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晚有一天會想起一切,早晚有一天會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他動用心機和手段把她留到今日,已經知足了。如果他真的碰了她,恐怕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了……這一夜,露薇睡得好沉。
等她第二天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她倉促起身,卻發現唐旭早已不見了人影。
枕邊,有一封信。
她急切的打開,裡面卻只有一句話——等我回來!
駿馬之上,唐旭身姿矯健,挺直的背脊猶如山峰一般,屹立於天地之間。
他不敢讓她送,生怕看到她的淚水,他會邁不動腳步,捨不得離開。
薇兒,等我回來,如果,我還能夠回來的話……一年之後。
洛翔攻入京都,剿滅林冥天等餘孽,恢復大齊國號,景泰帝重回世人心中。
又一年後。
洛翔與御風王大軍開戰,大敗,痛失十城,退軍千里。
同年,洛翔卻率大軍攻破契丹國境,將混亂不堪,勢力割據的契丹收歸大齊國土,從此,世上再無契丹國。
再一年,洛翔與御風王再次決戰於臨州城下!
……書房之內,露薇筆尖點墨,一點點的將紙上的輪廓勾描,然後漸漸的,男子風華絕代的臉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露薇放下筆,手指一點點的撫上畫中人的輪廓。
門外,菊染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
“夫人……外面,外面……”因爲過於激動,她的臉色漲紅,斷斷續續的說不清楚。
露薇見狀,忙問道:“是唐大哥回來了嗎?”說完,她不待菊染回答,提起衣裙,快步的朝着門外跑去。
迴廊百轉,卻不及她步履如飛。
分別三年,唐旭終於回來了嗎?
那麼,她是不是可以可以按照當初約定的,回到那個人身邊了呢?
綠影山莊門外。
她鳥兒一般的飛躍出來。
目光殷切的掃向四周。
密密麻麻,整齊隊列的皆是侍衛,軍隊。
可是,爲什麼卻獨獨不見唐大哥的影子呢?
眼前,一襲黃金鎧甲的人翻身下馬,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露薇看着他一點點的走近自己,身形幾乎是定在了那裡。
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洛翔擡起頭,朝着她伸出了手:“薇兒,我來接你了!”那聲音彷彿隔着冰雪,自天際而來,卻又帶着無比的熱切與堅定。
露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良久,她才壓下心中翻涌複雜的情緒,有些呆呆的看着洛翔:“他呢?爲什麼沒有回來?”
洛翔沒有說話,黑亮的眼眸默默的望着她。曾經無比的熱切在這一刻,慢慢冷卻……“你,殺了他?”她的眼淚滑落,心痛的幾乎無法呼吸。
一個月前。
臨州城一站。
雙方人馬混亂的廝殺在一起。
這是真正的決戰。
洛翔與唐旭的劍鋒交織在一起。
這一戰,是他們渴望已久的。
不光是關乎天下屬誰,更是因爲那個同時住在他們心裡的女子。
這一次,雙方都拼盡了自己最大的實力。
洛翔不需要再顧忌,而唐旭也不需要再用苦肉計隱藏實力。
恍惚間,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利箭,正中唐旭的背心。
“王爺——”
此時,唐旭的一名親隨瘋了似的朝着他狂奔過來,而後,萬箭齊發,一起朝着唐旭射了過去。
洛翔飛身躍起,遠離了弓箭的包圍圈。
他詫異萬分,因爲領頭房間的那人不是別人,而是唐旭的一名得力干將!
唐旭的身子已然定住,力氣隨着鮮血徐徐流出,他沒有閃躲,逃離。
安然的立在那裡,等着死亡的來臨。
一名親隨朝着他撲了過去,將他護在自己的身後。
隨後因爲巨大的衝力,身中數間的二人同時跌落萬丈懸崖。
事後,洛翔派人下去找,只找到了兩句身中數箭,血肉模糊的屍體。
隨後,那名射死唐旭的得力干將率領唐旭手下近二十萬的將士歸順大齊。
其中半數以上的人願意卸甲歸田。
而其餘的人則被洛翔從新整編,編入大齊的軍隊當中。
從此,世上再無御風王。
御風王的傳說就好似一陣疾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徒留無數驚豔傳說而已。
大齊京都,皇宮大內。
露薇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再回到這裡。
大齊皇宮,鳳鸞宮。
那個曾經承載她無數過往,後又被大火付之一炬的宮殿,如今整修一新,重新以最爲華美高貴的姿態,屹立在她的面前。
她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還能再見到戴雅。
曾經沉睡的記憶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甦醒,那清晰的往事一幕幕的在腦海裡掠過,翻涌。時而甜蜜,時而辛酸,時而痛楚。
而她,最最不能承受的就是唐旭的死!更何況,他是死在洛翔的手上。
她欠他那麼多,她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他就已經徹底的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等我回來……那封信她一直妥帖的收好,她等着他回來,可是他卻終究再也沒能回來。
想起他臨行前,那場任性卻匆匆的婚禮,是不是他早就料到有這樣一天,所以纔會執意那樣做?
“娘娘,現在已經是初冬時節了,您怎麼能如此不顧自己的身子,就這樣穿着單衣跑到外面來呢?”戴雅把狐裘給她披上。
露薇在御花園裡漫無目的的走着。
自從洛翔把她帶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在鳳鸞宮閉門不出,除了戴雅意外,誰都不見,尤其是不想見洛翔。
今日,是三個月來,她第一次踏出宮門,願意到外面來走一走。
戴雅默默的跟在她的後面,沒有言語,只是眼裡滿滿的都是心疼。
她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和娘娘相遇,再回到娘娘的身邊伺候,可是如今,她雖然回到了娘娘的身邊,但是娘娘卻成了這副樣子。
她不知道這些年娘娘都經歷什麼,但是她知道,曾經那個夠豪爽,夠膽識,真情真愛真性情的娘娘,似乎是回不來了。
前面,忽有孩童的笑聲傳來。
“哈哈哈,母妃,您來抓我啊!母妃,我不亂跑,就在您十步以內的地方。”奶聲奶氣的小人兒歡快的跑着,藏着。卻始終小心翼翼的不敢離開那衣着華貴女子太遠。
朱惜文眼上罩着紅綢,她的步子有些虛浮,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可是卻仍舊滿面笑容的陪着孩子玩耍。
“霄兒,我知道你在哪兒了,你別跑啊,只要母妃過去,就能一把抓到你了。”女子輕柔的聲音裡滿滿都是母性獨有的溫柔。
那孩子聞言,果真沒有再動,嘴裡還嚷着:“好啊,母妃,霄兒不動,看你能不能抓到我。”
女子循聲走過去,一把將那個粉雕玉砌的小*抱在懷裡,歡聲笑道:“抓到了抓到了,怎麼樣,母妃很厲害吧?!”
“嗯!霄兒的母妃最厲害,最漂亮了!母妃,今晚陪霄兒睡好不好?霄兒想聽母妃講故事。”他揚起自己肉嘟嘟的小臉,在女子消瘦的下巴上蹭着。
女子展顏一笑:“好,母妃給你講故事。可是你一定要把夫子留的功課都作完,知道嗎?”
雲展霄重重的點頭,憨憨的可愛極了:“嗯,霄兒聽母妃的。”
此時,一個明黃色的身影走到她們身旁,清冽的聲音猶如來自天際的泉:“霄兒,你母妃身子不好,切忌不可磨她。”
雲展霄胖乎乎的小身子一扭,笑道:“那好啊,父皇,不如你來給我和母妃講故事吧!”
……露薇的心難言的刺痛。眼前這幅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景象何其醉人,本來,她應該身在其中的,可是爲什麼如今看來,她竟像是一個外人呢?
那明明是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可是她,卻已經成了一個陌路人。
父皇?
母妃?
那麼她呢?她又是誰呢?
前方的洛翔忽而擡眼,目光與她相碰。
她一驚,竟然低下頭去。隨即,她又覺得不甘,爲什麼她要低頭呢?
於是,她又重新把頭擡起,迎上了他的目光。
此時,霄兒也順着洛翔的視線看到了露薇。
“咦,她是誰啊?”奶聲奶氣的聲音問了出來。
露薇移步上前,走到洛翔面前:“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洛翔上前一步,將她扶了起來:“無需多禮。”
一種莫名的生疏瀰漫在他們之間,三年,他與她分離四年,期間又有三年鳥無音信。這份時間和距離一起堆積起的生疏感,令彼此都微微的窒息。
雲展霄揚起小腦袋,好奇的看向露薇:“你是誰啊?爲什麼不給我和母妃見禮?”
露薇的背脊一僵,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卻問她是誰,她該如何回答?
此時,朱惜文的手在微微的顫抖:“姐姐?是你嗎?你回來了?”
“是我。”只答了這兩個字,她的聲音便咔在喉嚨裡,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朱惜文拉着霄兒的手,有些激動道:“霄兒,快叫孃親,她就是你的孃親啊,以前母妃和你說過的!”
霄兒揚起小臉,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露薇,詢問道:“你就是我那個從來都沒見過面的孃親?”
那一瞬,露薇的眼底莫名溼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