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客廳裡的人羣陸陸續續散去, 外面的車輛也在一輛一輛減少。陸靈倚着沙發,看着門口的那個女人跟人一一道別, 感謝他們的到來, 好像她是這屋子的女主人,而靠在沙發上的自己只是個客人。陸靈抿了口紅酒,覺得這景象很似一部喜劇。她微微張着脣, 別開目光, 看向另外一邊。尼克在和史蒂夫閒聊。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看向她, 不過嘴脣依舊一張一合。陸靈無法聽清他在跟史蒂夫說什麼, 她也沒有興趣知道, 她衝他點了下頭, 再次轉開目光。落地窗前,派特手裡拿着迷你龍蝦三明治在跟子翔和萊昂談論着什麼。噢, 他居然真的去拿了迷你龍蝦三明治。她想。

其實今天來了不少球員, 這多少有些出乎陸靈的預料。不過,最讓她驚訝的,莫過於內特也來了。只是, 美國人在墓地儀式結束之後就離開了, 他說他還有事,他還說他來純粹因爲他們的私人關係,並不因爲他曾經是她的老闆。這她當然清楚。

陸靈不再去關注周圍的狀況。她垂眼盯着自己手中的玻璃杯, 杯中的液體晃盪着波紋, 她漸漸感到了一絲平和。她又抿了口酒, 嘴裡澀澀的,但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可以笑出來了。她擡起頭,看到了媽媽半側着身在補妝,準確地說是在塗口紅。她盯着那個畫面一動不動。

劉莉莉在某個剎那意識到有人在觀察自己。她用餘光瞥到是自己的女兒。她頓覺尷尬,但只有幾秒,她收起口紅,跟身邊的男人說了句話,再然後,她坦然轉過身,朝女兒走了過去。

陸靈才感受到的平和已經完全消失。她想往後退,卻發現自己倚着沙發,退無可退。她一手撐着沙發,一手擡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紅酒。故作鎮定大概就是這樣,她想着。

“克里斯汀……”

陸靈低着頭,沒有做出任何迴應。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說話。”

她的聲音那麼溫柔,那麼溫柔,如昨天奪冠遊/行時的細雨,如哈靈頓訓練基地的草地,如初夏西倫敦傍晚八點鐘的陽光,如咬上一口融化在嘴裡的巧克力曲奇,如那一牆的常春藤……

“……我可能也應該走了。”

陸靈盯着玻璃杯中最後遺留的一點紅酒,思索着要不要把它喝掉。

“去度假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那麼,回頭見。你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我。”

之後,是腳步聲。她穿着高跟鞋,但踩在地毯上,並沒什麼響聲。

陸靈再擡頭時只看到了媽媽的背影。

再見,媽媽。她擡起手臂,喝完了玻璃杯中的最後一滴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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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從來不認爲自己是個多大度的人,他也沒什麼興趣在任何時候都要讓自己看起來很體面,儘管,儘管實際上在很多時候他都像個紳士,並且看上去很體面。

當你不標榜那些的時候,反倒降低了人們對你的預期,於是,事情自然而然會變得簡單許多。比如賽後發佈會上,你原本不該說一些話,但還是可以說出來。而你心裡,最多也就嘶吼出一句,去他媽的。

但是,但是,尼古拉斯是真的不喜歡現在這個場景。

屋子裡只剩下他和她,和她的前情人。

派崔克遲遲不走,讓西班牙人感到煩躁。

尼古拉斯給自己倒了杯酒,等待着,傾聽着,反正,他們看上去完全不在乎被他聽到。

“緹娜,我給你帶了點東西。”

“讓我想想,你上次準備送我一艘船,這回要送私人飛機了?可是,你自己都沒有私人飛機……”

“你這麼說話,我不知道該放心還是擔心,我一會兒就要去機場了。”

“好了好了,你給我帶了點東西,是什麼?”

“你等一下,我很快回來。”

尼古拉斯想,終於,終於,要走了嗎?噢不,還會回來。他長長地pfffff了一聲,完全不介意被聽到。

果然,那兩人都望向他。

尼古拉斯放下杯子,舉了舉手,很無辜地說,“漫長的一天。”

派崔克竟然微微笑了笑。他又跟她說了一遍,“等我一下。”她答應。

派崔克便暫時離開了。尼古拉斯聽到了關門聲。

陸靈走向尼古拉斯。

“某人在嫉妒。”她調侃着。

“某人並不否認。”待她走到他身邊,他把她拉到了懷中,柔聲問道,“後悔嗎?沒跟你媽媽道別?”

“Nope.”她用下巴敲着他的肩頭。

“戳出一個洞了。”他誇張地說。

她咯咯笑出聲,繼續,“你最近沒健身吧……”

“我可能喜歡新的冒險,但我的生活規律很少改變,一週至少三次gym從我十五歲以後就沒有變過,跟性一樣重要。當然,除了養傷的時候。”

“很高興知道。”她又戳了兩下,停了下來,問了個詭異的問題,“你注意到我媽媽塗的口紅顏色嗎?”

“真的嗎?你問我這種問題。”尼古拉斯想了想,實在想不起來,“紅色?”

“這個世界上有一百萬種紅色。”

“所以,她用了什麼哪一種?”

“像三文魚的顏色。”

“很具體。爲什麼問這個?”

陸靈鬆開了原本摟着男人的腰的手臂,自嘲地咧了咧嘴角,“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爲我也喜歡那個顏色。”

“說到紅色,不如我們晚些時候去看看斯嘉麗,噢,還有你的盧卡。”

“正合我意。”她笑着說。

尼古拉斯便知道,這原本就是她的計劃。他想到什麼,撥了撥她的頭髮,道:“對了,昨天你說……”

“抱歉……”派崔克的聲音驀地響起。

尼古拉斯皺了皺眉,他記得派崔克走的時候是帶上了門的。

“一會兒再問我。”陸靈說,然後她快步走了過去。

派崔克懷裡抱着一隻鬥牛犬。

是那隻鬥牛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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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聖誕節,下着雪。她把佐伊遞到他的懷裡,告訴他這是他的聖誕禮物。

有史以來,最好的禮物。那時候,派崔克想。

後來,佐伊陪伴着他度過了很多很多不想醒來的早晨和難以入睡的夜晚。

巴塞羅那清冷的晨光、冰涼的月色和寂寞的海風在他內心深處從來都沒有變過,而那明明是個很溫暖的城市。

現在,他又把佐伊交到了她的懷裡。

“緹娜,幫我照顧好她,等你不再需要她了,一定要把她還給我。”派崔克低聲說道。他看着佐伊,覺得胸口有點疼。該死,他想,不要像個小男孩兒一樣,他跟自己說。“我是說,佐伊挺喜歡巴塞羅那的,她可能需要適應一下倫敦總是下雨的天氣。”

“沒問題,你不可以後悔啊,佐伊得跟着我待一陣子了。還有,我可能會去度假,你覺得我不在倫敦的時候,安娜可以照顧她嗎?”她抱着佐伊,逗着佐伊,髮絲垂着,鼻尖就快抵到佐伊的耳朵。

派崔克看着她和她,很想伸手把她的髮絲撥到耳後,可是他的手臂不能動彈。他點點頭,“你自己打電話問安娜吧,如果她也去度假,就讓我爸媽照顧,我知道他們這個夏天哪兒也不去。”他說完,西班牙人也已經走了過來。

尼古拉斯碰了碰佐伊,佐伊一向生人勿近,立刻叫了起來。

“佐伊,佐伊,沒事的,這是尼克,他也是個很好的人呢。”她安撫着她。

派崔克知道自己差不多該走了。

“緹娜,我得走了。”

陸靈擡起頭,那雙漂亮的眼睛正看着她,蔚藍蔚藍的,像門外的天空。

“你會去馬德里嗎?”派崔克漫不經心地問。隨後,她看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歐冠決賽。”他補充道。

歐冠決賽將會在馬德里競技的主場,馬德里的萬達大都會球場舉行。

“我知道。”陸靈放下佐伊。

佐伊繞着尼古拉斯叫個不停。尼古拉斯蹲下想要摸她,她連忙跑開了,不過馬上又蹦跳着折了回來,繼續叫,不屈不撓的。

場面有些好笑。

尼古拉斯翻了翻白眼,“她不喜歡我。我很確定。”但他也不屈不撓地繼續嘗試接近佐伊。

“派特,我會去馬德里的。”陸靈肯定地說。

派崔克聽到笑了起來,他沒有掩飾什麼,聲音透着興奮,“太好了。那麼,到時候見。祝我好運?”

“祝你好運。”陸靈說道,她踟躕了半秒,抱住了他。

派崔克愣了一下,擡起手臂,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她薄薄的,他覺得好像怎麼樣都會傷到她,他於是停止了動作,“謝謝,緹娜。期待見到你。”他說完,放開了她,又跟佐伊說道,“嘿,be nice,我的姑娘。”

佐伊看了看派崔克,暫停了叫聲。她似乎有些困惑,依舊不敢靠近尼古拉斯。

“她會習慣的。”陸靈跟派崔克說,“別擔心,好嗎?”

“我會習慣的。”尼古拉斯站起身來,無奈地聳了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