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瑤瑟一槍放出,止見一片火光,天崩地裂。煙散處一看,已將洞界炸開,兩洞合成一洞。三人看得仔細,忽然後面一人,大聲叫好。三人回頭一看,原來是白十字社長湯翠仙。止見他額闊面圓,目如丹鳳,舉止大方,氣宇軒昂。大步走向前來,執着瑤瑟的手笑道:“可知英雄國女,必有過人,名下果無虛傳也。”湘雲笑道:“首領來得湊巧,與二位姊妹定個輸贏。”瑤瑟慌忙放了槍,拜問姓名已畢。翠仙顧着瓊仙說道:“俺在此觀看多時,妹妹可知是你輸了。”湘雲笑道:“瓊妹妹止差了些兒,不爭的也炸得好看。這回利品,饒瑤姐得了。”說罷,地下拾了寶星利劍,雙手捧與瑤瑟。瑤瑟那裡肯受。原來湘雲之意,一心要借瑤瑟壓服瓊仙,使他不敢驕人。誰知瓊仙是性高人,聽了這些冷言熱語,不由得不氣。當時面上氣得青一塊,紅一塊,氣憤憤的說道:“你納(吶)須知道不是那兒的工夫好,止見咱們的工夫平常。咱們不如人,一世也羞見人面。你納(吶)別要拚人着有傢俬,冷語浸人六月寒。”說罷,丟了槍,回身便走。翠仙哈哈大笑道:“果不亞於孫家小郎。”湘雲道:“這妹妹百事都好,止是有這好名脾氣。娘子不必掛懷,且與俺領袖敘談這個。”瑤瑟道聲不敢。翠仙挽着瑤瑟,重回洗腦院來。到一間精潔房內,三人坐定,叫侍女擺着酒來。是時天色已晚,掌上電燈,二人披懷暢飲。
席間瑤瑟謝罪道:“適間誤有衝犯,死罪,死罪!”翠仙哈哈大笑道:“不知不罪,彼此兩忘,娘子何必介懷!大丈夫臨陣爲敵,退陣爲友,何況無心之咎乎?”瑤瑟聽了,好生拜服。少間瑤瑟復問道:“妾有疑問,願請教於首領之前。日間首領乘着氣球,遨遊空中,妾夢昧不知,誤放一槍,不知氣球何以全無破損?”翠仙笑道:“若論此事,頗足解頤。今夜天闊月朗,願談此事爲二位賢佐一笑。”說罷舉杯,一飲共盡。放着杯,正色披襟,對二人說道:“二位賢佐請聽。俺所造氣球,雖用輕(氫)氣瓦斯,但與庸衆大有徑庭。俺因空氣壓力浮力之理,造成一舵,能使氣球旋轉如意,縱橫自如。每當航天之時,球內備有二器,一曰折光表,一曰量氣表。那折光表內有凸廣士一個,所有光線,由凸廣士通射入三棱鏡。由三棱鏡屈折面生像,反射入於望遠鏡。筒中光線交錯,皆成三角。周圍刻有精密度表,由三角可以測知物之遠近大小。彼時南風正競,遊縱如意。將鏡一望,忽見一彈,向球飛來。俺彼時頗爲驚異,將球一斜,那彈着空,向天空爆裂。俺彼時將量氣表一觀,空氣震動不下二千四百度,離球約有六英里。不由彼時大怒,料是政府聘來外國技師,翦滅翼羽。誰知倒是賢佐,豈非一大奇遇。”二人聽罷,齊起身致賀道:“這是國家慶運,首領洪福,不曾驚犯玉體。”翠仙笑道:“這是二位賢佐,學術昌明,尤爲國家之幸。”
少間湘雲道:“俺等暢談甚歡,可惜瓊妹妹負氣,席中少了一副快嘴。”翠仙道:“瓊妹妹不肯服善,不是英雄氣概。豈不聞子路聞過,禹拜昌言。可着人去請來。”湘雲聞言,忙叫侍女去了。翠仙哈哈笑道:“大凡聰明人,一時負氣,久後必悔。這次氣平,當必前來。”二人齊道:“當如首領所言。”少時侍女回來說道:“二領袖回家,閉門合睡,不該侍女進餐,倒惹得一頓好氣兒發作,所以不敢前去驚擾。”翠仙顧湘雲道:“前次賢佐說了他兩句,這次須煩賢佐親走一遭,只說俺在此等候多時,斷無不來之理。”湘雲應允,即時叫副馬車去了。翠仙對瑤瑟說道:“人有氣節,大是好事,但不肯虛心即是惡德。這次想必前來。”瑤瑟連聲稱是。二人又飲數杯。移時湘雲回來,氣得滿面通紅,做聲不得。翠仙問其原則,湘雲氣道:“誰知這頓怒氣,反移到俺來。”翠仙哈哈大笑道:“賢佐寬懷大度,須不與他同見。你且說他如何遷怒來?”湘雲道:“俺初到瓊妹妹居室,問知梅香,知道睡着未起。俺彼時即到瓊妹妹臥房前,門也閂了,窗也閉了,裡面隱隱似啜泣聲。俺彼時敲門,瓊妹妹問是什麼人?俺彼時笑語道:“好妹妹,姊妹戲耍,爲何認起真來?豈不聞英雄豪傑,死且不怕,那有向隅的項羽,降膝的嚴顏?好妹妹,快快起來,與我同去,首領等候多時了。’彼時瓊妹妹牀也不起,門也不開,憤聲答道:‘噯!別假別假,做好做醜,都是你納(吶)。咱們生是草,死是木,幹是灰兒,腐是螢,一世也羞瞧人面。你納(吶)別要東扯西拉,聒得人家不耐煩。你納(吶)知道,咱們是個斷頭不屈的嚴將軍,咱們也不怕你納(吶)是位三頭六辮(臂)的蘇季子。’你看這話,不是全怪着俺嗎?”瑤瑟聽了這話,好生難過,起身對翠仙說道:“妾看這話,七講八說,禍根全在於我。若要瓊娘子氣平,除非要妾負荊請罪。”翠仙笑道:“好說,好說,豈有直謝曲,客謝主之理。今日之事,總是瓊妹無禮,待俺前去,將大義曉諭一番,自然使他知過。”說罷,三人起身,同去洗腦院來。門前已有馬車伺候,三人上了馬車,望瓊仙住宅進發。
少時到了,翠仙下車,二人隨後,同進瓊仙住宅來。瑤瑟看那房子全是西洋款式,上下共是三層。側面樹木栽得齊整,室內亦擺設得精緻。二人隨着翠仙來到瓊仙寢室門首。翠仙喚道:“妹妹開門,俺來也。”瓊仙聽得翠仙聲音,從牀上躍起,開了門,雙腳跪在翠仙面前,哭道:“姐姐別掛心,要還妹妹一個自由來。”翠仙慌忙扶着道:“賢妹妹,聽俺道來。方今國家勢如累卵,朝不保夕,俺等姊妹正要顧全大義,破除私見。況且因人之善以爲善,亦不失英雄美德,妹妹何自苦如此?這非俺所屬望的。”瓊仙聽說,越發悲道:“姐姐說的話兒,妹妹難道不知道嗎?妹妹於今一不怨天,二不尤人,只怨妹妹自恃聰明,天兒高地兒厚都不知道,於今瞧破半文不值。妹妹於今發個願頭,自願求學世界,遍訪名師,學問不成不願再踏中國一塊土。姐姐還要原諒些兒!”說罷,伏地大哭。湘雲、瑤瑟呆呆兒覷着,不能措一辭。翠仙嘆口氣道:“賢妹求學,志則高矣!如此悲切,前途殊有虧損,起來且再商量。”瓊仙那裡肯起。剛纔幾人扶得起來,又哭向第二樓去了。翠仙見此沒法,只得囑咐湘雲,好好款待瑤瑟,且回洗腦院安歇。
看壁上掛鐘,已打十點。湘雲收拾一間精潔房子,請瑤瑟就寢。正是歡娛嫌夜短,寂寞苦更長。瑤瑟有事在心,一夜那曾合睫。捱到五更時候,忽聞外面報道:“瓊仙夜半私出,不知何處去了。”正是:
止因小辱成大忍,敢道巾幗不丈夫。
欲知後事如何,且俟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