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站在街角,衣裳襤褸,頭髮用手指梳理過,可是還是顯得散亂,臉上沾滿灰塵,整個人死一般沉悶。
那天她抵到京效的玉屏山,已經看到京城的建築物了,正暗自慶幸沒有樂逸宸陪伴,她能安全到達京城,山林中就竄出來一夥搶劫的,很不幸,行李被搶去,身上的幾十兩銀子她急急忙忙摸出來貢獻給山賊了,本來還慶幸縫在衣襬裡的銀票安然無恙,不料山賊嫌收穫太少,竟把她扔玉屏湖裡去,雖然她掙扎着爬上岸,可銀票泡爛了,沒用了。
人生地不熟,只能找孟家求助了。孟家在京城也算家喻戶曉,黎昕輕易就打聽到孟府。四年多了,不知道孟仕元和孟灩還認得自己嗎?
日影漸斜,不見人出來,也不見人回府,黎昕漸漸支撐不住,十月秋風涼,她微微發燒了。她蜷縮起身體,開始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斜對面的孟府大門,後來到底撐不住,靠着牆閉上雙眼。
“少爺回來了。”家僕點頭哈腰上前牽馬,孟仕元扔了繮繩,問道:“老爺回府了嗎?”
“沒,柱子回來傳話,說老爺晚上宴客,歇在怡情閣了。”孟仕元點了點頭,擡步往府裡走。
“少爺,你看那邊。”家僕一努嘴:“那裡,那個人,早上你出門不久來的,說要找你或者找小姐,奴才們見他那樣,當然不給進府門,他倒乖覺,也不說什麼,不過在那邊蹲了一天,一直看着這邊。”
暗影裡的人看不清楚,只覺得叫化子一般的人,孟仕元皺眉,來找他家要接濟的窮親戚不少,只是都是上了年紀的,不象這人光看身影就知年紀輕輕。
“把這碎銀子送過去給他,跟他說,若是願意,到鼓樓街孟家酒樓當夥計吧。”孟仕元摸出幾個碎銀子,交待完,大踏步進了府門。
“哥,你可回來了。”孟灩嘟着嘴迎上前來。
“怎麼?不開心?”孟仕元寵愛地看着她。
“肯定不開心啦,哥你天天出去玩都不帶着我,哥,今天有什麼好玩的嗎?”
“哪有天天有好玩的?”孟仕元笑着道:“明天哥要去一趟清河,你要不要一起去?”
“要。”孟灩高興地大叫:“哥,說好了,爹面前你要替我頂着,我去收拾行李了。”
急什麼呢?孟仕元笑着搖頭。
回到房間的孟仕元,坐在椅子上默想了一會後,忽然自言自語起來:“黎昕,就要再見了。你還記得我嗎?”
而此時的黎昕,正在苦笑:“黎昕,你太把自己當根蔥了,人家壓根不記得你了。”
掂掂手裡的碎銀,還不錯,今晚的飯有着落了,明天工作也有着落了。
“什麼?你要來當夥計?少爺說的?”鼓樓街孟家酒樓的掌櫃捏着鼻子:“少爺的信呢?沒有,那就是你騙我,走……走……。”
“真是你家少爺說的,你可以派人去問。”
“問什麼問,少爺今天一早就出遠門了,走,走,快走開。”
被人當瘟疫一樣趕,黎昕氣惱不已,人靠衣妝馬靠鞍的道理她懂,奈何孟仕元昨晚給的那點碎銀子,買了兩個包子後,餘下的她到藥鋪買了一貼煎好的中藥服下了,身體重於一切啊。
拖着還發着燒的身體在路上轉了幾圈後,黎昕實在走不下去,依着路邊的牆根一把坐到地上。
怎麼辦?黎昕一遍遍問自己。
暗夜降臨,黎昕虛軟無力地癱倒在牆根邊,身體一陣熱一陣冷。迷惘和彷惶流遍她全身,意識漸漸模糊,她感覺自己如浮萍般飄浮無依。
天亮了,黎昕看看自己,現在這個乞丐一樣的形象,願找學徒工也找不到了。她咬牙站起來,順着街道找工,走了幾條街後,到底支持不住,一頭栽倒地上。
黎昕醒來時,發現自已趟在一牀破棉絮裡,安身之處是一處倒塌的房子,三個跟她年齡差不多大的小乞丐圍着她。
“你暈倒在路上,我們把你擡回來了。你現在好些嗎?”那個小女孩羞怯地問。
“好多了,謝謝你們。”黎昕掙扎着起身。
“你吃點東西吧。”大一些的那個乞丐遞給她一塊黑疙瘩,黎昕咬了一口,很難嚥,想來是放了好久的窩頭。她難過的和着口水潤了潤往喉嚨吞。窩頭咕嚕一聲嚥下,黎昕同時聽到幾聲吞口水的咕嚕聲。也擡眼看了看三個小乞丐,大冷的天他們卻還穿秋天的布衣,上面早已是破洞百出,無法蔽風保暖了。三人都是黑黑的髒髒的臉,蓬亂的頭髮糾結着,瘦骨嶙峋的身體。與她差不多多大的年紀。此時三雙眼睛想剋制卻又難以自制地緊緊地盯着也手中的那個難以下嚥的黑疙瘩。
黎昕心頭一酸,這難吃的窩頭,看來是這三個小乞丐的唯一口糧,他們省下來給她了。
只要能生存,沒有什麼不可以捨棄的,黎昕咬牙,決定丟了架子面子,街頭賣唱求生。
找了一個過往行人看起來穿戴較好的街面,在街頭一角,黎昕頓住腳步,對三個乞丐點了點頭。
“鄉親們,我們兄妹幾個……”三個乞丐敲着手裡的破碗,古老的賣藝開場白開始。
黎昕等得周圍圍了一圈人後,清了清嗓子,唱起小調。
前世會的歌在這裡唱不合適,黎昕唱的是她小時包氏把她抱膝上時哼給她聽的小調。唱着唱着不免想起包氏,悲從中來,聲音哽噎。
“可憐的娃啊……”
圍觀的人嘰嘰喳喳議論着,銅板叮叮咚咚扔進小乞丐的碗裡。
“哥,太好了,有三十文銅錢啊,我們晚上可以買饅頭吃了。”三個小乞丐興奮地大叫。
三十個銅板?黎昕苦笑,三十個銅板能做什麼?罷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明天繼續吧。
三十個銅板自然是交給黎昕保管,京城物價高,饅頭也貴,一個饅頭五個銅板,買了四個饅頭後,只剩下十文銅錢了。
“哥哥,你真厲害……哥哥,你以後帶着我們行嗎?我們什麼都聽你的,你別離開我們,行嗎?”三個小乞丐閃着星星眼渴求地看着黎昕。
可憐的孩子,黎昕點頭,雖然她現在也是朝不保夕,可是她相信,命運靠兩手創造,前世她能孤兒起家,這一世,只要敢拼敢闖,一樣能。
“你們都叫什麼名字?什麼?狗剩富貴三喜。改了吧。以後跟着我姓,名字麼?就叫黎成黎貴,三喜你叫黎雙兒。”
“太好了,我們有姓有名字啦。”三人樂得大叫。
接下來兩個月,黎昕帶着黎成黎貴雙兒,每天在城中穿梭,在不同地方賣唱。
“哥,爲什麼我們每天都要換地兒不固定一個地方?”黎成比較愛動腦筋。
“天天換地方,地痞們還沒反應過來,我們就可以不交保護費了,還有,一般一個地方經過的人有七八成是固定的那些人,人家施捨一次兩次,不會一直施捨的,最主要的,我們在城裡穿梭,不能光走路,要留意一下各個地方各個店家的情況,黎成,黎貴,雙兒,你們想不想有有一天過呼奴使婢的生活?想,那就要多留心,要自己努力創造……”黎昕趁機教育三個小跟班。
“想。”三人齊聲響亮地說。
沉思了一會後,黎貴傻傻道:“哥,我就跟着你,你叫我幹啥就幹啥,你吃肉我喝湯就行。”
“不,哥,我要幫你,以後要怎麼做才能賺更多的銀子,哥你教我。”黎成思索着說。
“等你們賺到銀子了,我在家給你們仨洗衣服做飯吧。”雙兒是女孩,她的想法更簡單。
各有想法,卻實誠,守本份,黎昕聽了三人說話暗暗高興。摸出身上攢下的碎銀子數了數,合共有一兩銀子一百六十文銅錢,黎昕決定,明日起不賣唱了。
到當鋪花一兩買了四套當了死當的夾襖棉褲,黎昕帶着雙兒三人來到城外的小溪邊,四人梳洗一番外換上衣服。
黎昕穿慣華衣麗服,沒有什麼感覺。黎成三人卻哭得稀里嘩啦。自從親人死後,他們就沒穿過一套象樣點的衣服,更不用說夾襖。
“哥,我們穿成這樣,再賣唱,人家不會施捨了吧?”黎成哭了一陣後問。
“以後都不賣唱了,成子、阿貴,我們要靠勞動獲得,之前賣唱等人施捨,那是沒有辦法的無奈之舉。你們這樣……晚上我們再回破房裡會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