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聆聽着秋收的這番話,神情變得愈發凝重起來。
趙無極此番前來華夏,是代表趙家,請求林老妖出手?
而趙家尋找這個契機,則是因爲葉公已死,再沒了一個重量級的攔路虎?
這的確是合情合理的出手時機,也符合林老妖的處事風格。
當年,葉公沒有妨礙林老妖的發展。現如今,林老妖也還了葉公這份人情。可謂互不拖欠,誰也不欠誰了。
趙無極代表趙家懇請林老妖親自出馬,實施報復計劃,也於情於理,容不得林老妖打馬虎眼了。
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蕭正微微擡眸,掃了秋收一眼:“依你之見,林老妖會答應趙無極嗎?”
“我不是林老妖,又怎會知道他的想法?”秋收嫵媚道。“蕭老闆能猜到嗎?”
蕭正苦澀搖頭道:“連你這個趙家人都猜不到,我就更不可能了。”
林老妖是出了名的心思深沉。莫說是自己這個外人,縱使是丈母孃,也未必猜得透他的想法吧?
本來吃完宵夜,蕭正的心情頗爲好轉。此番與秋收談及這個問題,情緒又陷入了沉重。
“其實,蕭老闆早就能料到結果。不是嗎?”秋收緩緩說道,步履從容地往前走去。
蕭正目光微凝:“但我一直有所僥倖。”
秋收微微點頭,聲線平緩道:“站在蕭老闆的角度,的確有僥倖的理由。”
頓了頓,秋收話鋒一轉道:“但站在我的角度,卻可以給蕭老闆一個不太僥倖的答案。”
“嗯?”蕭正微微挑眉,神色凝重地望向秋收。
“不論林老妖,也就是我二叔如何選擇,他終究是趙家人。”秋收一字一頓道。“從他踏入華夏這片土地的那一天開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復仇做準備。爲此,他犧牲了自己的青春,甚至是婚姻。”
“趙家的復仇意志,是不因任何外因而改變的。”秋收緩緩說道,眉宇間寫滿了同樣的沉凝。“蕭老闆,希望你能明白。國仇家恨,永不隨時間推移而改變。”
蕭正聞言,不禁深吸一口冷氣。輕輕點頭道:“我當然明白。”
正如蕭正的家庭,不論是老林還是蕭安,誰若敢傷他們分毫。莫說顛覆一座城池,縱使傾覆全球,他也在所不惜。
“蕭老闆,看着我。”秋收翩然轉身,與蕭正四目相對。
蕭正微微一怔,好奇的望向秋收。
“人生在世,樂也一世,苦也一世。有些人長命百歲,也未必能領略人生真諦。而還有些人區區數十載,卻精彩紛呈。既然不能相濡以沫,何不相忘於江湖?”
秋收美麗的眼眸中跳躍着深遠的意境:“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終究不過黃粱一場夢。”
蕭正微微擡手,豎起大拇指:“秋老闆的境界真是讓人高山仰止。佩服佩服。”
秋收微微一笑,眉宇間竟是寫滿了灑脫與率性。
……
林家。
林老妖二十年不曾變動過的書房內。
裝修樸質,也沒什麼太值錢的含蓄裝飾。唯獨書桌後牆壁上的那一幅字畫,是林老妖一位國手朋友所做。擱在市面上,大概也能值個一百幾十萬。
茶杯來自於景德鎮。一副造價數千。茶略好,是嫁接大紅袍。跟母樹比起來,味道差了十層樓。但終究算是好茶了。
這就是林老妖的白天黑夜。沒有揮金如土的豪邁,也不是山珍海味的奢華。與他亞洲首富的名頭相比,過的甚至稱得上寒酸。
但與之同牀共枕二十餘年的董壁君卻一清二楚,這不是林老妖故作兩袖清風,亦不是演給別人看。而是真的對衣食住行沒有任何講究。困了有一張牀睡,餓了有一碗小米粥,幾盤小菜送粥。林老妖就不會因爲身家千億而抱怨生活清苦。
這樣一個男人,縱使在同牀共枕的董壁君看來,也充滿了神秘感。與距離感。
書房內有董壁君親手烹飪的茶。
待得她將茶水擺上書桌,便悄然退了出去。
她雖然不認識坐在書桌前的中年男人,但從此人的言行舉止便可以判斷出來。此人應該與冬藏一樣,是趙家派來的。
而唯獨不同的是,這個中年男人,比起冬藏要強大得多。
至少從林老妖對待他的態度,便可見一二。
“喝茶。”林老妖微微擡手,徑直端起一杯大紅袍。抿脣問道。“在燕京住的習慣嗎?”
“謝二叔關心。”趙無極微笑道。“秋寒安排的酒店式公寓住的很舒服。還能看到燕京的美麗夜景。”
“她給你安排了酒店公寓?”林老妖顏色微微一變,旋即卻是放下了茶杯,清淡道。“你是她的未婚夫。不必事事遷就。女人慣的太嚴重,會恃寵而驕。”
趙無極卻是很謙和的點頭道:“不要緊,我已經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了。”
說罷,趙無極正要開口說些什麼。林老妖卻擡手指了指牆壁上的那一幅字畫。
攏共就八個字:上善若水,厚德載物。
“你常年在海外。有空也可以學學華夏文學。”林老妖神色平淡道。
趙無極擡眸看了一眼牆壁上的八個字。不疾不徐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前半句出自老子的《道德經》。後半句則出自《易經》。”
頓了頓,趙無極微笑道:“二叔。這些年我雖然常年在外,但父親從小便教我華夏文化。父親還說,華夏文化,是世界之精髓所在。不是那些西方人所能參透的。”
林老妖難得的笑了笑,起身道:“看來你父親真的很看好你。這些年來,他從未誇過華夏半句。”
若非真的推崇,又豈會寧可有深仇大恨,也認可其人文情懷?
林老妖知道,那口氣,在常年居住歐洲古堡的男人心中,實在憋了太多年。
趙無極輕輕點頭,道:“父親待我恩重如山。我必以國士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