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看到洛琳菁冷若冰霜的臉上,忽然揚起了一抹極淡的笑容,好看是好看,就是讓人心尖莫名一抽,有一種詭異的危機感。
王安還未弄明白這奇怪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又看到洛琳菁站了起來,朝他走了過來。王安呼吸一滯,正考慮着要不要起身相迎以示尊重的時候,洛琳菁已經走到他面前了,還規規矩矩地給他行了一個晚輩禮,神色溫和地說道:“我今日冒昧拜訪,是有事想要請王大夫幫忙。”
“哦?”洛琳菁果然有求於他!王安心中暗喜,面上卻裝出一副詫異的樣子,看向洛琳菁,問道:“不知是何事?”
兩人目光相觸的那一瞬間,王安才發現,洛琳菁的眼睛竟是純黑色的,像深不見底的深淵,讓人恐懼卻又不自覺地被吸引,完全無法逃脫。
王安不知道的是,此時數條精神力絲已經深入了他的腦部。與以往用於攻擊的精神力絲不同,這次的精神力絲格外的柔和,泛起的白光也比以前明亮。
待王安的眼神變得空茫之時,洛琳菁又向前走了一步,背對着丫鬟,動作極快地將吐真劑倒進了王大夫手邊的茶杯裡,10毫升的液體很快與茶水融爲一體。
洛琳菁收回精神力絲之後,王安眼神恢復了清明,他並未發現什麼異狀,只覺得自己剛纔好像有些恍惚了,定睛看去,洛琳菁還是如之前那樣垂首站着,一副爲難又忐忑,不知該如何詢問的模樣。
王安隱隱猜到,洛琳菁所求之事,怕是與洛府有關,洛府的腌臢事,他還真知道不少,既然是洛琳菁有求於他,他便不需要太過着急了,若是一直主動詢問,反而落了下乘。
王安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茶香撲鼻,水溫適宜。洛琳菁一直沒說話,他也不催促,心情頗好地品着香茶。
第一次使用吐真劑,洛琳菁也有些緊張,她一邊等待,一邊暗暗觀察王安,只見他喝下第三口茶之後,動作明顯慢了下來,眼神也有了變化,和之前被洛琳菁控制時的恍惚茫然不同,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個方向,臉色開始發白,表情麻木,額頭泛起了一層細汗。
看王安的樣子,應該是吐真劑起效了,洛琳菁牢記着吐真劑的時效只有一刻鐘,王安只喝了三口茶,也不知道吐真劑的效果如何,什麼時候會失效,她不敢耽擱,壓低聲音,試探地問道:“十七年前,洛府姨娘岳氏早產死亡那日你爲什麼會去洛府?”
事情比洛琳菁預想的要順利,王安沒有什麼遲疑地乖乖回道:“洛夫人身體不適動了胎氣,請我過去看診。”
王安是個狡詐又精明的人,正常情況下,是絕對不會這麼乖順的,吐真劑應該是起效了,洛琳菁心中暗喜,繼續問道:“章氏真的動了胎氣胎位不穩嗎?”
“洛夫人神色緊張,情緒起伏很大,有些興奮,但是孩子很健康,並未動胎氣。”
洛琳菁雖然放低了聲音,王安的回答也不算響亮,但花廳就那麼點大,又很安靜,兩人的對話還是被守在門外的丫鬟聽到了。
兩名丫鬟能在王安會客時伺候在旁,可見都是他身邊親近的丫鬟,她們還從未見過自家老爺對誰如此順從過,一問一答,沒有一次贅言和敷衍。
她們有些好奇地朝屋內偷看了一眼,只見老爺依舊坐在椅子上,那位絕色美人站在老爺身前兩步遠的地方,微微躬身,在老爺耳邊低聲問着話。老爺微垂着頭,看不清神色,認真地回答着,看起來有些奇怪,但老爺確實好好的。
兩人對視一眼,也不敢多話,垂下腦袋繼續守在門外。
有着強大的精神力,即使是背對着門,兩個丫鬟的反應洛琳菁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吐真劑藥效時間有限,洛琳菁也顧不上她們,只盯着王安,追問道:“岳氏早產又難產,你爲何不過去診治?”
“洛夫人一直喊肚子痛,不允許我離開。直到兩個時辰後,洛夫人才允許我去爲岳氏診治。”
兩個時辰!若一名女子真的難產了,兩個時辰之後纔過去,也只能去收屍了!想到母親血流不止在牀上苦苦掙扎卻得不到救治,洛琳菁怒火中燒,若是此刻章氏就在她面前的話,她恨不得一刀結果了她!
被關在家裡好幾天的吞天蟒實在是憋不住了,洛琳菁出門的時候,它死活都要跟來,來了之後又覺得無聊,正想着一會讓阿韭帶它去集市上逛一逛,就感覺到阿韭的手忽然緊握成拳,肌肉緊繃,脈搏似乎也跳得極快,情緒波動很大。
吞天蟒想起幾天前阿韭忽然倒地臉色蒼白的樣子,心裡很是擔憂,它用蛇頭蹭了蹭阿韭光滑的手腕,低聲叫道:阿韭,你怎麼了?
微涼的鱗片在腕間摩挲,力道不重,卻讓洛琳菁被怒火灼燒的理智慢慢迴歸,隔着衣袖輕輕摸了摸吞天蟒的小腦袋,柔聲回道:乖露露,我沒事。
吞天蟒縮了縮脖子,自從上次被阿韭親過一次腦袋之後,它就覺得自己病了,總覺得阿韭的聲音變得好溫柔好溫柔,笑起來好看得不得了,全身上下到處都好!!
洛琳菁不知道自己被小夥伴誇了,她正冷冷地盯着王安,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躁動的情緒,冷聲問道:“之後發生了什麼?”
“我到產房的時候,孩子已經出生了,岳氏昏迷,大量失血,氣息微弱,已經無法救治。”
雖然早就知道結果,但是聽王安再次描述出來,洛琳菁還是覺得心臟難受得厲害,她垂下眼眸,眨了眨泛酸的眼睛,良久才繼續問道:“岳氏爲何會死?”
這次王安沒像之前一樣立刻作答,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眼神閃動,臉色白中泛起了紅,像是在抗拒什麼,可惜幾息之後,他仍是老老實實地回道:“岳氏死於血崩,不過她的情況與一般女子難產血崩略有不同,倒像是受到什麼藥物的刺激,導致大量失血,出血量不算大,持續時間很長。”
藥物?!終於有了些進展,洛琳菁眼神一利,追問道:“什麼藥物?”
“不清楚,當日的情況一看就知道是後院爭鬥,我一個小小府醫,只想着置身事外,不敢細究。”
洛琳菁眼眸一暗,精神力絲猛地撲向王安的腦部,片刻之後又退了出來,王安沒有說謊,仍在吐真劑控制之下,他是真的不知道。
沒能得到進一步的消息,洛琳菁有些失望,卻又沒有辦法,只能從另一方面問道:“當時穩婆和岳氏身邊的丫鬟有何異狀?”
這回王安沒有遲疑,很快回道:“穩婆和丫鬟非常驚慌,也很焦急,一直哭喊着讓我救岳氏。”
果然,與自己沒有切身聯繫,不會影響到自身的事,王安都不會猶豫。沉吟片刻,洛琳菁又問道:“之後有沒有人因爲這件事再找過你?”
“章老爺向我詢問過當日的情況,老夫人還賞了我一百兩銀子,此後便無人再提及此事。”
章氏居然沒有出面,善後的是祖母?
回想起那日老人家一臉慈悲、痛苦地講述當年的事,口口聲聲說的都是意外,即使是意外,也是因爲章氏引起的,和洛家一點關係都沒有。洛琳菁冷哼一聲,祖母真是好算計,滴水不漏,關係撇得一乾二淨。
洛琳菁深吸一口氣,將負面的情緒拋開,不管怎麼說,今日總算得到了一個最重要的線索,母親之所以會早產甚至難產,是因爲被人下了藥。
洛琳菁認真思考了一下,給洛老夫人和章氏服用吐真劑的可能性,最後的結論是不可能。她們對她有很重的戒備心,不可能單獨和她待在一處,躲過衆人讓她們吃下吐真劑就不容易,更別說還要找到一個相對安靜不受打擾的環境來詢問她們,實在太難了。
看來要查出下藥的人是誰?幕後主使又是誰?只能從穩婆和母親的貼身丫鬟身上下手了。
穩婆的消息她已經查到了一些,但是母親那個貼身丫鬟,卻是一無所獲,她離開洛府之後,就徹底消失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洛琳菁懷疑她可能已經遇害了。
洛琳菁還在思考着接下來該怎麼辦,王安已經慢慢醒了過來,他擡手揉了揉疼痛不已的頭,低吟出聲,那種疼痛,就好像好幾日不曾休息好一般,額頭上的每根筋都在抽痛。
王安難受地揉着太陽穴,擡眼就看到洛琳菁還站在他身邊,一言不發。
頭疼得厲害,王安也沒有心情和洛琳菁虛與委蛇了,他再次問道:“洛小姐有何事需要老夫幫忙?”
該問的都已經問了,她也不準備和王安廢話,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回道:“沒什麼,王大夫臉色不太好,我就不多打擾了,改日再來拜訪。告辭。”
“……”王安愣愣地看着洛琳菁頭也不回,大步離開的背影,整個人都懵了。
洛琳菁來府上幹什麼?說有事請自己幫忙,又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困擾了王安好幾天,還失眠了幾個晚上,這些洛琳菁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她也不會在意,她此刻正被吞天蟒指揮着逛街。
阿韭阿韭,這個是什麼東西,可以吃嗎?好吃嗎?我想吃!!我想吃!!!你讓他給我也捏一個,要捏得威武霸氣一點!
洛琳菁面無表情地和一羣小蘿蔔頭一起站在一個捏糖人的小攤前面,她身材纖細修長,在一個個小豆丁的襯托下,簡直鶴立雞羣,顯眼得不得了,再加上她面容姣好,氣質出塵,更是引得不少人頻頻側目,就連捏糖人的小攤販都忍不住偷偷看她。
洛琳菁一臉冷漠,看起來無比淡定,實際上卻極想捂臉,手腕上的小傢伙興奮得快要控制不住,若是不能滿足它的願望,她真怕這隻兇獸要當街變身。不得已,她只能傻傻地站在糖人攤前排隊,等着攤主捏一隻“威武霸氣”的吞天小蟒。
“阿韭?”
就在洛琳菁想要找條絲巾,把臉蒙上的時候,一道熟悉的低沉男聲從遠處傳來。
洛琳菁循聲望去,看到了身材頎長,一身黑衣的殷綏。
他今天雖然也穿了一身黑,但是與前兩次她看到的華麗黑袍不同,這身黑衣極其簡樸,與她第一眼看到殷綏時一樣,說實話,她其實更喜歡這樣的他,說不上爲什麼,或許是這時候的他,更加自在,隨性中又透出幾分灑脫吧。
殷綏的身邊,除了裴濚之外,還站着六個人,兩女四男。
洛琳菁微微皺眉,她能感受到這羣人身上有一種能量波動,類似於精神力,這是一羣實力不弱的驅獸師。尤其是站在殷綏身邊的黑衣女子,她身側還跟着一隻比成年雄獅體型還要大的黑豹。
一人一豹,隔着長長的街道,直直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