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晚間吃過飯,一家人說說笑笑,夜深了各自回房,樂逸宸看了看黎昕,跟着她進了房間。

“你躺下吧,我們倆說會兒話。”

樂逸宸把枕頭靠着牀頭豎起,扶着黎昕半靠在上面,自己挨着坐下。

“這三天,讓你受罪了,可恨我沒有本事,眼睜睜看你被人抓走無能爲力,還被迫交出那個縫紉機圖。”樂逸宸自責不已。

黎昕搖頭,做什麼哪可能一航風順,只怪自己一開始想得不周到,其實那些衣服一面世,人家就能看出其中的問題的,她那時,不應該自己做衣服,而是做了機器賣機器。當時她光想着機器賣出幾部,仿造的一窩蜂上賺不到錢,目光短淺了。

自己思慮不周,還害得家人爲她憂心,黎昕自責不已。

樂逸宸這些天爲着黎昕的事奔忙,自黎昕進牢房後就沒有睡着過,此時眼眶青黑,眼中佈滿血絲。黎昕心疼地撫着他的臉頰,心頭酸酸澀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人靜靜地對望着,眼中均是水波盪漾。

“你受罪了。”

“你受罪了。”

許久,兩人同時開口。

黎昕強顏笑笑,心頭堵得難受,欲要說什麼話寬解樂逸宸,卻又覺得自己與他之間不需廢話,呆呆地看了樂逸宸半晌,坐起來一側身歪倒在樂逸宸身上。

感受到黎昕對他的依戀,樂逸宸魂兒一蕩,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他放鬆自己,把黎昕攬進懷裡,一下一下輕撫着黎昕的背。

空間流淌着靜謐的溫情,良久後,黎昕低低地長嘆一聲。

“怎麼啦?”樂逸宸關切地問。

“逸宸,聽娘說你要參加科考,皇上跟姜徐兩家是對頭,你站在皇上這邊,有朝一日,免不了要與你爹敵對,你和皇上這邊若勝了,姜徐魏家就要倒了,少不了抄家滅族之禍,你有思想準備嗎?”黎昕對樂逸宸參加科考的原因是明白的,她其實不想樂逸宸踏進官場。

“我想過了,爹是我的親人,可是從小,他眼裡從沒有過我表姐和我娘,這三年,對我和娘也不聞不問,我時時盼着離府,現在離開了,我只當沒有這個爹,大不了以後我給他安葬送終全他的恩。”樂逸宸堅定地說。

他有更重要的要守護的人,姨爹無論如何比不上黎昕對他的重要性。

“好,你拿定主意就行。皇上看來絕非平庸之輩,我今天見了他,對於扳倒姜徐一黨更有把握。逸宸,不要拖,明日我陪着你進宮,我們主動跟皇上坦白你的身世,如果皇上還能信任我們,那我們就爲已爲皇上出一分力,如果皇上不能信任我們,你明年也別參加科考了,官場險惡,你不是心機深沉之人,能不踏進去就不要進去了。”

“好。”樂逸宸點頭,猶豫了一會問:“那你的真實性別呢?說還是不說?”

“不能說,欺君就欺君吧,反正我戶籍做好了,大不了到時死遁,以黎馨的名義生活下去。”黎昕想起明晟昊看着自己容顏時一瞬的失神,有些膽戰心驚,幸得這個世界雖有男風之好卻不盛行,要不說不定自己難逃男寵的命運,她現在絕不敢表明自己是女子身份的。

夜深了,必須回房了,樂逸宸期期艾艾半天,問道:“黎昕,這次你坐牢,怎麼說也與孟家脫不了干係,以後,你不要與孟仕元來往,行嗎?”

“這個?”黎昕愣了一下,然後搖頭,她現在沒有資金沒有人脈沒有名氣,不依靠着孟家這棵大樹,成不了什麼事。

“我怕你與他來往還出事?”樂逸宸難過地低語。

“逸宸,你是我娘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你是我最重要的親人,希望你能支持我。”黎昕輕聲道。她想起包氏的早逝,眼底潤溼了。

“你娘之外,對你最好的人,你娘之外,你最重要的親人?那孟仕元呢?”樂逸宸酸酸地問。

黎昕聽出樂逸宸的酸味,不覺失笑:“逸宸,這沒法比的,不同的。我想想,我從五歲上學堂起,除了晚上睡覺,基本上一天都跟你在一起,七年,七年啊!而我跟孟仕元,雖然也是兒時相識,大家走動,也只不過一年。而這一年,我與你卻朝夕相處,他怎麼能同你相比?”黎昕拍拍自已的頭,覺得這樣說還是沒有表達明白,不過她懶得想。

樂逸宸心滿意足離去,他明白了,自己贏在起跑線上,他們從小相識,七年相識相伴,而孟仕元只同黎昕相交來往一年。

等到他躺到牀上時,他興奮地不停翻身,黎昕對他是另眼相待與衆不同的。”

黎昕對自己另眼相待,自己能得到什麼?樂逸宸沒去想也沒明白,他只知自己很高興黎昕待自己與衆不同,至於爲什麼,目前糊塗的還差半個月才十六歲的純潔小朋友樂逸宸還沒弄明白。

樂逸宸思思想想輾轉反側,快天亮時睡着了。黎昕卻一整晚沒有睡着,清河兒時的事一幕幕在眼前掠過。

從小,樂逸宸都是一天不見自己就鬧騰得厲害,也不喜歡自己身邊有同窗,三年分別,沒想到他一點沒變。

孟仕元臘月二十風塵撲撲趕回京,顧不得回家回店裡,直接來了心語軒,外出近一個月,他牽腸掛肚,日夜思念着黎昕。

“孟少東家。”雙兒有禮地起身見禮。

“免禮。”孟仕元心情好,自個也不等通報,直接推開形象牆進了裡面。

院子裡的木料鐵料不見了,收拾得乾乾淨淨。黎昕坐在院子裡與裴氏一起曬太陽納鞋底。

“黎昕,怎麼做起這個來了?幹嘛不做縫紉機?那個多多益善,這回,我從鄉下物色了一百多個心思單純忠厚誠實的小子,你可以擴大生產了,我把人安排在別院,等你過目後沒意見,我再把隔壁也買下來或者建一處廠房,給你擴大生產……”孟仕元滔滔不絕地說着。

黎昕擡眼看看他,束髮有些鬆散,衣服看來也皺巴巴的,臉色有些暗,她問:“你還沒回府沒回商號?”

“沒有,直接過來的,對了,黎昕,剛纔雙兒怎麼對我像對陌生人,不叫孟大哥叫起孟少東家了?”孟仕元自己進了堂屋,拿起水壺咕嚕嚕往口裡倒水。

“別喝,涼的,我給你倒熱的。”黎昕阻住他的動作,到竈下加了開水。

“不給他喝。哥,他害得你坐牢,就該給他喝涼水。”雙兒進來了,搶過水壺恨恨地啐了孟仕元一口。

“雙兒,別胡說,孟仕元不是那種人。”

“怎麼就不是他?”雙兒哭起來:“知道我們有縫紉機的只有他,他父子孃兒三人偏又在你進牢房時就離京了,不是他是誰?”

“什麼?黎昕,你進大牢?有沒有受什麼罪?還好吧?”孟仕元扳過黎昕,上上下下檢查。

“不用你假仁假義,我哥都出來了,罪也受了,你裝什麼好心。”雙兒一邊罵,一邊推孟仕元。”

“到底怎麼回事?”孟仕元着急地問。

“就是……就這麼回事。你和你爹都不在京中,縫紉機圖紙的拍賣,龐家奪得了。以後我這邊不能再生產了,成衣沒法再供應了。龐家現在請了很多民間藝人,正在加班加點趕製縫紉機車,孟仕元,你的布莊明年的布匹進貨,要調整下來,銷量會下降很多的。”黎昕淡淡地說。

孟仕元整個人僵住,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沒人給他傳書通知?黎昕這邊不知道他的去向,酒樓和商號裡的管事都是知道的,他爹和他娘出去了,大姨娘和二姨娘也都知道他的行蹤的。爲什麼他各種消息都收到,就是沒收到黎昕出事的消息?

孟仕元跌倒地上:“黎昕,我這趟,從江南進了一百萬匹各種顏色的布拉回來了,因爲怕泄露你的秘密,現在布匹卸在京城南面五十里密雲縣孟家的一處莊子裡。”

“什麼?”黎昕大驚失色:“一百萬匹布?多少銀子?”

“全部孟氏的流動資金,除了年終要發的薪俸和獎金,能調用的我都調用了,合計四百萬兩銀子。”孟仕元臉色慘白。

雙兒的臉色也跟着煞白,生意她不懂,可是看得懂臉色,眼下見孟仕元神色,再看黎昕一向淡定的神情已變得驚惶,只急得剛止住的淚水又流了出來。結結巴巴問:“哥,怎麼辦?你有辦法嗎?”

“我想想……我想想……一定會有辦法的。”黎昕扶住額頭,歪倒在椅子上。

“昕兒,別愁了,孟家家大業大,想必這四百萬兩銀子也不是多大事,大不了把布匹賤賣,至少能收回一半本金的。”裴氏心疼地道。

“也是哦。”雙兒鬆了口氣。

黎昕與孟仕元相對苦笑,內裡危機,豈只是損失銀子的事?不過她不想裴氏與雙兒擔心,於是也不說什麼,點了點頭道:“雙兒,去洗洗臉,前面還有顧客吧?別耽誤,這事,千萬不能跟顧客說。”

“哥,這我懂,不用擔心。“雙兒心情大好,孟仕元自家還進了那麼多布準備給她們車成衣,肯定不是他害黎昕的,當下進去洗了臉,悄悄勻了粉,又出去招待顧客了。

“娘,孟仕元一路風塵,你交待宋媽媽好生做幾個菜出來招待客人。”黎昕支開裴氏。

裴氏點頭:“我也去廚下幫忙,你們商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