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訣、心訣你清醒一點, 看清我們是誰,我是郭果啊!”
從黑暗中再次睜眼,唐心訣看到了淚流滿面的郭果。
她的手依舊停留在對方眉心, 下一秒就要按碎那層薄薄的保護罩, 而郭果還在淒厲地試圖喚醒她的良知。
……看起來, 這居然還是一個循環。
而與上一次速戰速決的慘案相比, 這次似乎發生了一些改變。
——比如, 此刻唐心訣的心中並沒再冒出挖眼睛的衝動,也沒有產生那些冷漠殘忍的念頭。
她試着收回手,手臂順從地放下。郭果見狀一怔, 目光透出驚喜:
“心訣,你, 你恢復正常了?”
唐心訣沒有直接回答, 她環視四周, 從濃稠的黑暗裡看出了一些輪廓。
這似乎是一間荒廢許久的水房,機器上蒙着灰塵和不知名的黑色粘液。房間邊緣被掩沒在黑暗中, 看不見更多景象。
但僅從水房構造來看,不像是教學樓的小型熱水房,更像是宿舍樓裡與洗衣區相連的空間。
將這些信息都記在心裡。另一邊郭果又呼喚了她好幾聲,唐心訣便轉頭問:“之前發生了什麼?”
她被填充的片段記憶中,只有對郭果下手的畫面和自己[內心]的想法。前因後果俱是一片空白。
在這雲山霧罩的情節中, 她更想知道譬如時間線這樣最清楚的信息。
郭果猶豫了一下, 沒有選擇立刻逃跑, 還是如實說道:
“你忘記了嗎, 今天是我們約定好出來探索的日子。本來我們想趁這個機會, 讓你和晚晴把話說開,解除誤會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 你剛纔一到了一樓水房就突然對我出手!”
她還有些驚魂未定:“是不是鬼怪在這裡留了氣息,又把你影響到了?那我們還是趕緊上去……”
她還沒能把話說完,就驚懼地睜大雙眼:
剛剛纔恢復了正常的唐心訣,現在卻又猝然伸出手,扼住了她的脖頸!
[嘻嘻,這還不夠。]
聽着內心重新出現的聲音,唐心訣看着自己的手再次動作,將郭果的天眼生生挖了出來。
剛纔的清醒和自控彷彿只是短暫的錯覺,第二次循環的殺戮再次開始,每一個環節都與上次嚴絲合縫地重合:
襲擊郭果、打傷過來救人的張遊和晚晴,開嘲諷,被反諷……
當流程走到被張遊諷刺的環節時,唐心訣感覺自己的動作微妙地頓了一下。
張遊劇烈咳嗽着,充血的眼睛裡毫無即將死亡的懼意,只充斥着濃濃的嘲意:
“我反而覺得,你自以爲是的樣子,很……”
“不許說!”
這次,唐心訣聽到自己厲聲打斷對方,先一步嘲諷道:“你們這種沒有經歷過任何磨礪和痛苦,活在溫室裡的廢物們,就算死了也只是地底籍籍無名的養料。讓你們活到現在已經是規則最大的錯誤,誰給你的信心和我對抗?”
她的每一個字都動用了精神力壓迫,在對方的識海里摧枯拉朽。
張遊又咳出一口血,卻只是搖頭:“因爲……我是人啊。”
“人既然活着,就會有死的那一天。無論是生老病死,還是在遊戲裡被殺死,都只是生命結束了而已。難道你殺了我,我的命會讓你更高貴嗎?會給你增加一條生命嗎?”
張遊甚至在嚥氣之前,神情還似笑非笑:
“……同學,生死不由人啊。”
唐心訣陡然沉靜下來。
這段話像啓動了某個開關,雖然沒有聲音,卻讓她感受到心底瘋漲的暴躁怒意,彷彿下一秒就要掙破身軀的束縛,將整片空間燃燒成灰燼!
但是和上次循環一樣,場中已經沒有能供她再發泄的人了。
拖着這股無處發泄的躁鬱,當那束光再次照進來,郭果站在山洞入口的時候,唐心訣身體想也不想就揚起武器,殺氣橫溢的攻擊便衝向了郭果!
剛看到這一幕的郭果:“???!!!”
但攻擊還沒落到她身上,就像被某種無形的屏障抹消一般,什麼都沒有發生。郭果還是毫髮無損地站在原地。
“原來是這樣。”
身體控制權再次短暫回籠的瞬間,唐心訣不禁失笑:“你只能讓我體驗[未來],卻不能改變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這就是幻境成立的根基,對嗎?”
[……]
那道聲音沒有回答。
雖然它的存在形式是內心無時無刻的念頭,真實到幾乎無法與自己的心理活動相區分,但唐心訣還是能精準捕捉到它沉默的瞬間,平和而又不失禮貌地讓對方破防: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繼續開始第三次循環,讓我再次親自體驗自己消滅室友的過程,感受自己冷漠殘忍的想法,周而復始,直到它徹底植入我的意識爲止?”
[……]
“但是目前看來,這套花了大功夫的遊戲環節裡,你卻連一個炮灰都說不過,未免有點太拉胯了吧?”
後面的話唐心訣甚至不需要再說出來。顯而易見,對方原本設計好的效果,肯定不是現在這樣的。
四周黑暗又開始翻滾濃稠,在又一次吞沒她之前,唐心訣卻感覺腦海有某種力量微微閃爍,黑暗便停止了移動。
[……嘻嘻,我也很好奇,同生共死的隊友就這麼死在手中,可你卻依然無動於衷。究竟是你掩飾得夠好,還是本質上,你就是這樣一個冷血的人呢?]
[正視你內心的想法,你真的不渴望無上的力量和地位嗎?親手解決掉累贅,徹底釋放本性的那一瞬間,你就沒有一絲輕鬆和喜悅嗎?]
[看看這一切吧,這是不久必定會發生的未來,無論你怎麼努力都無法避免。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不會去做一件沒有成功率的事。當然,你也不需要去抵抗命運,只要一點點接受它,接受你真實的自己……]
這道聲音與唐心訣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但隨着它開始試圖引導唐心訣的思維,就隱隱露出陌生的扭曲感。
唐心訣靜靜聽着,像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能無言沉默。
心底的聲音也明顯露出笑意,繼續趁熱打鐵:
[不過有一點你猜對了,這裡的時間是無限的,你還有很多很多次機會看到真實的自己,不是嗎?]
“你說得很努力,雖然廢話連篇且只有一個宗旨,就是勸我不要做人了。”唐心訣忽然開口:“但是,關你屁事?”
[?]
在對方一瞬的錯愕中,她又短暫奪回了身體控制權,擡起頭看向無窮無盡的黑暗,彷彿在和裡面的某雙眼睛對視:
“你們的世界,我曾見過無數次,這種恐嚇與引誘也聽了無數次。但每次天亮夢醒,我睜開眼睛後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關你屁事。”
“怎麼樣,這句話是不是很熟悉,好像已經聽過了一次?”
唐心訣也輕輕微笑起來:
“距離我們上次見面你勸我棄人當鬼已經過了很久,沒想到現在還是不忘初心啊,李小雨同學。”
*
被洗腦是不可能的,從心中狠毒“念頭”出現的一刻,唐心訣就意識到,她大概率被鬼怪佔據了一部分意識。
這相當於和鬼怪共享同一個大腦和靈魂,被侵蝕到這種程度,人離擡棺也沒多遠了。但她並不認爲自己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很有可能仍是幻境在影響她。
而這位聲音來源,之所以只能躲在她的身體裡cos本體,原因也十分明顯:受某種限制,對方並不能直接出面動手。
否則還需要在這裡不停洗腦她“做人沒意思”麼——直接殺了她,她不就只能被迫當鬼了?
那道聲音又一次沉默了很久,久到唐心訣以爲對方直接拂袖離去了,它才突然爽快承認:
[好久不見,你猜的還是那麼準。看來我說的沒錯,我們果然是同類。哪怕在這個破幻境裡面,哪怕你實際已經被封印了能力,也依舊可以感應出我的氣息。]
“不,你想多了。”
唐心訣客客氣氣地反駁:“是因爲我遇到的所有鬼怪之中,像個傳銷頭子一樣這麼殷切想拉我入夥,話術還這麼呆板低級的,只有你一個。”
她甚至不需要套話,對方就已經在傳銷洗腦的過程中,把特點透露得清清楚楚。
當然,也要感謝“張遊”在兩次循環裡的精準嘲諷,才促使李小雨這麼快就破防。
“但即便如此,我給你的回答還是一樣:關你屁事,你算哪位?”
只要現實還存在,噩夢就總會醒來,比起在虛幻中永墮黑暗,她寧願痛苦地活着。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沒有別人操控的餘地。
“我就算沉入地底,也永遠是人類。而就算你再得到一次做人的機會,還能回去嗎?當我的同類,你配嗎?”
李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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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或許還想說出什麼臺詞,也可能受限於鬼怪的腦容量和環境,只能眼睜睜看着黑暗再次流動,沿着設定好的流程,再次吞沒了唐心訣。
……
“心訣、心訣你清醒一點!”
第三次循環開始,又伴隨着一句已經讓唐心訣逐漸開始習慣的話音,她睜開眼睛。
但這一回,心中那道充滿惡意的念頭纔剛剛有出現的趨勢,她就發現了一抹異樣:
“李小雨走了,你是新換上來的。”
[???]
它還什麼都沒幹啊!
“不說話,不直接控制我,說明你很謹慎。大概也比較瞭解我,我們之間碰過面……甚至很可能也交過手。”
反覆循環的確會令人厭煩,唐心訣不想再重複表演,徑直開門見山:
“是你自己說,還是讓我來猜一猜,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