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只要有哪怕一丁點的光。
人,就不應該絕望。
……
這是一個身患絕症的少年,在午夜的路上,看着遠方忽明忽暗的路燈,面對痛哭流涕的母親,咬牙忍受的父親,所說出來的話語。
他就是天罪,那一年他十九歲。
這不是對生命的淡然,而是對希望的禮讚。
也許正是這種覺悟,才造就了他這還算絢爛的一生。
如今,面對一個胡鬧的城主,還有執意要保護他的天下第一,天罪所做出的反應,也僅僅咧嘴,笑笑。
“有句話叫護短,天下第一原來也是個護短的人。而護短……必須得有‘短’,這個胖子,莫非就是天下第一難得的短?”
面對天罪的調侃,天下第一也是笑了笑,搖頭道:“不過是年輕時的胡鬧。”
天罪歪着頭問道:“有多年輕?”
“十七歲。”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二百八十三年。”
天罪故作驚訝,說道:“哇!那你今年已經三百歲了?”
“還差三天。”
“哇,那要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生日?誕辰從未快樂。”
“母親,父親,師傅,愛人,忌日皆是我誕辰之日。”
天罪嘴角抽動道:“莫非……你是傳說中的掃把星轉世?”
天下第一一陣苦笑,說道:“是有人這麼說過,不過我只認爲這是巧合。”
天罪撇嘴道:“你倒是心大。”
天下第一道:“我還得活着。”
天罪一愣。
是啊,他還得活着。
即便他真的是掃把星,即便他真的將自己的所有近親都給‘克’死,他也必須騙自己,說這些都是巧合,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的活着。沒有人能揹負了那麼多的絕望和自責還能活的舒坦。
天罪歪了歪頭,冷不丁的問道:“爲何對本侯不同?”
天下第一彷彿沒有一絲隱瞞的意思,直接說道:“因爲你的衣服。”
天罪眉頭皺起,看着自己身上那身白色鑲金邊的服裝,因爲這身衣服,自己已經在西來國賺了好處,現如今,難道這身衣服又救了自己一命?怪不得人人都說‘人靠衣裝’,看起來還真有點道理啊,穿着它招搖撞騙實在是太舒坦了。
天罪忍不住笑道:“衣服?本侯這身衣服到底代表着什麼?爲什麼連堂堂天下第一,都會注意它?在乎它?”
天下第一淡然說道:“先師曾經也有這麼一套。”
天罪的眉角猛地就抽了一下。
他沒有再問下去,他怕自己再問,就會問出什麼大秘密來,而自己現在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大秘密。
天罪點了點頭,問道:“那本侯現在可以走了嗎?這城主府沒有什麼遊覽的必要了吧?”
天下第一點頭道:“不送。”
天罪撇了撇嘴,便跟着自己的那些女人真個離開了這裡。
路途之中,並沒有任何一個來阻擋他們。
等離開城主府,出了城,甚至回到自己的軍隊之中,天罪倒是沒什麼,那個趙富貴整個人都快瘋了。
“天吶天吶,我見到天下第一了!這……這不是在做夢吧!”
啪!
話音剛落,他就捱了一個大嘴巴。
天罪揉了揉自己的手掌,歪着頭說道:“還懷疑嗎?”
“不……不懷疑了……”
趙富貴趙將軍這次真的覺得有些委屈了。
話說……那句做夢無非就是感嘆詞,並不是真個懷疑,不必要非要揍一下讓俺明白啊,這打捱的也太鬧心了!
天罪卻不依不饒道:“還不謝本侯?”
“爲……爲什麼?”
“本侯解除了你的疑問,也許這個疑問會困擾你一夜,讓你睡不好覺,也許會困擾你一生,讓你永遠留着遺憾。”
“這……那……那謝謝侯爺了……”
被打了還要謝謝對方,趙將軍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生氣。
氣到至極,卻忍不住又笑了出來,並且越笑越大聲。
笑的差點岔了氣,好半響才抹着笑出的眼淚深吸一口氣恢復過來。
隨後立定身體,鄭重其事的向天罪彎身施禮,說道:“謝過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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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罪點了點頭,不再言語,直接回到馬車之中,閉眼假寐起來。
兩人這番動作很奇怪,外人看來是趙富貴拍馬屁已經拍魔症了,拍出更高境界了。
但實際上,他卻真的應該謝謝天罪。
他也是修爲之人,一生修煉,逆天而行。
這天……都要逆了,雖然絕大部分人都不可能做到,但這份氣勢,卻不能輸,一旦認爲‘不可勝天’,那麼修爲一生原地踏步,寸進都不可求。
對於天都如此,何況是人?
在趙富貴見到天下第一的同時,他的氣已經泄了,一腔熱血被崇拜之情給淹沒了,整個人便沒了精氣神,也沒了能夠再衝高峰的‘韻’了。
可天罪這巴掌,卻又把他打醒了。
是啊,天下第一又怎麼樣?不過……是個人!
修爲再高,也是人,不是神,不需要敬畏。
即便是神,也不需要敬畏。
尊敬,不畏懼。
這是修爲者必須的領悟。
而這一點,對於普通人來說,爲人處事方面,不也同樣是需要領悟的嗎?
尊敬一切,但又不畏懼一切。
當然。
打人的天罪自然不知道自己一個巴掌打出一份領悟來。
對他而言,就是……既然他孃的打不過那天下第一,自己怎麼也得打個人來解解氣,誰讓那趙富貴那麼倒黴?非趕上了,那就打嘍。
坐了一會,覺得無聊,又躺在小劍的美人膝上,從狐狸姐姐屁股後面掏了半天把那大尾巴給‘掏’出來,蓋在自己身上,沉沉的就睡去了。
是睡覺?
不。
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想,他必須靜靜。
絕頂的黑柱,脫離常識的存在。
流傳數百年的天下第一,卻隱世在這最繁華的都市之中。
身具九鼎,又必須前往虎穴救人。
……
一切的一切,諸多謎團,百多困擾,都等着天罪去解決,去發現,他只能避重就輕。
闇氣之人如此強大,他該如此自處?上繳了九鼎,那九鼎卻又是那麼一番模樣,闇氣之主是否會放了衆人?又亦或者……是否能放過他?一切皆爲未知。
即便闇氣之主是識貨之人,知道這九鼎是真的,但……這九鼎又有怎樣的秘密?如若被闇氣之主得到,他又會從九鼎身上得到什麼?若是修爲大進,若是打開某種通道,對整個大陸造成毀天滅地的威脅,他又該如何自處?
糾結,難熬。
沒辦法,只能一件事一件事的幹。
對於天罪來說,這種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的。
曾幾何時,那些上學時的歲月,他每天早上起來,剛剛起身,想到的就是又要熬過一天。
而自從他生了重病,他卻完全改變了,因爲每天清晨起牀,他都會去想,今天還要去什麼地方,見到什麼新鮮的事物,品味不同的風土人生。
至於現在,他更是每天起牀都要想一想,他今天又可以做什麼,還能做什麼,怎麼做纔會最好,然後……沿着一條大路奮勇的往前走去。
大步朝天!
“哎呀……小劍你瘦了,膝蓋不那麼軟了。”
沒有大步,反而舒服躺着的天罪忍不住說了一句。
小劍翻了翻白眼,擡起手就往天罪的頭上敲了一下,快速的擡起,卻輕輕的落下,彷彿是爲他拂走一絲凌亂的頭髮。
“你這傢伙,有的躺就不錯,還嫌這嫌那的。”
天罪撇嘴道:“那我去躺狐狸姐姐的,她大腿軟。”
“你敢!”
小劍趕忙將天罪的腦袋按住,還警告的瞪了狐狸姐姐一眼。
後者無奈的聳了聳肩,伸手指了指自己被抱過去的尾巴,表示自己真的沒啥想法。
其實她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怕天罪的。
雖然他現在是恢復了從前的樣子,但那種曾經讓她膽寒的韻,卻還時不時的從天罪的身上散發出來,就像是一個沒有扣嚴的酒瓶子,偶爾漏出一些味道。
身在大軍之中,天罪感到無比的安全。
而且趙將軍實在太會照顧人了,這幾天忙前忙後的,就是爲了能讓天罪儘量舒服,忽略掉旅途的勞累。
而旅途,怎麼可能沒有勞累?
車馬行,即便馬車再大再穩,這一天大半時間都在顛簸,也要把人的骨頭架子都顛散了。
尤其那些騎馬的,一個個晚上睡覺都沒法脫褲子,新兵最慘,大腿內側被磨破了,出血了,血又黏在褲子上凝結了,*的好似屁股上綁了一個板凳,難受的要命,走起路來都是螃蟹步,看起來可笑,卻也能體會其中痛苦。
聽老兵說法,若是不換上三層老皮,這痛苦就不算完。
天罪這些天很閒,閒來無事,就會出去跟那些大頭兵說說話,聊聊天。
不過直到現在,也沒有什麼人跟他的關係‘太好’,或者說對於天罪,那些士兵的反應很奇怪。
有些看到天罪就怕,趕忙跑到老遠。
有些則是離着遙遠就跪拜。
更有些奇怪的,不但跪拜了,嘴裡還一個勁的嘟囔着什麼,看起來特別的虔誠,彷彿是在求什麼。
也就一個人例外。
他叫老饕。
他喜歡吃,但卻不是因爲這樣才得來這個名字,而是他那死去的老爹也喜歡吃,希望自己的兒子比自己好命,想吃什麼都能吃到,所以纔給他起了這樣一個……有創意的名。
老饕。
行軍路上爲了能吃口新鮮的綠葉菜,已經不知道被毒草麻翻了幾次,哪次都是命懸一線,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活蹦亂跳之後,還要去吃。
叫做老饕,歲數卻真的不大。
三十出頭,少了點成熟男子的氣質,多了些孩子的天真。
天罪很喜歡他,因爲他不但不怕天罪,還第一時間跑過來問,天罪身上有沒有帶着凝香樓的美食,說是隻要讓他吃上一口,就算殺了他都可以。
當然,他沒有被殺,但卻讓趙將軍拉出去,重打了八十軍棍,那叫聲才叫一個慘。
反過來面對天罪,趙將軍卻又替他求起了情,苦着臉尷尬道:“侯爺饒他一命吧,是個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