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被判決之後,周祁安第一次來探監,程小雨的預產期已經要到了,臉色浮腫,雙眼空洞,乍一看,像是換了一個人,以前那個程小雨囂張跋扈,神采飛揚。
可現在面前的,完全是丟了魂魄,目光裡只有空洞,看不到半點光芒,就連精緻的五官,也因爲浮腫的關係,變得平庸。
面前這個女人,周祁安實在不敢相信,他就是曾經自己的妻子,那天在法庭上,她怨恨盯着自己的模樣,始終記得清清楚楚。
他有些後悔,這輩子對不起的女人,又多了一個。
“小雨。”
程小雨拿起聽筒,隔着玻璃看向她一直深愛着的男人,腦子裡慢慢轉動了起來,她想,自己是什麼時候已經將他當成唯一怨恨的對象了呢?
“小雨,你還好嗎?”他伸出手去,隔着玻璃試圖撫摸她的容顏,指尖上傳遞而來的,不是溫熱的觸感,而是冷冰冰的玻璃。
程小雨看見他的動作,勾脣一笑:“你說好不好呢?你不是可以看見嗎?”
周祁安垂下眼簾,不敢面對她絕望又空洞的目光。
“你還來做什麼呢?想看看我懷着野種的樣子嗎?”她話中帶刺,眼神也是冷的,嘲諷他的假惺惺。
她也並不知道,自己入獄之後,陸梅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她甚至不知道,周祁安已經將周母跟吳賽花還有孩子,一起接到家裡,那個他們的家,現在住着她最痛恨的人。
“小雨,不要這麼說,孩子……我將來不會虧待他的,他畢竟是我們的兒子。”
季小雨臉上都是絕望:“在監獄裡出生的人,還能有什麼好未來?你光顧着你自己的野種就好了,我肚子裡的,生出來我就要將他掐死。”
這不是玩笑,而是她此刻心中的真實想法,掐死這個孩子,讓周祁安一輩子活在內疚中。
“小雨,你別這麼衝動,他也是你的孩子啊,將來孩子會孝順你的。”
她激動大笑:“我不需要,我這條賤命,已經生不如死,我要讓你後悔。”
“小雨,不要這樣,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他的,絕對不會讓他受到委屈,我也不會跟賽花結婚,哪怕……”周祁安吞吞吐吐,其實他今天來是爲了要跟程小雨離婚。
可是看着眼前的情形,他卻怎麼也說不口,小雨的樣子,看來也不會同意,還是等她生出孩子再打算吧。
他心思轉動的時候,眼神總會飄,這個習慣程小雨一早就發現了,現在看着他的樣子,恐怕心裡頭還在盤算自己。
“周祁安,事到如今,你也不用跟我說什麼謊言了,我怎麼想,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不是嗎?”程小雨看着他的眼中充滿了諷刺:“你只關心我肚子裡的孩子吧,難道那個賤人給你生了一個,還不夠嗎?”
她的聲音依舊很平靜,只有脣角的笑容泄露了內心的瘋狂。
“小雨,不是這樣的,你別這麼想。?”
“假惺惺,對我沒用了,終生監禁,你不去幫我上訴,現在在這裡跟我說這些廢話有什麼用?”雖然上訴的結果未必比現在更好,但也不會更壞不是嗎?
“小雨,你的事情我真的盡力了,?我也不希望是這個結果。”
“你想將這件事情的責任推到媒體身上嗎?”她搖着頭:“不是的,其實如果當初不是你這麼對我,我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所以周祁安,你對不起我。”
“我知道。”
“所以這個孩子,給我媽吧,你別爭了,否則我做鬼也不想放過你。”
“那怎麼行?”
周祁安雖然是受過高等教育,但他骨子裡還是保留着傳統的封建思想,認爲自己的血脈一定是自己帶,絕對不可能交給陸梅。
何況陸梅現在跟一個瘋子差不多,將一個孩子交到她手中,誰也想不到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將來小雨一直在牢裡改造也就罷,萬一出點什麼事請,她殺了孩子也不稀奇。
這麼陰暗的想法他本不該有,但自從陸梅讓人將孩子弄走之後,他就徹底怕了。
“怎麼不行?你想要孩子,那麼多女人給你生,我呢?”她隔着玻璃指着自己的胸口:“你覺得我這輩子還有機會嗎?”
“那是我的孩子啊?”
程小雨笑容更加刺眼:“不一定,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也跟韓振軒一起,所以說也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你最好還是別爭,免得到時候什麼都沒有,還多一頂綠帽子。”
“你……”
“不用覺得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你背叛我在先,我不會去找他。”韓振軒跟她之前,各取所需,她是絕望到谷底,才抓住了這麼一個男人,爲的就是報復周祁安。
“你就是這麼想的嗎?”
周祁安咬着牙,沒想到今天會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回答,一瞬間對她肚子裡即將出生的孩子,徹底沒了念想,也許真不是他的種。
“是的。”
“小雨,你真讓我失望。”
程小雨笑了笑:“這句話不該是我對你說嗎?”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怨恨堆積在眼中,幽幽的醞釀着,那是一雙充滿了詛咒的眼睛。
周祁安徒然從內心升起一股恐懼。
他不知怎麼,脫口而出:“瀟瀟被人綁架了。”
她聽得很清楚,每一個字都帶動她已經沉睡的神經,笑容終於慢慢在臉上爬起來:“真的嗎?”
“你很高興?”周祁安不理解:“她畢竟是你姐姐。”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而且我恨不得她死,你說我高興不高興?”她在這裡坐牢,她享受着一切幸福,成人生贏家,她怎麼可以祝福?
“小雨,你真的太可怕了。”心狠到他捂不熱。
“我希望她被撕票。”
程小雨說完,站起身來,隔着玻璃與他對視,周祁安也站了起來,她嘴脣動了動,說了幾個字,周祁安聽不見聲音,但從脣形分辨,明白了那幾個字的意思:我希望她死。
希望她死,程小雨在殺死她的父親之後,仍然希望她去死。
走出監獄的時候,他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彷彿從來就沒有了解過這個女人,他的生活是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堪一擊?
放棄瀟瀟,跟程小雨在一起之後,這一切,就偏離了原來的軌道。
他原本有着幸福美滿的家庭,可是親手毀掉這一切的不是別人,是他自己。
瀟瀟不會被撕票,她一定可以平安回來,哪怕她以後也不會多看自己一眼,但內心的愧疚,很難擺脫。
將車開出去之後,他沒有選擇馬上回去,周母跟吳賽花在家,不想看見那兩張臉,包括自己的孩子,他也很難完全熱情起來。
雖然這一切跟那個孩子無關,可他始終,無法釋懷。
……
雙眼被矇住,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嘴巴也被貼上了膠布,程瀟瀟動了動,發現自己手腳被牢牢捆綁着,而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這裡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她意識的最後一刻,在洗手間突然靠近的女人,是男扮女裝,將藥水打入她的身體之後,她就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然後被人帶離了餐廳,在車上顛簸的時間,她昏睡了過去,醒來就是現在的處境。
喉嚨很乾澀,嚥下口水的動作都變得艱難,地上潮溼冰冷,她試圖坐起來,但手腳很麻,根本動不了。
“嗚嗚!”
她掙扎了幾下,無濟於事,被綁架了?
這個念頭閃過,?她已經不用懷疑,渾身的血液就好似剎那間被凝固,這種事情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想到接下來要面臨的或許是死亡,她突然就害怕了。
陸謹言怎麼辦?
她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親人,唯有愛人,如果她就這麼死了,陸謹言該怎麼辦?
他會自責,內疚,難過,痛苦,折磨自己,醫生說過,他的症狀,還沒有完全好轉,可是現在自己出事了,他會很着急吧?
她挪動着自己的身體,又夠了夠手臂,始終沒辦法將眼睛上面的布條拿開。
“大哥,你說我們真的可以分到三十萬嗎?”
“廢話,三十萬算什麼,一百萬都可以。”
“哇!真的嗎?這臭娘們這麼值錢?”
外面傳來了兩個男人交談的聲音,接着是腳步聲在靠近,,程瀟瀟躺在地上,裝作還沒有清醒的樣子,聽着他們的對話。
“你不知道吧,陸氏的總裁夫人呢,能不值錢?就幹這一票,咱們這輩子都不用愁,是不是比去搶划算多了?”
“大哥說得沒錯,可是會不會有麻煩呢?這娘們的老公那麼厲害,萬一到時候報警抓我們怎麼辦?”
“哼,我們也是有人罩着,怕什麼呢?”
“大哥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以前從來沒幹過這麼大的生意,有點緊張。”
“這次可要謝謝那個有錢人啊,要不是提供這麼好的辦法跟東西,我們哪裡有機會,有錢人不是那麼容易綁架的,你沒看這娘們身邊還有保鏢嗎?”
程瀟瀟將他們的對話都聽了去,頓覺遍體生寒。
背後有人要對付自己,所以纔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那麼她逃脫的機率是多少?
如果他們要的只是贖金,陸謹言根本就不會吝嗇,可萬一他們要的是人命,她程瀟瀟豈不是要死在這些綁匪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