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天就變了。
更多的人無所適從,這一個變化,在南方市裡自然會傳得沸沸揚揚。
下面的幹部和南方市的普通人,最喜好的就是談論一些傳聞,對市裡主要領導出來什麼事,相互談論相互猜測。自然也都有一些實質性的東西,而到處級、乃至科級的領導幹部,對這些就一概緘言。市裡有明確的要求,不準造謠傳謠,紀委和政法都會對此極其關注着的,這些人誰不擔心給紀律了?
副廳級的領導倒下一批,而處級的領導也給帶走一批,或許,還有一段時間吧。不少的人雖在工作上班,但心裡哪會就安穩了?幹部是一步步地進行,人們更多地是在猜測,省裡將第一批人拿下之後,接下來會稍等,讓市裡人們情緒穩定了,工作上也理順了穩定了,纔會對第二批人進行工作吧。
下一批目標會不會是自己?
此時,對照已經給帶走的人,也就在爲自己謀着出路。
李潤給抓了、溪回縣的滕丹也給雙規了,和李潤相關的還有幾個正處也給陸續地抓走。人們的惶惶不安也都是很容易理解的,此時,後悔之前的貪婪之前沒有能夠堅守住自己的底線,也是沒有後悔藥,不能夠在重來。當然,也有人在想,就算重來一遍,在當初的環境和氛圍裡,有幾個能夠看到如今的情況?有幾個能夠扼制住自己的貪慾之心?私慾之力,也是頑固且強大的。
就算市委市政府裡,此時領導們的心態也在沉浮不定,面對的工作複雜,在全新的局面下,要怎麼樣來做好自己的工作,使得自己儘快地適應並讓自己的工作推動市裡的工作向前進展,也都在各自思量着。
送走了省裡的領導,也知道省裡將那些問題幹部一併帶走。而留在市裡的人,其實也就更懸乎,他們和那些給帶走的人多少都是由着糾葛的,會不會下一個就牽涉到自己?
最爲複雜的一個人,也就是陳丹輝。他雖說還是市委書記,還是南方市的一把手,但心裡明白,省裡這樣做只怕就是爲了南方市的平穩過渡,等過渡時間過了,市裡人們的思想穩定下來,也使得媒體們不會將目光關注南方市的領導班子時,是不是太也就該去學習了?到時候,去學習都是難以期盼的結局。
心裡明白,自己在南方市裡究竟做過什麼,也明白黃國友在市裡做過哪些事。平時裡,自己雖說低調一些,生活上也收斂一些,但核心的東西沒有多少不同。李潤作爲一家退下去的人,這一次也都意外地給直接抓捕了,就讓陳丹輝想到省裡怎麼會不顧及李潤的另一層身份?李潤曾是老領導張浩之的秘書,也是張浩之對他比較信任和放心的人。但這一次,省裡卻毫無顧忌地將李潤抓走,在他家裡就搜出現金和存摺總計六千多萬,房產、首飾等貴重物品都還在外。其中,房產還有不少要進一步覈實,多數房產的戶主名也都不直接用李潤自己和家裡人的名字,但這些房產的核查工作不會有多少阻力的。此時,還有誰再站出來爲李潤說一句話?
陳丹輝知道,在市裡的很多事情上,自己都無法和李潤分割開的。京城那邊沒有給出信息,也似乎沒有對李潤的問題上給予關注。不知道是不是李潤家裡的那些鉅額款項,讓京城那邊無法開口說話,在事實面前,老領導自然不能夠說什麼,何況,老領導自己對這些貪腐也是充滿着仇恨的。
自己要不要到京城走一趟?按說,李潤出這樣的事,自己走一趟給老領導道歉,說明自己沒有做到監管好李潤的工作,讓他變成如今這樣的情況。用這樣的藉口也是很恰當的。省裡那邊,自己也可以在老領導那裡得到什麼話,到省裡進行彙報,這也是對自己一個更好的自我保護。表明自己和老領導之間的關係依舊,省裡自然會明白其中一些不用說透的意思來。
只是,自己要不要走一趟?要走,由應該選在什麼時候走更恰當些?此時,市裡才發生這樣的變化,就到京城去,顯然是不適合的。這時就走,那就明明白白地告訴其他人,自己已經坐不住了,要到京城裡去尋求保護了,那隱含的意思也就明確。
再說,就算不顧慮這一點,自己此時到京城見老爺子,老爺子還不認爲自己不知大局?市裡出這種事,穩定就是大局,而自己這個一把手卻在這關鍵的時候離開市裡,自然就是沒有看清大局在哪裡。
自己先穩定着,但要選多久走京城才適合?要不要給京城打電話去,或跟省裡自己以前的領導關係打電話?想到省裡的領導關係,這一次事先都沒有半點音訊傳來不說,事後總不至於都沒有聽說發生的事,卻也沒有打電話來給支招,陳丹輝也就感覺到其中的一些意味來。是不是省裡的這些人已經先就得到了什麼信號,對自己完全放棄了?繼而想,他們就算想將自己完全放棄,那也不是說丟開就能夠丟開的。
不過,沒有走到那一步,自己也沒有必要做那些魚死網破的事。
還是先等等看,看看市裡的局勢再定去京城的日子吧。
如今在市裡,要如何自處也是一個大難題。要是不放下一把手的權勢,但現在還有什麼底氣對其他人進行指控?身邊的人還有誰會看自己的臉色、揣摩自己的意思、聽自己的話?那天在大會上,大家都看出來省裡的意思了:市委書記不動,但權力卻給分化了,省裡也不再將他這個一把手當成一把手了。
陳丹輝自己能夠體會到這些變化,相信市裡的其他人也是能夠體會到的。
還不到一天,自己這邊就有了明顯的變化,顯而易見的就是不再有人來回報工作、請示工作。甚至包括新任職務的人,在送走省裡領導之後,也都不想以往那樣要等他表示出意思後才散開。似乎各人都有默契似的往回走,之後很自然地就散開,各自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要是之前,黃國友就算是站在對面的陣營,遇上這樣的場面,也會將那面子工作做到位,甚至要故意給他請示一聲纔回市政府那邊去。
這一次,是誰先走散,陳丹輝似乎都沒有察覺,但不是楊秀峰,也不是林挺。洪峰嗎?似乎不像,而騰雲是往市委裡走,不會是他最先走散的。陳丹輝在極力地回想當時的情況,但總是回想不起來,想要捕捉到那最爲關鍵的一點,卻怎麼都找不到。可事實卻是這樣,這樣的事實就算讓他無法接受,卻又無法改變和扭轉。
面對這樣的事實,該怎麼樣繼續自己的工作?陳丹輝覺得惶然無計,現在還有誰會聽他的話?就連李宇夏是不是還會按照他的意思做工作,陳丹輝都沒有一點信心。周滔以前是很聽招呼的,在人事工作上,也是盡最大努力地和楊紹華在爭,也就是要維護市委這邊的利益。可如今,陳丹輝卻不對他不再信任,那天在大會前,周滔和周誠之間的關係似乎就很近,如今他會有什麼樣的心態?
和楊秀峰之間該怎麼相處又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楊秀峰只是常務副市長,但如今已經全面負責市政府的工作。在地位上,也就該和他這個市委書記相當了。不對,在省裡和在其他人的心裡應該超過了他這個市委書記的地位纔是。至少目前楊秀峰才更代表了省裡的意圖。
自己要怎麼和他相處?領導他幾乎是不指望的,但以楊秀峰爲主顯然也不對,給人看在眼裡自己當真就再沒有威信可言了。
回到辦公室裡,陳丹輝一直就理不清這關係,坐在自己辦公桌後抽着煙,一支接一支。無法拿定主意,但卻也知道,這時定不下這個基調來,可能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省裡是不是在看自己的態度?這一點的可能性很大,要是自己主動一些,跟省紀委談了自己的問題,是不是會過這一關?陳丹輝還是心裡沒底,之前有聽說過一句話: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這樣的事情,是有不少例子佐證的。
這樣的決定顯然是不可取的,陳丹輝也不知道自己真都將之前的事情都說出來,會有怎麼樣的結果,至少不會比現在好吧。總要等自己先到京城之後,才能決定。只是,目前要用什麼樣的姿態來面對市裡的最新局面?
回到辦公室裡,騰雲雖說工作性質研究改變,但還是習慣性地回到之前的辦公室裡去,回到紀委那邊。在人事工作上,今天算是要進行接手,但該從和開始入手?到此時,角色的轉變雖然還沒有完全適應,但心裡也在盤算了。市裡的人事變動不小,一些正處級都給動了,有些必須要及時地補充,哪怕是臨時過渡,也要人出來擔起這些工作。
比如溪回縣,田文學已經有了結論,而縣委書記滕丹也給紀律了,就空出兩個明顯的位子來。這樣的位子,該讓誰來出任,是很有表態意思的。自己對市裡的人選確實也算熟悉,但自己能夠在這樣的事上有多大話語權?騰雲雖說職務調整中升了起來,但先在經開區裡的那番經歷,也清楚自己在省裡領導的眼裡,或許就是一個過渡,讓你放鬆能夠穩定下來發揮出作用,之後,要是表現不佳,自然就有人來接替自己。
怎麼樣纔是最好的表現?洪峰的高升是很有說服力的,騰雲覺得,自己在對目前市裡人選的提案裡,首先該找誰商議了。但又不能做得太露骨,過分了後也會讓人病垢的。楊秀峰目前雖說還是常務副市長,但卻抓市政府的全盤工作,又具體負責之前的招商引資一塊,還將之前由龍向前所負責的工作都擔起來。這就足以說明省裡的意圖,這一點,市裡還有誰看不出來?作爲市裡的主要領導之一,那對市裡的人事工作,就算他不會直接參與,提供的意見一定要尊重,這時不言自明的事。
但自己應該先有一個方案,市裡目前牽涉到的位子有七八個,不包括副廳級的。副廳級的人事權都在省裡,有他們的傷神。這七八個位子裡,又以溪回縣最爲當緊。先將溪回縣那邊的人定下來,第二部也就好辦多了。
對人事工作,騰雲是第一次接觸,但對全市的幹部很熟悉也就能夠讓他很快就弄出一個大體的設想來。不過,這樣的設想算不算,還得先聽一聽楊秀峰的意見。和周濤這位組織部長之間,在工作上雖說有着直接的關係,但人事的最初方案,卻是要周濤來做。騰雲要發出自己的第一次聲音也是必須的,但他不想就有自己的主張。
想清楚後,市裡的認識工作要及時地調整,就必須立即開始工作並討論,隨後就會定下來,才能讓市裡不出現大的波動。回到辦公室裡,細緻地想過之後,騰雲也就將周濤請過來。
之前和周濤在工作上和私誼上都沒有什麼多交往,但這時就不同了。等騰雲打電話給周濤,周濤當即就表示會立即到他辦公室來,騰雲強調了一句:他在紀委辦公室裡。
周濤對市裡的變化也是非常震驚的,開會之前,他恰好在下面縣裡。接到李宇夏的通知,急忙趕回市裡,已經將市裡的一些情況摸清了。進到會議室裡纔會顯得稍鎮定,也知道,他所在的位子會不會保住,那都是省裡的一句話而已。自己屁股有多幹淨心裡明白,也推算着這,自己要是能夠在今後的工作中表現好,積極配合省裡的工作安排,或許,就算是立功受獎而過這一關。
你放鬆裡到底怎麼會有這樣的鉅變,但憑田文學案子、吳全衛的貪腐案,都不足以讓省裡下這麼大的決心。問題的根源此時也無法確定,在省裡,周濤也是有根底的,但省裡的領導也沒有表態和透露出是什麼意思,想來不會是他們都不明白。而應該是一件知道內情,卻要自保而不在參合下面的事。
騰雲往前走一步,楊秀峰明確地成爲市裡的主要領導之一,都意味着今後在市裡的格局已經變化。雖說之前一直都在陳丹輝陣營裡,周濤也不覺得現在另作選擇就是什麼很難過去的心理關卡。接到騰雲的電話,也知道市裡在人事問題上要及時地開展起來,有些工作或許可以拖後,但對於下面縣裡和行局的主要領導出現空缺時,就必須及時地調整補充。
至於怎麼樣調整,陳丹輝這個市委書記還有多少話語權,周濤雖說先前有些場景沒有看到,但省裡在傳達會議精神時,他就專注這一方面了。
工作要做,至於聽誰的以誰爲主,也是很明確的。對於下面縣裡的人事情況,周濤心中自然有一本冊,但現在這本冊要重新來寫了。
從組織部走到紀委辦公樓很近,但周濤的步速控制得不錯,顯得沉穩而有着堅定的信心,讓其他人見到,似乎他不爲目前市裡的鉅變而受到影響。上樓後,周濤也就想到,目前最爲當緊的人事問題也就在溪回縣。市裡做出方案之後,要快速地報省裡,之後,也就可以落實到位。這樣的人選是不是選準,那是對他工作能力的考驗,也是對他是不是很好地體驗省裡精神的一次關鍵性的考驗。
敲門,推進門後見騰雲似乎要出來迎着,周濤立即快走兩步,表達出自己的姿態來。說,“滕書記,我過來請示工作。”之前,騰雲雖說打電話,但也沒有說具體的事。“周部長,辛苦了。我主要是想向周部長請教人事方面的工作,在這方面的工作,主要還是要辛苦你。”
“滕書記的工作能力是我們的典範,人事問題還得您拿大主意纔對,具體工作我來做。”周濤說,算是對騰雲的表態了。
“我們就不說這些了,”騰雲說,周濤這樣推,也明白之前是聽陳丹輝的,現在先要表明這一點才成,“按照省體的精神,我們市裡穩定和發展是當前工作的核心,而人事的微調得抓緊……”
“是啊。”溪回縣那邊確實很急迫,不能夠再拖,拖下去就會被動了。但具體怎麼做,周濤心裡一點都沒有底。也就做出一副請示和聽從的樣子來。
“周部長,我想先聽聽你的看法……”騰雲這樣說,也不是在推託什麼,這也算是一個工作上的程序。對人事調整上,組織部先考察,之後根據考察結論來做出初步方案,請示領導再進行調整,最後,綜合方方面面的意見後進行均衡,纔是最後的定案。
“滕書記,楊市長到過溪回縣調研幾次,對那裡應該熟悉,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