份透露問題,這就更不要緊了。她本來就對玩神秘不感興趣,之所以一直沒怎麼透露自己的身份,更多是怕麻煩。

在嘉定的時候要是透露出身份,家裡立刻就要‘熱鬧’起來了!而現在她人在蘇州,別人輕易聯繫不到她家裡。就算‘喬璉’是個女子的事情傳揚出去了,等到消息傳到嘉定,又有幾個人能想到她身上?更不要說她家那些不關注報紙新聞的長輩了!

有了這樣的許諾,宋文靜再次見到連翹的時候就順勢提道:“連小姐,你來蘇州也有一段時間了,一直也沒有認識什麼人,交際更少——我這邊有幾個朋友,人都是極好的,想要與你相交,就是不知道你這邊有沒有這個意思。”

說着怕連翹誤會,補充道:“也不是一定要你與圈子裡的人有什麼交集,只不過多認識一些朋友對於寫小說本子也是有進益的。你們都是才能出色之輩,在一起多交往互相取長補短不是很好?”

宋文靜想了一籮筐的話,然而沒有什麼發揮空間,等到說完這一句連翹就微笑着點了點頭:“好啊。”

“我那邊的朋友——您說什麼?”還準備說什麼的宋文靜停了下來,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連翹笑了起來:“這事兒是好事,我當然是答應的!”

說實話,這些天和宋文靜交流,連翹深覺這個時代還是有不少值得交往的男子的。這些人或許受時代的限制,三觀不可能完全地重合,但是他們已經做到了時代所能做到的全部。

宋文靜很有見識,業務能力也很強。更重要的是她意識到了,對方知道了她喬璉的身份——這也是第一個知道她喬璉這一身份的異性。在這種情況他沒有因爲喬璉的背後是一個年輕女孩子就改變態度,甚至輕視。

兩個人相處到現在,連翹很明顯地感受到,現在的自己對於對方來說已經不能用性別來定義了。她是連翹,她是個女孩子或者男孩子都不重要,對方是用對待‘喬璉’的方式來對待她的。

這讓連翹非常有感觸。

正所謂‘人以羣分,物以類聚’,擁有這樣見識和心胸品性的人,他的朋友肯定也是差不多的。

蒼鷹不可能和鴿子爲伍,一般情況下,就連喝咖啡人也不會和說不來的人一起喝。

如果都是這樣的人,她就等於多了幾個良師益友,在這個時代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宋文靜輕易就約到了連翹,兩人說定了後日的午後,就在閶門附近一家名爲‘聽雨茶舍’的茶館見面。

說完這件閒事之後,宋文靜這才把今天的主要目的拿出來:“恭喜連小姐了,這次的正報是《新竹報》第一,也是《新竹》有史以來最好的正報成績!”

速報和正報,這是連翹來到蘇州之後才接觸到的一個概念。

蘇州的報紙比嘉定的更加在意讀者的反饋,雖然在嘉定的時候也有所謂反響不好就腰斬這種說法,但實際上反響好不好憑感覺是說不準的。

最淺顯的比方,金華樓主的小說因爲太過小白了,處於鄙視鏈的下游。若是一個新人作者寫出了這樣的文字,恐怕反響不會太好,即使讀報紙的人中有一大批喜歡的。因爲平常閒着沒事兒談論小說的人是不會好意思對着這樣一篇文字大加讚賞的,反而批評會毫不留情。

因爲這就是鄙視鏈下游的待遇,不管怎麼樣,罵一罵總是沒錯的,反正大家也無力反駁。

在這種輿論環境下,編輯很可能會產生錯誤的判斷!以爲一部受市場歡迎的作品是應該砍掉的爛作。

所以報業誕生了速報和正報兩個概念,指的是可以將買來的報紙一角,羅列了報紙上的所有小說,包括短篇和長篇,讀者可以勾選自己最喜歡的三篇。然後剪下來投到報館在蘇州各個書鋪釘的投票箱裡,每天印刷廠送報紙過來的工人會帶走前一天的投票結果。

速報是每天的統計結果,正報是一個月的統計結果,採用的是速報總和除以連載天數。就比如連翹的《神仙書》是每天都連載的,所以就是速報成績之和除以每月天數。而有的人是單日連載或者雙日連載,連載次數就要少一些了。短篇同理,往往只有一兩天而已。

不過短篇因爲不像長篇那樣可以進行人氣的積累,通常差連載的成績差的很遠就是,還從來沒有過短篇拿到正報第一的事情,就連速報第一都很少見!

速報和正報就是報館評估一個小說有沒有價值繼續連載的標杆,連載作品第一個月的速報和正報往往比不上已經有人氣積累的作品(或者正相反,著名作者開新文,一開始的時候有大量粉絲看都不看就支持起來,輕鬆拿到第一),所以結果不重要。但是從第二個月開始,速報和正報成績就會成爲作者頭頂上繃緊的一根弦。

成績不好的作品是會被腰斬,或者轉移到比較冷門的報紙上的!

蘇州城之外的讀者就很難參與到這種投票了,他們必須通過郵寄的方式來寄出反饋結果,郵寄就是一個成本了。不過對於蘇州的報館來說,有蘇州作爲一個樣本就夠了。畢竟牆裡開花牆外香只是少數,在蘇州沒有得到好評的作品,更大可能是因爲確實很爛!

連翹的《神仙書》並沒有連載多久,這也是她第一次經歷正報,說真的,還挺好奇成績的。一般來說速報因爲每天都出,除非是作者自己感興趣去問,不然編輯一般是不會通知到位的——連翹就是一個絲毫沒有過問《神仙書》速報的作者,也因此估算不出正報成績。

宋文靜拿出了正報成績表,笑着道:“連小姐之前一直沒有問我速報的事兒,我也就沒有多嘴!說起來連小姐沉得住氣,比許多老作者還要強呢。若不是我今日過來,恐怕連小姐你連正報都忘記了。”

一般成熟的作者都不會關注速報,速報只是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而已,卻不算準確。但是即便是成熟的作者也會不由自主地關注正報,正報結果是對作者工作的一個‘評價’。

這就好比考試,考試過完之後有經驗的考生能有一個大概的分數估計,但還是會關注分數的多少。

連翹笑了笑,將宋文靜這個稱讚收下,然後投桃報李:“這不是我沉得住氣,只不過是我清楚宋編輯人好又負責,定然會來說的,我只消等着就是了。”

宋文靜也是很感動了。怎麼說呢,不是沒有給他拍馬屁的,但是那都是什麼人?都是有求於他,有自己的目的的。而對他別無所求的作者,都是他手上最有才的幾個,這樣的作者都傲氣的很,壓根就沒有社交自覺啊!

像連翹這樣,既是他重視的作者,又能情商達標,真難啊!以至於他都覺得自己在許文華那裡受到的傷害全都受到了春風化雨的滋潤!

好話就是這樣的,就算你明知道那是好話,心情也會因此好起來。宋文靜樂呵呵地道:“連小姐太客氣了,太客氣了...這一次正報您來看吧,榜首的就是您的《神仙書》更厲害的是神仙書的成績超出第二名許多呢!這是很少見的!”

雖然連翹多少算個知名作者,第一個月的正報成績做不得準。但是她這個知名相比蘇州紅起來的作者又有一些先天不足了,所以她第一個月的正報榜首應該沒有多少水份。這也是宋文靜特意來說的原因,不然的話根本沒有說的必要。

宋文靜將整個正報統計單都抄了一份來,這上面不僅有《新竹》這一個月所有作品的正報成績,還有詳細的速報。每個月拿到正報的時候就是報紙部門開會的時候,根據這份統計單的成績,很多作者的安排就會改變呢......

宋文靜是《文匯月報》的副主編,並不是《新竹》的編輯,不然這個時候正是開會的時候,哪能和連翹聊這些。

而此時的《新竹》編輯部,所有人都在開會,根據成績,有的人版面位置會變得更好,有的人則是下移。同時《新竹》的版面是有限度的,名次差的就會安排到報館次一等的報紙上,這被稱爲‘降格’。

相比起下移,降格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因爲降格往往意味着從此掉入泥沼,這篇文很難再爬起來了。很多作者寧願直接腰斬也不願意降格——反饋實在是太差的會直接腰斬,而不是降格。

沒追求的作者還想着降格之後繼續拿稿費,然而有追求的作者往往不願意將時間和精力投入到一部反響不好的作品中,對於降格沒有興趣,寧願直接在現在的報紙上腰斬。

“果然是喬璉先生的《神仙書》表現最好啊,咱們這一回穩了罷!只希望喬璉先生後面越來越精彩,帶動着《新竹》越賣越多才好!”最近得益於《神仙書》的連載,《新竹》已經出現明顯的銷量增長,這可讓編輯部的人都樂開了花!就是不知道這一波上漲能不能穩定下來。

對於一份報紙來說,有一篇人氣足夠高的連載是很重要的!就好比金庸老先生的《明報》,雖然金庸老先生的報紙做的很用心,其他的內容也很重要。但是不能否認,維持住明報銷量的其實就是金庸老先生的武俠小說。

如果不是這樣,他寫《天龍八部》的時候參加一個需要出國的國際會議,也就沒必要找倪匡代寫了,完全可以暫時休載半個月。

之前的《新竹》也有自己的當家作品,只不過當時的當家作品分量不夠重,始終不能帶着《新竹》的銷量再上一層樓。直到喬璉的《神仙書》出來,對於《新竹》來說可以說是‘久旱逢甘霖’。

編輯部衆人都是歡欣鼓舞——道理是很簡單的,《新竹》雖然沒有被撤銷的危險,但是大家的獎金是和報紙的銷量掛鉤的。眼看着到了這一年的最後幾個月了,誰不想多拿一點錢,好過個豐足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