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一聽到‘程楠’這兩個字，幾乎就是條件反射的抗拒：“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
李來翠兒語帶央求的說道：“樑夏，別這樣！我和程楠商量好了，我們願意以死來求得你的寬恕！”
我冷笑着，刻薄道：“呵呵，你們兩個願意死一個？是你死還是程楠死呀？”
我壓根兒就不相信李來翠兒會去尋死。
我更不相信程楠會以死贖罪。
他那麼自私自利，爲了名譽和前程連何庭生都捨得出賣的膽小鬼自私鬼，又怎麼可能因爲我一句話了結性命？
這母子二人是在搭臺唱戲呢。
我若信了他們，我就是傻子了。
我冷臉看着李來翠兒：“李總你還是請回吧，你這樣糾纏我毫無意義！”
“樑夏！”
李來翠兒高舉着手機，在我面前慢慢跪了下去：“樑夏，求求你了，看在我兒子命不久矣的份兒上，你就滿足他這最後一個心願，和他說兩句吧！”
她能下跪，我挺意外的。
而更加讓我意外的，程楠難道真的要以死謝罪？
我伸手接過手機，放在耳邊聽了聽，那邊傳來程楠壓抑的低低哭泣聲。
可能是感覺到我的呼吸，程楠悲咽着說道：“樑夏，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也沒想到事情會弄成現在這樣，我現在很後悔，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可是我實在沒有勇氣面對你！”
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聽到程楠的聲音了。
此時，他的聲音讓我的思緒又回到了離婚之前，他的虛僞和陰毒，他的狠辣和殘忍，所有被我刻意隱藏不願想起的畫面，這時候都被他的聲音慢慢喚出。
我手腳冰涼，握着手機冷冷道：“別說這些沒用的！李來翠兒說你準備以死謝罪？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死？用什麼方法死？你希望我參加你的葬禮嗎？你希望你的墓碑前被擺上什麼花？”
我說這些話，是因爲心裡還有很多怨氣，想要拿話刺激刺激他，順便也出口氣。
沒想到，他居然十分認真的一一回答了。
“我早就沒了前程和未來，在這世上，也沒了我的立足之地，所以，我決定以死贖罪，求得你的寬恕與原諒！”
“……”我沒有說話，繼續聽他的下文。
他又道：“樑夏，其實，這些天我一直都在這家醫院，我一直想要當面向你道歉，可是我始終沒有站出來面對你的勇氣！”
我硬聲說：“這話你剛纔已經說過了，還有別的要說嗎？”
他稍微停頓了片刻，苦澀的聲音道：“樑夏，我這段時間挺痛苦的！現在好了，你終於給我指了一條明路，我也終於知道我應該何去何從了！”
伴隨着他說話的聲音，有呼呼風聲從手機裡面傳來，似乎……他正站在某個很高很高的地方。
我心裡突然有些發緊：“你現在在哪裡？”
程楠回答說道：“我就在這家醫院的34層！我會在這裡尋求解脫，樑夏，我葬禮的時候你能穿我們初見時候那條白底碎花的大擺長裙麼？”
他好像笑了笑，聲音更顯凝噎沉重：“還記得大一剛開學不久，我在校園裡面遇到穿着白色長裙的你，那一刻，我對你就已經驀然心動了……，只是好可惜呀，我是真的沒法喜歡上一個女人！我討厭女人，討厭女人的豐乳肥臀，討厭女人身上的體息體味兒，討厭女人的一切一切……，樑夏，如果你是個男人，那該有多好呀！”
這番話，我聽前面半截還有些傷感，可是聽到後來，真是有一種嗶了狗的感覺。
什麼叫我是男人就好了？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無可救藥？
我正不知道如何回話，程楠在電話裡面低低的輕嘆一聲：“好了樑夏，是時候說再見了！我們，葬禮上見！好希望能看到你穿着白裙子，捧着白玫瑰的樣子……”
話說到這裡，我隱約覺得事情有些嚴重了。
可是我張了張嘴，卻無法說出阻止的話。
前後只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我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個黑物從透明的窗前急墜而下，緊接着，砰一聲悶響遠遠傳來。
我再聽手中手機，已經嘟嘟嘟沒了反應。
很快，走廊上飛快跑過幾個安保人員，從我們身邊經過的時候，口中還用德語急聲說道：“有人跳樓了！快，快下去看看！”
我嚇得手腳冰冷，轉身看向一臉慘白的李來翠兒，顫聲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兒？程楠他……”
李來翠兒嘴脣顫抖，癟了癟，眼淚就掉了下來：“楠兒，我的楠兒吶……”
我眼前一黑，差點沒栽倒在地上。
程楠，就這樣從34層墜樓身亡了？
他真的就這樣死了？
我心裡如江河湖海那般洶涌的恨意突然沒了可以依附的地方，頓時傾斜顛覆，讓我一時分辨不清內心到底是悲還是喜。
身邊不停有人低呼：“天哪，真的有人跳樓了！”
“是從頂層34樓跳去的嗎？那肯定沒救了呀！”
“據說腦漿都摔出來了，慘得很……”
“嘖嘖，可惜了，看着還挺年輕的……”
我突然很想下去看看程楠，剛剛纔走了兩三步，身後傳來李來翠兒弱弱的聲音：“樑夏，程楠用這樣的方式謝罪，你可還算滿意？”
我頓時有一種雙手沾滿鮮血的感覺，訥訥的望着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李來翠兒臉色難看得很，一瞬間便彷彿蒼老了十歲。
甚至，我從她鬢角依稀看到了白髮的痕跡。
這一刻，我的心裡是不忍的。
我和她就這樣對視着，誰也沒有再說話。
她很痛苦，我的心裡也不好受。
我恨程楠，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挫骨揚灰的那種恨！
可是，我從沒想過我三言兩句，就將程楠逼上了34層的頂樓，更沒想到他在說了那番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居然就這樣咚一聲跳了下來。
現在，他死了，我的恨似乎也無所依存，慢慢消散了。
侯珊珊從走廊盡頭快步走來，遠遠便對我說道：“樑夏，有人跳樓你知道嗎？聽說還是個中國籍的年輕男子，咱們去看看吧！”
我正愁被李來翠兒纏着不能脫身，當下便答應道：“好！”
其實，我的心裡還是有那麼一絲絲疑惑的，始終不肯完全相信程楠就這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