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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性格如何變,她都不願梓童離開,對她絕世之美的留戀自是有的,但並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並不討厭現在的梓童,甚至覺得她可愛,她生氣的時候噘着嘴;哭的時候抹的手心手背都是眼淚;她心疼她受傷,甚至在她“睡着”後撫摸她的傷口,輕輕親吻它,然後緊緊把臉緊緊偎在她懷裡睡去;她還會在她“入睡”後深情地凝視她,親吻她額頭。

她不是這麼容易就移情別戀的人,但卻不明白爲何會如此快地喜歡上現在的梓童。因此她對自己說,那不是喜歡,那只是一時的心動。

可是,爲什麼,當看到這幅畫時,她想到的一切都是關於現在的梓童?一滴清淚滴落到畫卷上,慕容熙忙伸手用衣袖輕輕擦去,然後合上了畫卷。夜已深了,雨還在下。她不想回臥房就寢,但時辰到了,如不回去,馬上會有司禮監的太監抱着祖宗的靈位,以逝去的先王之名,催她就寢。

慕容熙在宮女的引領下,回到了最不想回的臥房,任由她們服侍着脫去長衫,扶她上了牀榻。而她是無論如何睡不着的。尤其是回想起上午剛發生的那件事。肌膚相親,輾轉纏綿,對兩個相愛的人來說,是最自然不過。不想事後梓童竟是那樣反常,不僅跑去書房打斷她寫奏摺,還騎馬去演武場,暴露在數萬人目光之下,觸到她的逆鱗。

第二天早上,天還未亮,慕容熙便早早起了牀。反正躺在牀上也是睡不着,不如早點起來,走走也好。王府的太傅、軍師、管家、侍衛等每天都要和慕容熙見數面的下人們,一眼就看出王爺臉上的憔悴,卻沒有人敢說勸慰的話。只怕不勸還好,勸了反倒要受牽連。

這一天,一直到黃昏時分,都未見梓童歸來,也絲毫沒有她的消息。大概晚飯前後,兩輛馬車在王府後門停了下來,先後走下三位客人。早有屬下將客人要來的事報知了慕容熙。客人還沒下車,她便迎上前去。

“讓王爺久等了。”

前一輛馬車裡走出一位戴着面具的白衣少年,雖看不到面貌,但從他舉手投足間,不能推斷出他有何等俊雅姿容。

後一輛馬車裡,則走出一位婦人和一位少年。婦人云鬢霧髻,有絕代風華。少年面目清秀,身段苗條,華服美冠,輕裘寶帶。

“哪裡。殿下一路辛勞,裡面請。”

慕容熙彬彬雅度,躬身請宇文昊和母親進府。前日她夜赴城郊民宅,便是要請他母子到王府來。因明辰妃和雍帝派人盯的太緊,終究沒能成行,以致拖延至今日。

這個少年好生面熟……南宮璇?!她怎麼也跟來了?而且還女扮男裝?“熙哥哥,沒想到我會來吧?”南宮璇扶着姑母經過慕容熙身邊時,調皮地做了個鬼臉。慕容熙身體不由向後一傾,一時愣住。

“這一處宅院,隱蔽幽靜,便於設防守護,只是王府終究不比皇宮,處處簡陋,當真是委屈皇后和殿下了。”

“王爺過謙了。這院子,有藤蘿牽扯索繞,且又遍植香草、芝蘭,遠處可聞水聲潺潺,近處能聽幽鳥婉轉鳴啼。昊心中甚爲喜歡。王爺於百忙之中爲我母子分心操勞,昊與母親實在感激不盡。”

慕容熙帶着宇文昊進了王府一處幽靜的宅院,雙方不免一翻客氣。南宮璇扶姑母進了屋內休息,便走出院子,四處張望,不住點頭。見表哥和慕容熙還在互相施禮寒喧,蹦蹦跳跳地跑到二人中間,朝着他們各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嘻嘻地笑起來。

“熙哥哥,聽說你父王當年爲生王子,休了好幾位正室不說,還娶了幾十個偏房,依我看來,這一院子先前住的定是熙哥哥一位姨娘罷?如今我尚未過門,暫且住在這妾室偏房倒也忍了。等到他日我過了門來,熙哥哥當築金屋藏嬌纔是,不可像今日這般委屈了我。”

這是哪跟哪的話。虧你能想到這麼遠去。南宮璇粉面桃花,嬌妍奪目,目光灼灼,晃着腦袋說的甚爲陶醉,慕容熙也生不起氣,只是心中覺得好笑。

“璇兒,你十六七歲一個女孩子家,說出這番話來,難道也不知羞麼?”

宇文昊見沒有外人,便摘下面具,拿手點着南宮璇的鼻子,取笑她。南宮璇見說,嬌滴滴看了慕容熙一眼,臉上一紅,低下頭去。慕容熙見了,禁不住和宇文昊相視一笑。璇兒到底是個女孩兒,也是知羞的。

摘下面具後的宇文昊,神彩飄逸,翩然俊雅,秀色奪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語,莫不像極了以前的梓童,再加上他與她的相貌又只有眼眸不同,慕容熙看着,不覺癡呆過去。在丹亭第一次與他相見時,她看他看到發呆是因爲他與梓童相貌實在太像。而如今,她再次發呆,則是因爲她發現,宇文昊,從某種程度上說,比梓童更像梓童,長得像,性格更像。

“王爺……”

正在慕容熙發愣的檔兒,一個侍衛快步走進院子,先是躬敬地向南宮璇和背過身去的宇文昊各施一禮,然後轉過身來,嚮慕容熙輕喚一聲。慕容熙這纔回過神來。見眼前的侍衛雖然盡力掩飾,臉上依然隱約可見幾分惶恐,禁不住心中一驚,急忙向宇文昊和南宮璇告辭,與侍衛一前一後,匆匆走出院子。

“什麼事?”

“王爺……方纔……王爺……”

“到底什麼事?快說!”

主僕二人走到院外一處亭臺,侍衛因怕慕容熙難以承受自己將要說出的噩耗,但又不能不說,一時結巴着,說不出個所以然。慕容熙一顆心懸着,語氣分外嚴厲。

“方纔……方纔冷前輩來到府中,四處找不着侍讀,陰着臉來向我們幾個打聽侍讀的下落……王爺,恕屬下直言,冷前輩雖然人老返頑童,但從不會欺詐說謊取樂,若是侍讀被他帶去,他是斷不會佯裝不知他的下落的。侍讀既非冷前輩帶走,定是落入惡人之手,恐怕此刻已是凶多吉少,屬下肯請王爺節哀順變!”

梓童走後慕容熙心中便有的一絲不詳的預感,沒想到竟然成真。聽完侍衛的話,慕容熙從頭冷到腳,不單是四肢,就連渾身的血液也瞬間僵冷,但最冷還是心。梓童不是落入明辰妃之手,便是落入雍帝之手,而無論落入誰人之手,生還的希望都甚爲渺茫。

“果真讓你說中了,我讓你死一千回。”

“屬下爲王爺萬死不辭,何況一千回。王爺要怎樣處罰屬下,屬下皆無怨言。我大雍社稷安危皆繫於王爺一身,屬下只肯請王爺保重御體,勿要太過傷心!”

心中涌起滔天的仇恨,慕容熙雙眸含淚,對出口不吉的侍衛咬牙切齒地發泄起來。她已不懂遮掩,她也無法遮掩。梓童果真死了,天下都是她的敵人。即便這些從小保衛在自己身邊貼身侍衛,她也不會放過。她會毀滅一切。

“王爺……”

侍衛見兩行珠淚自慕容熙臉頰滴落,從懷中掏出一塊藍色手帕,走到他身邊,小心地遞到他眼前。不論王爺終日怎樣冷着臉,他絕美冰顏和飄逸的身姿都是他心中最美的風景。他誓死效忠王爺,並非完全因爲受先王遺囑的託付。他和所有的同僚一樣,心中對這個少年王爺都有着異樣的情感。

“你……先退下。”

心被悲傷淹沒,慕容熙並未對侍衛的行爲有所錯諤。只是木然地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侍衛急忙收回手帕,低着頭默默退下。留下慕容熙獨自一人,倚着柱子發呆。

“不知熙……王爺這是怎麼了?”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背上有人輕輕拍了一下,慕容熙轉過頭,發現宇文昊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後,正關切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