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泄的力量,被老馬控制,縮成一線的力量。
此時經由老馬雙手合十,斷刀在空中飛舞一下,那白球便直接沖天下第一而去。
他自己的力量,如今卻要擊打在他的身上。
這是一種威脅,更是一種侮辱。
天下第一的眼睛猛地抖動兩下,卻突然狂笑起來。
就看他對那白球不躲不避,僅僅伸出兩根手指,便是連長劍都沒用。
噗的一聲,白球直接破開。
無數能量再次宣泄而出,化作無數條巨龍涌進他的身體之中,竟是被他再次吸收回去了。
隨後再一指。
噗!
又是一聲,這次卻是一支光線直接刺穿了老馬的肩頭,讓他身體忍不住一陣搖晃,臉色也瞬間慘白起來。
老馬愣了一下,隨後苦笑道:“你雖是井底之蛙,但卻是一隻運氣很好的。這世間無人能探尋的力量,竟然被你得到了一絲。”
天下第一也是冷聲說道:“我從來不認爲,自己最倚重的力量,就是這個自己不想得到,也不想失去的力量。但事實上正是如此,它就是我依然站在這天下第一位置上的依仗。”
隨後又是一指,老馬根本來及不躲閃,另一個肩頭再次被射出一道窟窿。
天下第一說道:“如今你也可以安心的去了。在死亡的前一刻,你能領悟到這種玄之又玄的道,又看到這超越聖級的力量,你這一生也算是精彩了。”
老馬苦笑一聲,只能看着他的身體硬生生被天下第一射出七個窟窿。
七穴絕殺!
這世上也只有天罪一個人,能從這絕殺之中活下來。
老馬嘆了口氣,轉過頭看了一眼被殘紅所託,浮在空中的天罪。
一時間老淚縱橫,卻又平靜說道:“少君,老奴今後再無法伴您左右,還請少君保重身體。”
說完,老馬張嘴便噴出一口血,整個人如斷線風箏一樣從天而落。
跌落在地上,濺起一絲風塵。
殘紅嘶鳴一聲,飛速下降,站在老馬身邊,用馬嘴碰了碰,感受着他流失的體溫,還有那一動不動的反應,只能流下兩行熱淚。
它想起在很多很多年前,自己依然在幻海森林的中心。
有一天,一個滿身傷痕的人從樹林中衝了出來,倒在那無人敢靠近的溪水旁,腦袋整個浸泡在水中,不知生死。
殘紅很好奇,走上前去想看看這到底是什麼生物。
那人卻突然仰起頭來,水花濺了殘紅一臉。
“哇!活過來了,差點以爲老子這次死定了!”
這是殘紅和老馬相識的第一句話。
“喂,我說你這匹馬倒是還不錯,要不要一起到外面的世界看看?那裡可精彩了,還有很多漂亮的母馬,我保證……呃,你是母的?那就有很多帥氣的公馬!”
……
“應該給你起個名字啊,你這紅撲撲的,看起來真像是老子第一個女人,她也是臉蛋紅撲撲的,她叫小紅,要不……你也叫小紅吧?不不,你可不小,要叫大紅!”
……
“這幻海森林中間竟然沒有野獸的嗎?這肯定是你的關係吧?呵呵,大紅啊,你可真厲害!”
……
“大紅,你說,那娘們長得可真美!讓她來當你的女主人好不好?你也說好啊?你說我英俊?嗯,老子也是這麼覺得的!”
……
“大紅啊……我輸了。你說這人一輩子到底圖個啥?那個不一定哪天就會掉下來的天下第一寶座?還是那讓無數人惦記的美嬌娘?”
……
“大紅啊,我總算是明白了。我這輩子追求這個,追求那個,面對死亡都早有覺悟,對於失敗更是心有準備。但其實轉過頭來,其實最重要的,一直都在我身邊,大紅啊,有你在……我就能活着!”
……
時隔多年。
老馬因爲身邊有個大紅,他可以活着,活的很好。
如今,大紅身邊的老馬卻沒了。
殘紅,豆大的眼淚噼裡啪啦的從大眼睛中流了出來,卻沒有悲傷,而是溫柔的笑着。
伸出舌頭舔了舔老馬的臉頰,似乎想要把他舔的乾淨點,整潔點。
它一邊流淚,一邊微笑,爲老馬而悲傷,也爲老馬而慶幸。
這個勞累了一輩子的人,終於可以歇歇了,這個心中永遠裝着遺憾的人,終於可以靜靜了。
這應該也是一件好事吧。
但……爲何它心中還是這樣的痛?明明應該祝福,爲什麼心中卻滿是悲傷?
殘紅的淚,滴落在老馬的臉頰上。
同樣,也滴落在天罪的身上。
脫力的天罪,被淚水給喚醒,呆呆的眨了眨眼睛。
隨後咧嘴一笑道:“原來我沒死。”
說完,便看到殘紅在一旁悲傷。
他很好奇,想要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一向樂天派的殘紅也會有這種難過的表情。
而馬上的,他就明白了。
老馬的屍首躺在那裡。
幽靜而安詳。
顯然在老馬最後的時間中,他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實,也接受了這樣的自己的結局。
但……
天罪接受不了!
他愣了一下。
走過去,搖晃了一下老馬的身體,說道:“喂,臭老頭,怎麼睡着了?該醒了,你家主人正被別人追殺吶,你不好好保護,反倒在這裡睡大覺?我可是會扣你薪水的!”
老馬沒有反應,也不可能有反應。
“喂,你這個玩笑可開的一點不好笑,我知道一些老年人喜歡假死來騙人,這種玩笑最討厭不過了,雖然也許你會很開心。”
說了一陣。
天罪甚至從懷裡掏出了那把小刀,在老馬的腰眼上劃了一下,可是對方依然什麼反應都沒有。
在這一瞬間,天罪終於意識到,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忠誠的,低調的,甚至說懂事的一個人,不見了,走了,死了。
天罪在經歷天罰事件之後,心若死。
但他還是一個男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雖然沒有了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動力,但這件事,絕對不需要別人去說,去挑明。
老馬作爲在戰爭中倖存下來的人,果然就什麼都沒有說,甚至沒有問。
只是單純的跟在天罪的身後,一旦他遇到什麼危險,就會在第一時間出來保護他。
這個老人,就彷彿是自己身後的影子,不離不棄,不憂不喜。
就等着自己一個號令,他,便可以對抗全世界。
而他,就這樣撒手而去。
不負責任,是不是?
太沒有道理,是不是?
天罪就很不滿意,也很不理解,甚至很不贊同。
所以……他憤怒了。
先是呆滯了一陣,隨後張開了自己的嘴,無聲的吼叫了一陣。
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整個靜止在那裡,好似視頻卡在一點。
殘紅很悲傷,但它還是需要照料自己的主人,用頭頂着天罪的背後,生怕他出什麼事情。
而天空之中的天下第一,也在此時長長嘆出一口氣來。
殺掉自己半生勁旅,他以爲自己會開心,實則不然。
反倒是落寞,反倒是孤獨。
“哎,算了,你走吧,既然他如此護你,就算是送給他一件臨終禮物,我也不會殺你了,你走吧。”
“不必了。”
天罪突然又動了。
緩緩的從地面上站起,身體是晃動的。
他伸出手掌,在空中抓了一下,試圖抓住什麼,卻什麼都沒有抓到。
“在很久之前,多久?二三十年。二三十年是一代人,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但對我而言,真的很漫長,每一天,每一夜,時間好似被放大了無數倍,永遠也不會過去一樣。這讓我有時會忘記自己的誓言。小劍,好久不見了,我沒臉去見她,我承諾過的,我會保護她的安全的,對她,就像是對待我的心臟,我本以爲自己應該可以保護住她的,但我失敗了。所以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有任何人,任何事,離開我的身邊。可惜……我又失敗了,剛剛發出的誓言,然後就這樣消逝。這會顯得我說出的話就是放屁,毫無價值。”
天罪仰起頭,看着天,突然咧嘴一笑,然後寂靜如夜。
“我是個這樣可笑的人嗎?你,希望我是這樣一個可笑的人嗎?還是你就是想踐踏我的尊嚴,讓我成爲一個自己看着都要嘲笑兩聲的笑柄?”
他擡起頭,卻不是問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也能感受得到,天罪是在跟某個存在說話,什麼存在?也許……是這蒼天。
天罪又嘆了口氣,說道:“我總說,面對仇恨的時候,需要的是冷靜,需要的是時間,呵,很可惜,我自己也受不住自己的教誨。”
他緩緩伸出自己的手,突然溫婉一笑,用一種極爲溫柔的口氣說道:“來,老夥計,今天,能否陪我大鬧一場?哦,你同意了……”
手中,是那柄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小劍送給他第一件禮物。
一把小劍從姬家大宅中隨便偷出來的一柄小刀,很鋒利,也很堅固,但絕對算不得值錢。
但這是天罪人生中第一件真正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十分珍惜。
這就是他的老夥計。
從生,也許……直到死。
呼!
一捧火焰,從小刀身上迸發出來。
紫色的,詭異的,無比絢爛的光,從小刀身上迸發出來。
而天罪的眼睛,也在這絢麗的光線之中,失去了一切光輝,只留下一種黑,如夜空般無盡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