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被我救你彷彿很不高興的樣子,要不要姑奶奶馬上把你送回去?”
面對小賊調皮可愛的樣子,天罪也只能苦笑着搖了搖頭。
隨後問道:“當時……明明大長老就近在咫尺,她爲魚肉你爲刀斧,爲何當時你收手了?”
小賊道:“哼,你當我傻啊?姑奶奶可精了,比狐狸都精明!”
擺了擺造型,隨後挪到天罪身邊說道:“這個嘛……當然是不能打的,當時我是想出手,琢磨着只要把這最厲害的傢伙給弄死了,那我們甚至都不用跑了,直接佔下這個山頭,到時候當個土皇帝什麼的!”
她一邊說一邊用力的點着小腦袋,讓天罪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原來這小傢伙還是個官迷。
小賊白了他一眼,繼續道:“可是不行啊,她是什麼修爲?我是什麼修爲?莫說她是被我混進丹藥的毒藥給控制住了,就算她已經死了,那身體中蘊含的力量沒準都能把我給蹦死,還殺她?若是我跑得慢了一點……別說是救你了,連我自己都要搭進去了。”
天罪點了點頭。
是的,這真的是一個極爲正確的判斷。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又所謂百死之蟲死而不僵。
大長老雖然不能開口說話動用她最強大的力量,但……她終究是超越金級的存在,甚至要比屬性金級還要高上一個層次,這種高手要殺小賊這樣的一個小角色,怕是真的連手指都不用擡起來一下。
天罪對小賊有些改觀。
他本以爲對方僅僅是個有些小聰明的小蟊賊罷了,卻能在這種局勢下,有走向那頂尖人物的勇氣,也同樣有再退下來的決斷力。
難能可貴。
天罪再次問道:“在下還有一事不明。”
“哎呀,你這個傢伙怎麼這麼多問題?活脫脫就是一個好奇寶寶,好吧好吧,你來問吧。”
天罪苦笑道:“在下不明白,爲何姑娘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切!”小賊伸手指揉了一下鼻子說道:“還不是爲了救你?哼,你說說你到底得有多大膽,什麼事都敢參合,什麼地方都敢去,什麼人都敢見啊?!”
原來,小賊出了城轉了一圈,一邊尋找隱蔽之所,一邊打聽關於盜寶一事的消息。
卻發現那件事根本就沒有人在關心了,甚至官府的告示都撕下來了,彷彿之前鬧得風風火火的事情就徹底的煙消雲散了一樣。
但她沒有立即回去,而是很謹慎的繼續打探,她生怕這是對方的一種計謀,就等着自己掉以輕心,然後在抓住自己。
她就是一個無根之萍,從小就自己一個人,別說是靠山,下雨天找個能靠一下的屋檐都挺難。
不過經過多方探查,還真的就發現,人家真的就不關心這盜寶的事情了。
她也就放下心來,回到了西來都城之中。
但同時的,她總覺得不舒服,因爲她這輩子從來沒有欠過什麼人的人情,而對於天罪,她的人情算是欠的大了,兩次救命之恩吶,不報答一下的話,還真的就睡不好,晚上從躺下到睡着的時間也從之前的‘一瞬間’變成了……一眨眼的功夫。
她痛苦啊!
所以就開始打聽天罪的消息,還真別說,跟下九流都有些關係的小賊,還真的就打聽到了天罪的行蹤,說他是向着淨土宗的方向走了。
她沒多想,不過就是準備跟上去,偷偷的觀察,如果遇到有自己報恩的機會,那就趕快把它報了,然後自己逍遙快活的,滿世界哪裡不能去?
可到了淨土宗,她就發現情況有些不對,這裡的憑空的充斥着一種緊張與肅殺。
小賊很聰明,所以她才能是可以到將軍府盜寶的小賊。
如今到了淨土宗,只要偷來一身衣服,換上一身行頭,她本身就是女孩子,到了這裡,根本就是水滴滴入了大海。
進來之後,幾天的功夫,非但沒有讓人懷疑她的身份,反而跟淨土宗很多女孩子都混熟了,大體上的消息也都被她打探了出來,甚至淨土宗大長老需要每日服用療傷丹藥這種密不外傳的信息也被她知道了。
又是幾天過去,這纔打探到天罪的情況。
說他先是死了,然後又出現了,還要一座山峰一座山峰的打上去。
小賊一想這就完了,那臭男人死定了,自己根本就沒啥報答他的機會了。
本想就這樣算了,機緣巧合的,讓她在路上正好碰到給大長老送藥的丫鬟。
這丫頭她認識,而且很熟,說不得,江湖上盜匪必備的麻藥直接下了大劑量,麻翻那名侍女,換了她的衣服,然後拿着藥就上來了,本打算見機行事,也算是盡人事聽天命,卻不想剛上山,就看到天罪站在那裡。
而在她來看,尤其是這些天聽那些碎嘴的丫鬟們議論淨土宗裡面的人和事,直接判斷出天罪很危險。
這纔有了後面那一幕。
整個過程被小賊講的極爲輕鬆寫意,彷彿早晨蹲下身放個屁一樣的不足掛齒。
但天罪卻清晰的知道,這件事……絕不簡單。
首先淨土宗的看山大陣可不是白給的,山門守衛也是遍及各處,可謂是密不透風。
而她能進來。
每一座山峰上的人幾乎都是固定的,大家互相之間都認識,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即便是穿了跟自己一樣的衣服,也難免會讓人起疑。
但小賊卻能跟她們打成一片,混在一起。
這容易嗎?
再者,大長老的丫鬟修爲會有多高?總會比婉兒高吧?這樣一來,小賊就遠不是對方的對手了。
若非這樣,她也不會倒黴的被那些守城士兵就給抓住。
即便這些都做完了,那……大長老會不認識自己的貼身丫鬟?起碼,一般人的想法都應該是這樣吧,人家老相識了,多少年朝夕相處了,你這樣直接低着頭就敢往前走,還拿着對方救命的藥,肯定會被發現啊。
誰會有這個膽子來嘗試一把?
小賊敢!
她非但敢這樣做,還敢在那丹藥中下毒!
那可是大長老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藥,莫說是摻了毒藥,便是上面落上一顆灰塵,她都能看出來吧?
會有傻子真的去這樣做嗎?
可小賊就真的這麼做了。
並且,她還成功了。
天罪直直的盯着小賊,也不知道她是傻呵呵的‘藝高人膽大’,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一個喜歡豪賭的人,亦或者……
天罪突然想起一句話來。
心有猛虎,細嗅牡丹。
大勇之輩若能心細如髮,則可稱王!
天罪好奇的看了看小賊,突然笑了笑,搖了搖頭,連他自己都在心中說了幾聲不可能。
在這世界上,有些人註定不凡,有些人註定平凡。
終其根本是什麼?天賦?才情?
其實都不是。
是膽識。
每個人或許都會在心中幻象着,若我站在臺上,我將用語言撼動四方。若我立於戰場,我將用雙手砍出登天之路。甚至會想到極爲細節的點,這裡如何做,那裡又如何做。
可是真的那樣做的又有幾個?
“哎呀,還不如我吶。”
面對每一個走到臺上的人,很多人都抱着如此想法,但……爲何上去的不是你?
不過,有膽識的人就會成功嗎?
戰場之上,看前方百萬大軍,密如蜂穴,很多人提槍前衝,奮勇殺敵,然後……死的老慘了!
成功者,怕也只有一個趙雲,衝殺戰陣,全身而退,又殺了個七進七出,成就千古美名。
這樣一看,彷彿運氣又更爲重要。
但運氣這種東西……
好比一個人一生求財神賜福,有一天財神終於被他感動,扔了塊金子給他,結果……把他給絆倒了。
站起身還一邊走一邊破口大罵。
就這樣與財富失之交臂,而原因……僅僅是因爲那是夜晚,看不清路面的東西罷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什麼行?都行!
只不過單單擁有一點卻是不行,只有將它們融會貫通,全部集中在一起,才能成就大事。
但這樣的人,鳳毛麟角,堪稱天賜奇才。
天罪真的不認爲小賊是這樣的人,如果沒有自己,她已經死了兩次了。
可轉念一想……
自己這個‘貴人’的出現,是否也是小賊的運氣?
一時間,天罪便陷入了沉思。
彷彿陷入了一個千古都辯不明的辯題之中,也是很多宗教人士經常會說的話。
‘我喊救命,你來救,我不謝你,我會謝神,因爲我祈禱,所以神派了你來。’
初聽讓人氣憤,狗屁不通。
但細想……卻彷彿也有些道理,機緣,巧合?在你看來,你救了人,應是對方的‘神’,在對方看來,你卻僅僅是一名過客,是偶爾遇到的貴人。
但若真有人將你當神,你卻又不能拯救他們,那……你又是什麼?
人?貴人?神?還是……什麼都不是?
“呼……”
天罪想着想着,突然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
明明酷熱,出氣卻見白霧。
化一條直線直衝天際,經久不散。
一旁的小賊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往後急退幾步,看着天罪,卻突然感覺自己有些不認識他了。
第一次見面,小賊覺得天罪是世間僅有的風韻人物,氣度姿態天下無雙。
再見面,又覺他高高在上,不可攀登。
可這一次自己將他扛出險地,卻發現他淡然灑脫,平凡,卻又透着點不凡,說不清道不明。
可如今,在天罪僅僅發呆了一盞茶功夫之後。
他全身所透露出來的氣質,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賊竟然心生驚懼之意,一瞬間高大起來,好似他頭頂上便是天之極,腳下便是地之極,這天地之間除他之外,再無一物可以容納。
一邊恐懼,一邊……卻又心生迷醉,怎麼都看不夠,親近的彷彿是自己的血親。
似近似遠,似人非人。
此爲……大道!
天罪一口氣出,突然莞爾一笑,竟在這重傷之下,密林之中,一息頓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