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那件粉色的連衣裙,她沒有穿出來,因爲和她的運動鞋搭配起來顯得不倫不類,她沒有高跟鞋,她從不穿高跟鞋,一直穿的是那雙咬牙買回來的運動鞋。

那是一個灰濛濛的陰雨天,天空集了厚厚的一層烏雲,沉甸甸的,低低的壓下來,彷彿貼着頭頂,水汽氤氳,涼爽舒適,一副暴風雨欲來的前兆,幾聲炸雷過後,嘩啦啦的下起了傾盆大雨。

蔣鋮在和領導去了一趟縣城回來之後,給她拿過一雙白色水晶皮面的高跟鞋,鞋子小巧玲瓏穿在她的腳上剛好合適,中午午飯過後她急切地拿出那件連衣裙,穿上那雙高跟鞋,站在鏡子前欣賞自己的倩影,粉色的連衣裙襯着她白皙細膩的肌膚,臉龐顯得更加嬌豔嫵媚,清純甜美。

女爲悅己者容嘛,既然蔣鋮喜歡看她穿上這身衣服,她很樂意穿給他看,即使穿上這身衣服她覺得彆彆扭扭,而且她沒有穿過高跟鞋的腳咯的難受,她也樂意爲了他勉強自己。

黃娟和那倆個姑娘膩在蔣鋮的宿舍裡嘻嘻哈哈的聊天,只一牆之隔,那邊的笑鬧聲聽得清清楚楚。蔣鋮是這幾個女孩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雖然鎮上人人都知道她和蔣鋮在談戀愛,可是那幾個女孩依然對蔣鋮,大獻殷勤,虎視眈眈,一有空就圍在蔣鋮身邊,有時鬧得蔣鋮沒有時間寫稿件,只能插住門,躲在宿舍裡偷偷寫,她們當然也把她視爲眼中釘,肉中刺,她很少與她們聚在一起聊天,只有蔣鋮來她的宿舍時,她們也湊過來一羣人聚在一起,她不可避免的遭受她們的奚落,諷刺,這些她毫不理會,她知道不論她們怎樣,蔣鋮都是她的,在這一點上她尤爲自信,她反而歡迎她們過來,那樣他們獨處的機會就會少一些,她擔心自己那一天把持不住了會提前做了蔣鋮的老婆,所以對她們的冷嘲熱諷她置之不理,報之以輕蔑的微笑。

她呆立在鏡子前,被自己的美麗迷住了,突然門嘩啦一聲猛地被推開,她驚了一嚇,是黃娟回來午休呢,黃娟看着她穿着這麼一身衣服癡站在鏡子前,臉上立刻顯出憤怒,妒忌的神色,輕蔑的陰陽怪氣地嘲諷道:“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自我欣賞呢,哎呦,從哪兒弄來這麼一身地攤貨,得意個什麼勁兒,真是什麼馬配什麼鞍!不上檔次!”

說完得意的";哼,哼“冷笑了倆聲,坐在牀頭,拿起擺在牀頭桌上的一面小鏡子,左右,仔細地瞧她那張五顏六色的臉,瞧完,又往嘴脣上塗了一層口紅。

她輕蔑地看着黃娟,壓抑着洶涌的怒氣,她已經忍了她很久了,此刻她很想給她點教訓嚐嚐,她平靜的揶揄道:”你知道什麼叫上檔次?你以爲你包裹了幾千元的衣服你就上檔次了嗎?哈.....哈......哈!我告訴你,任何物質的東西都提升不了人的檔次,我聽說,那些做二奶賣笑的人,一個揹包就上萬元,難道你認爲她們比你上檔次嗎?你得意什麼,如果沒有你那個當副縣長的老子,你就是草包一個!“

黃娟立刻怒氣衝衝的”呼!”地一下站了起來,憤怒的扔掉手裡的鏡子,嚓啦一聲,鏡子摔得粉碎,她上前倆步,直逼過來,她以爲她要來抓自己的臉,本能地後退了幾步,絆倒在身後的沙發裡,黃娟站在她的面前,氣得渾身發抖,胸脯劇烈地起伏着,嘴脣哆嗦着想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然後扭頭倒在牀上,趴下哇哇地哭了起來,她驚詫地看着黃娟,她沒想到她的幾句話竟然讓這個平時強勢的像潑婦一般的女孩哭的這麼傷心,她看着黃娟哭泣着聳動着的雙肩,突然,覺得自己的話是不是說的太過了,心裡自責愧疚起來,彷彿是她錯了,可是又撇不開面子安慰她,此時外面的暴雨已經停了,她想,躲出去散散心吧,反正她們的關係夠差了,就由她去吧。

她起身出去,雨已停了,只偶爾零星飄着幾滴雨點,空氣清新涼爽,非常舒適。她朝鎮政府大院北邊她往常散步的那片開闊的空地走去。

這裡的沙壤土滲水性極強,地面已溼硬,腳不粘泥,比平時少了一些浮土,特別好走,她雖然穿着高跟鞋,可是一點都不礙事,她腳步輕快心情異常舒暢地朝那片空地走去。

今年雨水充沛,隔三差五的下一次雨,這片空曠的土地上種上了成片成片的蕎麥,此時正值蕎麥花開,大片大片的蕎麥花連成一片,點綴在這荒漠一般的大地上猶如萬綠叢中一點紅,非常醒目,非常壯觀,一眼望去,如涌動着的白色海洋。雨水盪滌過後的花兒更顯嬌豔欲滴,純淨潔白的蕎麥花覆蓋在淡紅的莖,綠色的葉上,在清風的吹拂下如成羣的白蝴蝶,翻飛飄舞,走在其中,彷彿置身瓊波碧浪之中。

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 她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沉醉在腳下的瓊波雪浪之中,彷彿自己也隨花兒翩翩起舞,心裡不住地讚歎,哦!好美的蕎麥花阿,她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美景了。

突然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回頭看了看,是蔣鋮,蔣鋮正饒有興致,笑眯眯的打量着她,彷彿她也是這美景的一部分。

“你怎麼也在這兒?”她驚喜的問道。

他笑着說:“我怎麼不能在這兒?我在這兒已經有一陣子了,你都沒有發現我。“

她笑了笑說:“你不午休嗎?”

“你們那邊吵鬧的我怎麼午休?是誰摔東西了?是不是黃娟又爲難你了?”

“沒有,她哭了。”她淡淡地說道。

“哦?她怎麼會哭,我覺得應該是你哭了纔對。”蔣鋮笑道。

“爲什麼你這麼認爲,我很懦弱嗎?”她眼望前方冷冷說道。

“不,你很善良,爲什麼吵架?”

“沒有吵架,我只是回敬了她幾句,沒想到她就哭了。”她平靜地說道。

“哈哈,你真是太厲害了吧,把黃娟這樣的人都能說哭,”蔣鋮笑着說道。

“是嗎?那你是不是要對我刮目相看,從新認識了?”她轉過頭來看着他的眼睛說道。

他輕輕的將她擁入懷中,笑着說:“小傻子,你說話總是這麼尖刻。”

“我太瞭解你了,我知道她們總是嘲諷你,你一直隱忍着,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你早應該回敬她們了。”

“我們不談她們了,你今天好美啊,站在這裡就像仙女下凡,”他低下頭來,將額頭抵着她的額頭,笑眯眯的說。

她心裡突然涌過一種複雜的感情,她盯着他的眼睛問:“如果我不美,你還會愛我嗎?”

“小傻子,你怎麼盡問這麼傻的問題,不論你怎樣,我都愛你。”

“那你知道我心裡在想些什麼嗎?”

“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成天憂心忡忡的,忘記那些煩惱吧,對於我們無力改變的事情,就順其自然吧。”

她掙開他的懷抱,邊走邊感傷的說:“還有一些事情也在困擾着我,我總覺得我所做的事情沒有一點意義,我有滿腔的熱情卻不知道該拋灑在那裡。”

“爲什麼沒意義?”

";你對所做的這一切,你對你所處的環境,就沒有一點想法嗎,你從來沒有懷疑過嗎?”

“有一句話叫,存在就是合理的,我相信這是真理,我只要朝着我的目標不懈的努力就可以了,我絕不拿胡思亂想來困擾自己。”

“你是說我在胡思亂想了?”

“是的,我總覺得你滿肚子的不合時宜。”

“我的確有好多看不慣的事情,我的確有好多想法,可是這不應該嗎?”

“你像魯迅筆下的狂人。”他哈哈的笑了笑說。

“那你就是魯迅筆下的阿Q了“她也笑着隨口說道。

“人其實有點阿Q精神不完全是壞事,自從阿Q誕生以來,人們一直在批判阿Q,我倒覺得人有點阿Q精神至少不會死鑽牛角尖,至少不會走極端。”他頑皮地笑着說道。

"; 哈哈哈";她大笑一聲說:“我第一次聽到這麼新鮮的論調。”

她 接着又說,“也許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她突然想起那天王大龍在計生辦被喬書記當着衆人的面訓了一頓,她想起那情景不由得竊笑。

蔣鋮看了看她笑着說:“偷笑什麼呢你?”

今年計劃生育工作半年檢查時,有一個村婦不小心說漏了嘴,差點供出一個計劃外超生戶,檢查組網開一面,沒有追查,但影響了本鎮考覈的分數,排名最末,喬書記競選副縣長的事也受到了影響,那天喬書記一臉陰沉的到處找李副鎮長,走到計生辦大辦公室時正好趕上王大龍在燙安鈉鉀,大龍見被領導撞見,很是尷尬,其實是大龍那天背運,正好遇見領導生氣,這事如果在平時,根本不算一回事。大龍竟然嬉笑着請喬書記燙安鈉鉀,喬書記氣急敗壞地把大龍的安鈉鉀及那些傢什統統的仍在地上,踩了個稀巴爛,狠狠的訓了大龍一翻,大龍面紅耳赤地垂首侍立,大氣不敢出一聲。她剛纔是想起這事不由得發笑。

她笑着對蔣鋮說:“我在笑那些拍馬屁一不留神拍到馬胯上的人,午夜夢迴時想起這事,如果沒有點阿Q精神豈不羞臊而死。”

蔣鋮一隻胳膊伸過來攬着她的腰,笑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這麼好的美景,我們盡說這些無聊的事,豈不辜負了這美景?”

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低頭曖昧的說:“你今天真的好美。”

然後捧起她的臉深情的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