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二章 番外:惡人自有惡報

萬壽宮內,落針可聞。

所有的宮女和太監全都低垂着頭,大氣也不敢喘,恨不得閉上眼再堵上耳朵,不看不聽,他們在萬壽宮當差也有好幾年了,哪裡見過一向慈眉善目的太皇太后動那麼大的怒!就連跟在太皇太后身邊最久的俞嬤嬤,此刻也只能默默垂首站在一旁,連勸解兩句都不敢。

“請皇祖母成全。”

低沉渾厚的男聲平靜地響起,衆人心中皆是一抖。

引得太皇太后勃然大怒的人,正是端端正正,直挺挺地跪在大殿中央的翼王殿下。

說起翼王,誰都知道,這是太皇太后的心頭肉,在她老人家眼裡,就連皇上都要往後靠,平日裡別說是跪了,連站都不捨得讓翼王久站,每次都要把人拉到身旁坐下,噓寒問暖。

今日,翼王殿下已經跪了半盞茶的時間了,太皇太后仍是怒氣未消,可見這事有多嚴重!

“請皇祖母成全。”

又來了……

衆人把頭埋得更低了些,就連坐在最末位置上的洛琳菁,都忍不住縮了縮腦袋,殷綏也太耿直了吧,就這麼一聲聲地說着“請皇祖母成全”,沒看到他每說一聲,太皇太后的臉就更黑一分嗎?

洛琳菁同情又佩服地看了殷綏一眼,也默默地低下頭,這種時候,降低點存在感比較好。

太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氣,指着殷綏的手微微顫抖着,既怒且悲地低聲呵罵道:“少年時你一意孤行,非要上戰場,立軍功掌兵權,那是爲了你哥哥,爲了大洲,皇祖母忍痛讓你去了,結果你一走就是十三年!現在阿賢已經是一國之君,再沒人能欺負咱們孤兒寡老了,你爲何還要常駐邊城?”

殷綏神色未動,背脊依舊挺得筆直,眸光微閃,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太皇太后揉了揉脹痛的眉心,無奈極了。她這個孫兒,比牛還倔,當年她和阿賢都不同意他小小年紀就上戰場出生入死。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阿賢甚至把他鎖在了房間裡,仍然沒能阻止他奔上戰場的腳步。

如今他已經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洲的保護神,就更沒有什麼人、什麼事能影響他的決定了。

可是她捨不得啊!捨不得這孩子留在邊城那種荒涼之地,捨不得他戎馬一生。太皇太后也知道自己可能無法說服他,卻不肯放棄,她長嘆一聲,語重心長道:“阿綏,你是大洲的王爺,莫要忘了自己的責任!”

“孫兒非治世之才,駐守邊城,保我大洲不受外敵侵犯,也是爲大洲盡忠盡責。”低沉的聲音並不大,在空曠的大殿內迴盪,平穩而冷靜。

說來說去,他就是不肯回來!太皇太后氣得一掌拍在實木椅背上,怒道:“可是皇城纔是你的家!”

俞嬤嬤連忙衝上前去,護住太皇太后的手掌,急道:“主子息怒啊,小心傷了身子!”

俞嬤嬤捧着太皇太后的手來來回回地檢查,好在只是拍紅了一些,未傷到筋骨,俞嬤嬤暗暗鬆了一口氣,卻不敢鬆開手,怕老人家一怒之下又傷了自己。

殷綏眉頭緊蹙,銳利的目光停留在老人家的手上,他仍是一言不發,臉色卻是更暗沉了幾分,冷肅的氣場讓本來就忐忑不安的宮人更加緊張,後背都被冷汗打溼了。

孫兒好像……生氣了。太皇太后有點心虛地動了動手指,其實剛纔她也沒用什麼力氣,就是聽着響而已!

太皇太后輕咳一聲,把手從俞嬤嬤手裡抽了出來,故作隨意地將手背在身後,假裝剛纔什麼也沒發生過。

硬的看來是不行,那就來軟的試試。太皇太后唉聲嘆氣了好一會,苦口婆心地勸道:“你不是喜歡洛丫頭嗎?你忍心讓她受委屈,陪着你在邊城那種地方過活嗎?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哪裡受得了這種苦?”

這種話其實不該當着洛琳菁的面說,但現在太皇太后只想把殷綏留在皇城,什麼昏招都出了。

聽到“嬌滴滴”三個字的時候,殷綏黑眸微眯,眼底劃過一抹極快的笑意,面上仍是一副不爲所動的樣子,冷硬地回道:“孫兒會常回皇城看望皇祖母,請皇祖母成全。”

洛琳菁屁股往旁邊挪了挪,莫名有些心虛。她在冰淵與兇獸定下人獸兩界,互不相擾的協議時,就決定要留在獸城了。殷綏說他打算長駐邊城的時候,她高興極了,還主動迎上去親了他好幾口。所以太皇太后拿她作挽留的藉口,實在是一招臭棋。

洛琳菁垂頭不語的模樣在老花眼的太皇太后眼中,就是一朵可憐的小白花。

太皇太后不知道這兩人背地裡早就已經說好了,聽到殷綏這般毫不顧忌,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無視洛琳菁的回答,剛剛緩和下來的怒氣再次上揚,怒道:“混賬!”

洛琳菁是殷綏這麼多年以來,第一個心儀的對象,她不同於一般的官家小姐,若是不肯嫁,就算皇上賜婚也不一定有用。太皇太后擔心殷綏說話直接性格冷硬,得罪了人家都不知道,有心幫他打個圓場,還沒來得及開口,一直跪着的殷綏忽然站了起來,走到太皇太后身邊,俯身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太皇太后聽完後,盯着洛琳菁看了一會,那眼神說不出來的古怪,看得洛琳菁心裡發毛。

太皇太后忽然擺了擺手,一臉疲憊又無奈地說道:“罷了罷了,哀家老了,管不了了,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洛琳菁和殷綏走出萬壽宮的時候,還有些懵,之前太皇太后明明還很生氣,說什麼都不肯答應殷綏常駐邊城,怎麼殷綏只說了一兩句話,她就答應了?

殷綏說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再加上偷聽別人談話不是什麼禮貌的事情,洛琳菁雖然耳力很好,卻也沒有認真去偷聽,這就導致她現在好奇得要死,剛剛走出太皇太后的寢宮她就忍不住問道:“你和太皇太后說了什麼,她老人家就答應了?”

殷綏低頭,對上她好奇的眼眸,嘴角微不可查地彎出了一道淡淡的弧度,輕聲道:“很想知道?”

“嗯。”洛琳菁想也不想地點了點頭。

殷綏忽然傾身向前,靠得很近,溫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耳朵上,癢癢的。

洛琳菁的耳朵又熱又紅,她擡手揉揉,低沉的嗓音帶着淡淡笑意,在耳邊響起,“我說,皇祖母若是答應,明年就能讓她抱上曾孫。”

“……”

洛琳菁整個人都僵住了,回想起之前太皇太后落在她身上那個複雜的眼神,好像還掃了一眼她的腹部……

“殷綏!!”

這一聲怒吼威力不小,百丈之外的侍衛都聽得清清楚楚。

衆人驚訝地看過去,只見翼王殿下不躲不閃地站在那裡,任由洛小姐對着他又掐又打,眼中寵溺的光芒看得一羣人心驚肉跳。

翼王殿下這是懼內還是有什麼特殊愛好啊?!這算是皇家秘辛吧?!

衆人艱難地嚥了口口水,默默地移開目光,他們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

……

洛琳菁不打算在皇城待太久,洛家的事也該有個了結。她已經爲洛成奉和章氏選好了後半生的路,務必讓他們活得足夠痛苦。

她原本打算自己回洛家一趟,既不告訴小姨和玹兒,也不驚動殷綏,可惜忽悠小姨和玹兒很容易,殷綏卻沒那麼好糊弄,哦,還有一隻無所事事的小兇獸,也亦步亦趨地跟着她,甩都甩不掉。

無奈之下,洛琳菁只能帶着這兩尊大佛一起回了洛家。

洛琳菁在邊城做的那些事,早就已經傳開了,以一己之力解決了兇獸之禍,讓她不僅在驅獸師間受到追捧,就連普通的百姓對她也是敬佩有加。

當洛琳菁從洛府正門走進來時,洛家的僕人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別說她身邊還站着翼王,就算她是一個人來了,他們也不敢攔啊!

管事火急火燎地跑進洛府最大的花廳,顧不上行禮,急忙叫道:“老爺!老夫人!阿韭小姐回來了!!”

花廳裡衆人臉色各異,洛成奉更是滿臉怒容,隱約間看到一道纖細的身影走進花廳,怒火攻心之下,抓起手邊的白瓷茶碗,不管不顧地砸了過去,“不孝女,你還有臉回來!”

這個杯子可不小,洛成奉盛怒之下用了全力,若是真的被砸中,必定頭破血流。

洛琳菁不躲不閃,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這個杯子飛過來的速度就像是慢動作一般,隨便就能接住,她還沒來得及出手,杯子已經被身邊的男人一把抓住了。

殷綏臉色不變,眼底卻已經染上了寒霜,洛琳菁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他的衣袖,輕輕拉了拉,原本已經快要脫手而出的茶杯被殷綏重新抓在了手裡。

洛琳菁暗道一聲好險,她是打算回來算賬的,如果一進門洛成奉腦袋就開瓢的話,她今天可就白來了。

在洛家人驚恐的目光中,好好的白瓷杯在殷綏手中化爲齏粉。

洛成奉呼吸一滯,心跳如雷,努力壓制着心底的恐懼,畢恭畢敬地行禮道:“見過翼王殿下。”

洛老夫人回過神來,也帶着衆人上前行禮。

洛琳菁這時候才發現,自己來得很是時候,洛家所有人都在這裡,就連最得寵的小少爺洛珝也在。

洛琳菁與人羣中的洛珺對視一眼,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便移開了目光。

她走到花廳正中央站定,冷眼直視着洛成奉,清越的嗓音異常冷淡地回道:“人到的很齊,剛好,省了我不少麻煩。我原本也不想回來,但是爲了親眼看一看你們的結局,自然要回來一趟。”

這話說得實在是大逆不道,洛成奉臉色微沉,低聲呵道:“放肆,再怎麼說,你也是洛家的小姐,說的這是什麼話?”話語很嚴厲,語氣卻又帶着幾分無奈與縱容,就像一個嚴父正在教導自己的孩子,雖然嚴格卻也充滿着對孩子的包容與愛意。

洛琳菁嘴角抽了抽,很想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洛成奉還有演戲的天分。

洛成奉的心情很是矛盾,既惱火翼王在場,不能狠狠教訓洛琳菁一頓,又覺得翼王在更好,洛琳菁還想嫁給翼王的話,肯定要保持自己的美好形象,總不可能對他這個父親太過不敬。他被皇上免職一事,還可以再商量。

說起這件事,他就火冒三丈,當他聽說洛琳菁已經是神級驅獸師,並且以一己之力解決冰淵之亂時,心裡不知道有多高興。想着就算皇上沒有因爲他教女有方而嘉獎他,有這樣能幹的女兒,他的仕途也將是一片坦途。

他萬萬沒想到,他等來的卻是免去一切官職的聖旨。

更憋屈的是,免職的理由不是他做了什麼危害社稷百姓的大事,而是……說他年紀大了,身染重病,已經不能勝任現在的工作,皇上體恤他,特意恩准他辭官回家養病。

皇上甚至還派了幾個御醫前來爲他看診,得出的結論都是他身體虛弱,不宜操勞,應該在家安心休養。連他自己都差點以爲自己命不久矣,他越想越不對勁,多方打探之後,才知道他會丟官去職,完全是因爲洛琳菁向皇上請求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雖然他這些年對洛琳菁不聞不問,卻也沒有虐待過她,她爲何要這麼做,洛家興盛了,她嫁入皇家才更有底氣,她爲何要阻斷他的仕途?!

洛成奉自然不知道,這是洛琳菁精心爲他挑選的結局。

復興洛家,是洛成奉母子的執念,不同的是,只要是洛家的子孫,誰來完成這個使命,對洛老夫人來說都是一樣的。洛成奉則認爲洛家的榮耀就應該系在他一個人的身上,由他帶領洛家走向輝煌,這是他從幼年開始就存在於心的野望。

他也才四十出頭,正是仕途的上升期,前途可謂一片光明,洛琳菁硬生生地切斷了他通往頂峰的路,從此以後,他只能留在洛家“養病”,就連家主之位,也很快會易主。

洛家遲早會重回一流世家的行列,但是帶領洛家重臨巔峰的那個人,將不再是他。

這就是洛琳菁爲野心勃勃,蠅營狗苟大半生的洛成奉準備的結局。

洛成奉丟官去職,已成定局,接下來要解決的,就是章氏了。

洛琳菁一點也不拖泥帶水,直接看向章氏,說道:“給你三天時間,不許帶任何奴僕,到靜心庵出家爲尼,終身不得離開。”

冷淡的嗓音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隨意,話裡的意思,卻足夠將人打入地獄。

這是要逼章氏落髮爲尼啊!還終生不得離開靜心庵,這和囚禁有何區別?對於貪戀榮華權勢的章氏來說,比死還難受吧?

花廳瞬間陷入死寂之中,很多人還沒回過神來,忽然一道粉色的身影衝到洛琳菁面前,擡手就想給她一個耳光,卻被洛琳菁輕巧地側身躲過了。

洛琳瑜用力過猛,差點撲倒在地,她回過身指着洛琳菁罵道:“洛阿韭,別以爲攀上了翼王就了不起了,母親乃是洛家主母,你一個小小庶女竟敢不尊嫡母,按照宗族禮法,就可以治你的罪!”

洛琳菁微微挑眉,斜睨了殷綏一眼,眼中閃着戲謔的光,彷彿在說:看,人家說攀上你沒什麼了不起哦。

殷綏原本還因爲洛琳瑜敢對阿韭出手而動怒,對上她那雙狡黠的眼眸後,殷綏哭笑不得,怒火也隨之散了幾分。

兩人眉來眼去,完全沒把洛琳瑜放在眼裡,她大吼大叫了一通,結果根本沒人理她。

洛阿韭這樣歹毒的女人憑什麼得到翼王殿下的喜愛?洛琳瑜心有不甘,跑到殷綏面前,眼睛裡蓄滿淚水,可憐兮兮地看着他,之前的兇悍一掃而空,只剩下無助和脆弱,小聲哭泣道:“翼王殿下,您也看到了,洛琳菁囂張跋扈、心性惡毒,這樣的女子哪裡配得上您?難道您要助紂爲虐嗎?”

洛琳瑜哭訴的時候,洛成奉一直沒有阻止,靜觀其變,當看到翼王黑眸微微眯起來時,他立刻上前一步,瞪着洛琳瑜,怒喝道:“閉嘴,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給我退下。”

洛琳瑜被父親吼了一聲,嚇得渾身一抖,整個人僵在原地。

最後還是章氏上前把洛琳瑜拉到了身後,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洛琳瑜癟了癟嘴,偷偷看了父親一眼,到底沒敢再開口。

相較於洛琳瑜的憤怒和瘋狂,章氏顯得鎮定許多,她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好聲好氣地勸慰道:“阿韭,我知道這些年你心裡有氣,對我這個嫡母諸多不滿,你想發泄一下,這本沒有錯,但不該失了分寸,再怎麼說,我也是洛府當家主母,你一個庶女得了勢,就要迫害嫡母,這事傳出去,不僅洛家遭人嗤笑,皇族也跟着蒙羞。你以後還要嫁給翼王,成爲王妃,可不能再這麼任性了。”

章氏比洛琳瑜高明太多了,她不怒不爭,甚至還諄諄教導洛琳菁應該如何爲人妻,爲人子女,瞬間就給洛琳菁打上了任性妄爲的標籤,她一邊說着,還一邊歉意地看了一眼殷綏,盡顯嫡母風範。

可惜殷綏並不是注重面子並且認爲女子就該乖順隱忍的男人,洛琳菁也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傻乎乎弱唧唧的小女孩。

洛琳菁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說道:“迫害?這話就言重了,我當年身體孱弱被送到僚城休養,也沒人說你迫害庶女啊。靜心庵比僚城更適合養病,最起碼那裡都是慈眉善目的師太,沒有下馬威,也沒有惡奴欺主。你這種滿身罪孽的人有機會在佛前懺悔、修行,是你的福氣,你要惜福。”

章氏心尖微顫,高貴優雅的笑容凍結在脣邊,洛琳菁這是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同樣用養病的藉口將她驅逐出洛家,只是洛琳菁比她還要狠,竟是想要將她困禁終身!

章氏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她一臉委屈地看向洛成奉,柔柔地叫了一聲“夫君”。

“他已經因病辭官了,自身難保,怕是救不了你。”因病辭官四個字洛琳菁說得很慢,其中暗含的意味朝堂沉浮多年的洛成奉自然能夠體會,他不着痕跡地看了殷綏一眼,嘴巴張了張,最終卻是垂首站在一旁,對章氏的求救不予理會。

章氏暗暗咬牙,洛成奉這個廢物果然指望不上。她彷彿不敢置信一般退後幾步,淚水默默地流淌,將失望傷心,卻不敢忤逆夫君的賢妻形象刻畫得惟妙惟肖。

她踉蹌地撲到洛老夫人面前,淚眼濛濛,哽咽道:“娘,您老人家要爲我做主啊。”

洛琳菁彷彿玩上癮了一般,也順着章氏的目光看向洛老夫人,慢悠悠地說道:“章氏,你是不是暈了頭了,祖母她老人家可是最知道取捨的,這一點你十多年前就應該深有體會纔是。”

章氏和洛老夫人心底同時咯噔了一下,十多年前這個詞太敏感了,兩人同時想到了嶽畫難產而亡的事。

她是不是查到了什麼?洛老夫人對上孫女黑沉冰冷的眼眸,幾乎立刻肯定,阿韭已經知道真相了!

她絲毫沒有懷疑過孫女的本事,連十多年前她和成奉說了什麼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還有什麼能瞞得過她?查出真相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正如洛琳菁說的那樣,洛老夫人是個懂得取捨的人,而現在這個需要捨棄的對象,還是對洛家毫無用處的章氏,洛老夫人沒有一絲猶豫,甚至連一兩句敷衍寬慰的話都懶得說,緩緩地閉上眼眸,同樣以沉默應對章氏的哭求。

洛成奉和洛老夫人的反應讓人心慌意亂,她知道洛家人素來無情,卻沒想到他們竟然連臉面都不要了,任由一個庶女作威作福!

章氏再也維持不住臉上楚楚可憐的表情,她眸光似刀一般射向洛琳菁,厲聲呵道:“洛琳菁,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們章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看到她終於撕破了僞善的面具,洛琳菁嘴角的笑更深了幾分,忽然有些明白貓抓到老鼠之後,不立刻吃掉,還要玩弄一番的樂趣所在了。

她微微側頭,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章氏,似笑非笑道:“看到了洛成奉的下場後,你還認爲章家會爲了你一個外嫁女出頭?章氏,你應該沒有這麼天真吧。”

這回章氏是徹底地慌了神了,她知道洛琳菁說的是對的,章家確實不會管她了,連夫家都捨棄她了,孃家怎麼可能還會保她!

洛成奉怎麼說都是二品官員,官職還不是說撤就撤,章家不過是三流世家,拿什麼和洛琳菁抗衡?!

不,她不想去做尼姑,不想一輩子都關在尼姑庵裡!畢竟與洛成奉是十多年的夫妻,在這種絕望的時刻,她還是忍不住向他求救。

章氏也顧不上什麼面子身份了,她膝行到洛成奉身邊,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角,雙眼含淚,悲悽地叫道:“老爺……老爺救我……”

這一次,章氏的哭求倒是真情實感,一張美麗的俏臉硬生生地哭花了,洛成奉眉頭緊擰,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不忍。他倒不是真的多麼心疼章氏,不過是物傷其類的憂傷罷了。

洛成奉並沒有甩開章氏的手,他故作爲難地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阿韭……”叫出這個名字後,洛成奉心頭一跳,忽然想起“阿韭”這個名字正是章氏爲了羞辱貶低洛琳菁而起的。

在心裡把章氏從頭到腳罵了一遍,洛成奉輕咳一聲,宛如慈父般勸解道:“小菁,章氏心胸狹窄,未能盡到嫡母的責任,對你諸多刁難,做了很多錯事,你生氣也是應該的,不如讓她到靜心庵好好反省,過幾年等她吃了教訓,你氣也消了,再讓她回來,你看怎麼樣?得饒人處且饒人,爹相信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洛成奉爲章氏求情,並不是因爲夫妻情誼,只是一種試探,若是洛琳菁最後妥協了,心軟了,就說明她並非堅冰一塊,心底還是渴望着父愛的,只要他以後對她好一點,籠絡好這個女兒,他最終還是能再入朝堂的,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

洛成奉想得很美好,還在努力扮演一個未能照顧好女兒,心懷愧疚的慈父形象,只可惜,他願意演,洛琳菁卻已經沒有耐心陪他周旋了,她冷漠地回道:“你們倆害死我母親,我沒要你們償命,已經是便宜你們了。”

此話一出,猶如一聲驚雷在洛家衆人耳邊炸響,洛老夫人和洛珺心中早有預料,還能保持鎮定,其他幾人都被嚇得臉色慘白,尤其是洛成奉,他彷彿看怪物一般看着洛琳菁,嘶聲怒吼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你母親是難產而亡,若要說害,也是你害了她的性命,與旁人何干?!”

他不知道自己那副驚恐急怒的樣子,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心虛和惶恐。

到了這個時候,洛成奉竟然還敢將嶽畫的死推到阿韭身上!殷綏簡直不敢想象,阿韭年幼時,小小的孩子就揹負着這樣的指控,心裡該是如何的難過和無助。

殷綏臉色陰沉,怒意勃發,若不是肯定阿韭沒有弒父的打算,殷綏都想爲她代勞了!

殷綏因爲洛成奉的無恥而動怒,洛琳菁卻早就沒有什麼感覺了,她甚至還輕笑了一聲,不緊不慢地說道:“是嗎?那當年是誰親手把藥交給若梅,要害我母親流產的?”

她、她居然真的知道實情!!洛成奉倒吸了一口涼氣,雙目圓瞪,渾身僵硬,就像被鬼掐住了脖子,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洛琳菁瞥了一眼抖得彷彿風中落葉的章氏,一字一句地說道:“又是誰扣住府醫,害我母親得不到救治血崩而亡的?”

洛琳菁的語調始終平穩,不見一絲怒意,但恰恰是這樣詭異的平靜,更讓人心慌,因爲你完全猜不到她在想什麼,又想幹什麼。

兩人臉上都沒了血色,三九寒天,冷汗仍不停地往外冒。洛琳菁欣賞夠二人驚慌失措的模樣,才冷聲說道:“既然敢做,就要敢承擔後果。”

極力掩藏的往事忽然被抖露出來,暴露在陽光之下,洛成奉的臉一會紅一會白,又驚又懼,一顆心彷彿在沸水中翻騰,他瞪着洛琳菁,色厲內荏道:“我是你親爹!”

“所以我才留下你一條性命。”洛琳菁面無表情地回視着他,一雙眼睛不見喜怒,冰冷漠然,就像在看一件死物,“若是嫌命長,我也可以送你們一程。”

“吼!”

感受到洛琳菁話語中帶出的殺氣,一直沒有用武之地的二喵適時地吼了一聲,同時擡起一隻小爪子,“啪”的一聲拍在地上,看起來輕描淡寫的力道,卻使得幾十塊厚重的青石地磚噼裡啪啦碎成了蜘蛛網。

洛府的人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全都嚇得臉色發白,瑟瑟發抖。尤其是洛琳瑜,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她還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麼羞辱這隻小貓崽和洛琳菁的,她那時候怎麼會想到,這麼一隻才斷奶,弱唧唧的小貓崽居然是隻兇獸!

聽說兇獸最記仇了,若是讓它看到自己,給她兩爪子,她肯定沒命了。洛琳瑜雙腿發軟,一點點慢慢往後挪,縮到了人羣最後,大氣都不敢喘。

洛成奉也被這隻小兇獸嚇得夠嗆,腦子裡立刻閃現出阿韭那座廢墟一般的院落,想必正是這隻兇獸的傑作。

聽說這樣的兇獸,洛琳菁身邊還不止一隻!這是洛成奉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女兒的強大,那是一種他就算拼盡全力也無法與之抗衡的力量。

他終於知道怕了,倉惶間想到,洛琳菁與洛珺的關係好像很不錯,若是洛珺肯爲他求情,說不定一切還有轉機!

洛成奉把希望寄託在大兒子身上,他急急忙忙轉身看過去,卻見一道修長的身影坐在最遠的位置上,手裡端着一杯清茶,慢條斯理地喝着,一雙眼波瀾不驚,完全置身事外。

洛成奉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隨即一道驚雷劈在頭頂上,將他從混沌中劈醒了。

難怪洛珺身爲他的兒子,在他被皇上厭棄之後,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反而還官升一級。

難怪他丟官去職之後,母親一點也沒有憤怒和驚慌,只是一臉可惜地嘆了口氣便不再說話。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們早就已經和洛琳菁串通一氣!他被自己的親生母親和兒子放棄了!

“好、好!!”他指着洛琳菁,又指指洛珺,氣得肺都快炸裂了,卻也不敢對兩人動手,只能氣急敗壞地吼道:“你、你們全都大逆不道!”

洛珺擡了擡眼皮,掃了洛成奉一眼,神色並未因爲他的怒罵而有絲毫波動。

洛成奉當年之所以會娶母親,也不過是想攀上國公府,振興洛家罷了。衆人眼中的夫妻和睦,舉案齊眉都是表象,他早就從母親身邊的忠僕口中得知,洛成奉是怎樣挖空心思利用母親從國公府謀求利益,不然的話,他一個沒落世家的年輕公子怎麼可能短短几年內就在朝堂站穩了腳跟。

當然,這些年來,洛成奉除了對他冷漠一些之外,也沒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所以他對這個父親的感情就彷彿白水一般,無愛也無恨。

洛成奉與阿韭之間有殺母之仇,阿韭要報復他,洛珺自然不會插手。再說阿韭又沒有要他的命,只是讓他早早在家“頤養天年”罷了,在洛珺眼裡,這就是洛成奉最好的結局了。

洛琳菁本來就是回來找麻煩的,洛成奉越是氣急敗壞,越是難受痛苦,她越高興。看他如跳樑小醜般咆哮了一番,洛琳菁漸漸也覺得無趣了,轉而看向章氏。

冰冷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章氏渾身一顫,根本不敢對上洛琳菁的眼睛,她畏懼地縮了縮脖子,急忙說道:“我、我明天就走!以後都不會再踏出靜心庵一步!”

章氏是個聰明人,她比洛成奉識時務多了,如今看來,洛成奉大勢已去,洛老夫人和洛珺根本不會管她死活。

雖然到山上清修很苦,但起碼還能活着,若是她不聽話,洛琳菁一定會殺了她!

洛琳菁甚至都不用自己動手,她是驅獸師,是天下間絕無僅有的神級驅獸師,她只需要動一動念頭,就有無數的兇獸猛獸爲其代勞,將她撕成碎片!

“娘!”洛琳瑜撲上去,緊緊地抱着章氏,她不敢相信,自己無所不能的母親,堂堂洛家主母,竟會被逼到出家爲尼的地步,一切荒誕得像一出鬧劇,一場噩夢。

她死死地抱着章氏的腰,就像是抱着救命稻草,大聲地哭喊道:“娘你不要走!你走了女兒怎麼辦?你別走!”

章氏強忍着淚水,輕柔地替女兒擦乾臉上的淚水,安慰道:“瑜兒乖,別哭了,娘走之後,你要乖乖聽祖母的話,你祖母會爲你尋一門好親事的。”

希望洛琳菁不會對瑜兒趕盡殺絕,若是她肯放瑜兒一馬,相信老太太也會願意爲瑜兒打算一二,畢竟是洛家的子孫。

洛琳瑜早就已經六神無主,完全聽不到母親說了什麼,只是一個勁地哭求道:“不!孃親,不要!你別走,別走……”

手臂被女兒抓得生疼,章氏的心也揪成了一團,她將洛琳瑜緊緊地抱在懷裡,低聲囑咐道:“別哭,也別怕,娘只是到山上清修而已,沒事的,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也照顧好……你弟弟。”

章氏擡起頭,隔着濛濛淚雨,看向遠處的小兒子,然而看到的景象卻讓她的心如墜冰窟。

她遭此大難,女兒還會爲她說兩句話,爲她叫屈,而她放心尖尖上護着寵着愛着的好兒子,從頭到尾,都乖乖站在洛老夫人身後,沒有爲她說過一句話,到了這個時候,別說一句安慰,他甚至連與她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以前她總覺得,兒子太過單純,肆意囂張又直白簡單,既沒有繼承她的精明世故也沒有繼承洛成奉的自私和野心,如今看來,卻是她看走了眼。

章氏自嘲一笑,她的好兒子完美地繼承了父母的優點,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感到欣慰還是難過。

罷了,這些和她都沒有什麼關係了,還沒到靜心庵,她已經心如死灰。

章氏牽着失魂落魄的洛琳瑜離開了花廳,無人理睬的洛成奉也憤怒地甩袖離去,花廳裡只剩下洛老夫人,洛珺和完全沒有存在感的洛珝。

“小菁,快午時了,你和翼王殿下肯定都累了,先用膳了吧,祖母吩咐膳房做了你最愛吃的菜。”洛老夫人親熱地招呼着洛琳菁和殷綏,剛纔那出鬧劇彷彿完全沒發生過一般。

她真的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菜嗎?洛琳菁有些不相信。轉念一想,她又覺得應該相信纔是,畢竟像洛老夫人這種人,想要討好什麼人,必定早早做足了功夫,鮮少失手吧。

看着她如此輕鬆自然地就將自己的兒子和兒媳捨棄了,洛琳菁並沒感到高興,只覺得疲憊和噁心,這個人,是她的親祖母……

洛琳菁看也沒看老太太一眼,走到殷綏身邊,輕聲說道:“我們走吧。”

阿韭那雙素來神采奕奕的眼眸此刻也染上了深深的疲憊,雖然報了仇,卻沒有一個贏家。殷綏心疼地直接牽着她的手,將人帶離了花廳。

洛珺看着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思量片刻,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

“嗷嗚?”就這樣走了,二喵很是失望,遺憾地舔了舔爪子,它纔剛剛拍了一爪子而已。阿韭不是回來報仇的嗎?怎麼什麼都沒幹就回去了?原本還以爲可以拆了洛府呢!真是無趣!

二喵撇了撇嘴,邁着小短腿跑了出去。

兩人一路無話,出了洛府大門,洛琳菁回過頭,看了一眼門楣上硃紅色的“洛府”二字,這裡曾經是她的家,但也只是曾經了。

手上忽然一緊,溫暖的體溫通過緊貼的掌心緩緩傳來,洛琳菁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心頭忽然一輕,彷彿籠罩在身上那層摸不到打不破的薄膜陡然消失了,洛琳菁回握住那只有力的大手,笑道:“我沒事,都過去了。”

今後她應該不會再踏入這個地方了,她與洛家的恩怨也算就此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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