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陰暗而潮溼,走廊的火把閃着血光一樣的紅色,空氣讓人壓抑窒息,隔壁重病的囚犯在不停地咳嗽喘息,也有的受不了折磨在嘶聲地哭泣低罵……
一隻老鼠在牆角探頭探腦,黎昕抓起一把稻草摔打過去,老鼠驚惶逃竄,黎昕面無表情地坐回稻草鋪的地鋪上,一會兒牆角又奔出幾隻蟑螂,黎昕嫌稻草柔軟,乾脆脫下一隻靴子,輕輕走過去。
一二三……全部消滅了。
夜裡,黎昕身上很癢,並且越來越癢,把手伸進衣裡抓抓,竟揉到某些生物,她來到牢房門前,藉着走廊的火光一照,整個人驚跳起來,蚤子,手裡揉死了的東西是蚤子。
天!她露宿街頭賣唱時,再苦的環境也經歷過,與黎成他們在破房裡住着,一個月裡也才偷偷用清水抹擦過幾回身體,可也沒有長出這種不明生物,現在進牢房才幾個時辰呢。
黎昕不淡定了,心中浮起難言的焦灼和無奈,發冷的感覺驚恐的情緒從心頭滲透到四肢,她打了個寒顫,覺得牢房中更冷了。
“死孟仕元,你什麼時候纔來救我出去?”
靠着牢房門坐了一整晚,黎昕再也不敢回稻草鋪睡覺,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挪挪痠麻僵硬地腿,她站起身來回踱步。
午飯送來了,黎昕端起後隨即放下,餿的,她實在吃不下。
黎昕眼巴巴地看着牢房來人那一頭,祈盼着孟仕元出現。
一直捱到酉時,黎昕望眼欲穿時,盼來了人,卻是樂逸宸。
“黎昕。”才兩天一夜,黎昕臉色蒼白,嘴脣也毫無血色,眼圈發青,肌膚黯淡無光,容顏憔悴。
樂逸宸心疼地伸出手,撫上黎昕的臉。
“沒事的,放心,我沒受什麼罪。”黎昕拉下他的手,握在手裡,安撫地拍拍:“孟仕元怎麼沒來?他說什麼了嗎?”
“他出京視察生意去了,聽說要年關時纔回來。我想求他父親的,卻是說和他娘一起外出遊玩了。黎昕,怎麼這麼巧?會不會就是孟家整你?”
黎昕心頭一沉,這麼巧?不過她相信不會是孟家。孟家與她是利益關係,沒有理由整她,孟仕元每年年底這個月,也是要外出巡視生意的,不會是特意爲之。孟慶這時卻與夫人一起外出遊玩,就有些可疑了。但是無論什麼,都不會是孟家設局,只能說害她的人算好了時機的。
她沒有得罪過誰,害她之人,不外是想從她這裡得到縫紉機,遲遲不露面,是在等她沉不住氣,那時再開口,她容易服軟些。
“逸宸,害我的人想得到縫紉機,我不會有生命危險,你記住,你千萬不能回去求你爹,你要是暴露了,不只你和娘有生命危險,魏徐氏也不會放過我,明白嗎?”黎昕鄭重其事叮囑。
“那怎麼辦?就看着你受罪?你要做縫紉機給那人嗎?”樂逸宸不重財,只心疼人。
黎昕搖頭:“寧爲玉碎,不爲瓦全,這種仗勢欺人之輩,黎昕決不與之爲伍。”
獄卒過來催促,樂逸宸留下帶來的東西,依依不捨離去。
黎昕打開那兩個大包,眼淚一顆顆滴下。
那個大包裡面,捆得緊緊的被子褥子,幾套換洗的衣服棉衣棉褲,洗漱用品還有她來葵水要用到的棉布條三四十塊。衣服裡面還夾雜着一百多兩的碎銀子,想是給她預備了打賞獄卒的。而另一個包裡則有一包大餅,十幾瓶菜乾肉乾,籠盒裡是剛做好的飯菜。
黎昕在牢房的第二晚睡得很香,她給了獄卒幾兩碎銀子,獄卒幫她把牢房打掃得乾乾淨淨,稻草頭都不留一個,老鼠洞堵住了。鋪開褥子被子,穿上厚棉衣棉褲,黎昕把第一晚的覺也補了回來。
她家中的幾個親人,卻是沒有一個睡得着的,她是家中的頂樑柱主心骨,現在她進了大牢,家人第一晚沒睡,第二晚也沒人睡,幾人坐在堂屋中,火盆也沒燒,雙兒與裴氏一直哭,已經啞啞的哭不出聲音了,黎成與黎貴眼巴巴地看着樂逸宸,等着他拿主意。
“去睡覺,都去睡覺,不會有事的,放心睡覺。”樂逸宸拿出大哥架子,把黎成三人趕去睡覺。
“娘,我要參加明年的科舉考試。”樂逸宸堅定地道。
“能行嗎?”裴氏覺得不安。
“能,黎昕給我們入戶籍時想得周到,名字入的我清河的名字,原籍就是清河,你入的是我孃的名字。況且,我現在是男子,變聲後聲音與前不同,娘你現在白白胖胖,就是那府裡的人見了我們,也只當是相貌相似,只要我們自己不說,不會有什麼事的。”
“你爹呢?他應該會認出來。”裴氏猶豫了一會道。
樂逸宸冷笑:“娘,我當你是我娘,他卻不是我爹,認出來又如何?我一定要考取功名。”
“你想考取功名做了官,保護家人?”裴氏望着兒子。
“是的,娘,我發現,光賺錢不夠,要有足夠的勢力,才能保護家人。”
“可是,明年六月武舉考試纔開始,時間太長了,我們不能看着昕兒坐這麼長時間的牢房啊?”
“朝中除了姜徐兩系,總有一些其他官員的,我再想想辦法。娘,你別擔心太多,放寬心,爲了支持黎昕,我們都要好好保重身體。“
樂逸宸第二天要外出,叮囑雙兒心語軒照常營業,因爲雙兒不會寫字,於是讓他孃親坐到隔間裡面,把顧客的名字和要求記下,開業一年,來來回回都是老顧客了,他都記得樣貌,晚間回來再畫圖,讓顧客隔天再來拿形象設計圖也可以的。黎昕進了牢房,他們需要大量的銀子去打點,賺錢不能停下來。
樂逸宸口裡安慰孃親和黎成三人,心中實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他在魏府時沒有象魏白芷那樣有機會出府,又沒有心腹下人通傳消息,京城外面的世界很陌生。在心語軒這一年,只是專心畫圖,日子過得平安順遂,也沒有想過其他,現在突然之間要踏進碌碌紅塵,心頭茫然無措。
樂逸宸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行走着,而此時,皇商龐家,龐顯的兒子龐勝昌急匆匆從外面回府。
“爹,獄裡我們的人來報,黎昕的表哥昨天花一百兩銀子收買了獄卒,給黎昕送進去吃的用的,要不要讓人把東西扔了,讓他在牢裡吃苦頭。”
“不用,就讓他先享受幾天,過幾天后再扔,那時他更加受不了苦。”
“還要過幾天才讓他跟我們合作?萬一孟仕元或孟慶趕回來了,大把大把撒銀子運作,事情就不大好辦了。”龐勝昌着急地問。
龐顯摸摸鬍子,得意道:“爹早派人盯着孟仕元了,孟仕元接不到有關黎昕的消息的。至於孟慶,呵呵,天寒地凍,他竟帶着夫人出遊,你知道爲什麼嗎?聽說是他的三夫人夢見大夫人在山川裡懷胎受孕涎下麟兒,荒謬。爹猜,她們其實是爲了幫我們創造機會,所以,孟慶這邊也不用擔心他回京。”
“孟慶的如夫人,爲什麼要幫着我們呢?”龐勝昌不解。
“也許是不滿意孟家的產業都落在孟仕元這個獨子身上吧,要不然不會透露黎昕的秘密給我們知道,她們還自以爲我不知道是她們透露給我知道的呢。鬥得好啊!”龐顯哈哈大笑:“勝昌,你要加把勁,這兩年,孟氏來勢洶洶,孟仕元比之孟慶,更加精幹,又有黎昕助陣,如果由着孟氏發展下去,不出五年,龐家的耀國第一商家的地位不保,皇商地位也會受到威脅。”
龐勝昌不以爲然道:“孟家生意做得再大,可是官場裡沒有人,我表姨夫在朝中一手遮天,太子是皇后所出,太子妃是徐家外孫女兒,咱家民間生意即使差些,皇商的地位是不會動搖的,光做宮裡的供應,賺的銀子孟家就難以相比的。”
“不,孟仕元不可小覷,閔琛突然出任戶部尚書,聽說孟仕元與閔炎交情不淺,閔炎還是濟陽武舉鄉試第一名,明年的武舉考試,閔炎很可能中三甲之內,到時皇上加封,閔家是朝中的另一個強勁的勢力,不可不防。”
“爹,那黎昕要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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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與我們合作,那麼孟仕元斷了一臂,龐家的布莊把孟氏布莊搞垮,財源滾滾,此是最好,如果他不與我們合作,就……”龐顯做了個砍頭動作。
“黎昕的那個表哥,據我們在獄裡的人講,人物風流,姿容絕俗,用不用派人盯着?”
“不用,一個讀書人,遷腐無用之輩,黎昕又不是重囚,他第一次進去見個面,就花一百兩銀子賄賂,貳不會打算了,第一次花一百兩,第二次他就得花二百兩了,能有多少銀子花?不用理他,把心思多放生意上,宮裡過年要送進去的各式衣料首飾,好好盯着。”
“是。”龐勝昌答應了。也就沒有派人去盯着樂逸宸。
樂逸宸關心黎昕,着急之下只恨不得花光所有銀子見黎昕救黎昕,想不到他無意之舉,倒麻弊了老奸巨滑的龐顯。
樂逸宸滿腹心事,恍恍惚惚前行,對面有兩人一路打鬧說笑着,兩方人馬不備,樂逸宸一頭栽進其中一人懷裡。
這兩人不是別人,一個是上任戶部尚書剛三個月的閔琛之子,濟陽武舉鄉試第一名——閔炎,樂逸宸撞着的那個人,卻是他的故識,濟陽武舉第二名——祝英。
樂逸宸見撞了人,急忙道歉。
“兄臺,對不起。”
“無礙的,我也有不是。”
兩人連連道歉,說完話擡頭一看對方,大叫一聲抱在一起。
“祝英。”
“樂逸宸。”
故友見面,分外親熱,兩人手拉着手進了酒樓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