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訣本以爲在這個副本里, 自己情緒已經不會有更大的起伏了。
但在看到郭果被挖走眼睛的瞬間，一股凜冽殺意猛然衝上心頭，她也終於明白了鄭晚晴憤怒的原因。
布先生這邊引發的連鎖反應或許是無心之失, 但郭果所遇到的幻覺陷阱, 根本不是美食街內混沌的惡意……而是目標明確、有備而來的鬼怪！
鄭晚晴咬着牙抹掉臉上的血：“我記得她被抓走的方向, 但這裡的街道會自己移動改變位置。”
直覺告訴她, 就是這些擺放着食物的攤位搞的鬼。所以她一路上只能不斷破壞這些攤位的邊邊角角, 保證它既不需要賠錢又能失去迷惑效果。
隨着唐心訣的匯合，這一難度終於消失。無需再多說，兩人繼續沿着布先生給出的捷徑方法向前走, 很快又看到了一個人影。
十步開外，張遊也同時敏銳地轉過頭, 發現了兩人。
“我需要確定你們的身份。”
張遊沒有第一時間趕過來, 而是站在原地冷靜開口。
無人提出異議, 唐心訣二話不說就釋放出精神力，將張遊拉入了606的腦海聊天羣。
感受到熟悉的力量, 張遊嚴肅的表情稍稍放鬆，她也抽出了自己的魔法賬本，但展示的不是嵌在裡面的技能卡，而是寫在紙張上密密麻麻的字跡：
“9月11日，寢室食物支出爲……其中損耗佔比15%, 損耗原因：唐心訣強行做麻辣雞爪拌酸奶, 食材被抵制後棄用……”
唐心訣：“……不用再翻了, 我可以確定你的身份了。”
張遊簡潔地點點頭, 卻繼續開口：“但是你們的證明還不夠。”
鄭晚晴有點不可置信：“我的證明還不夠嗎？”
難道她的金屬手臂還可以被冒充？
轉念之間,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難道你也看見了……”
張遊眸光微動，接過下半句話：“那個帶走郭果的幻象, 沒錯，你們也看到了？”
在那個幻象裡，有一模一樣的她們“三人”，不僅完美掩藏了鬼怪氣息，音容動作也幾乎和真人沒有任何區別。
就連她也不敢保證，如果是自己站在郭果的位置，能不能分辨出虛實真假。
現在不是詳細解釋的時候，唐心訣抽出馬桶搋，充滿塑料感的杆子敲在攤位檯面上，卻響起了金屬交擊的清脆碰撞聲，攤位上凝聚的霧氣隨之忙不迭散開，四周空氣爲之一肅。
馬桶搋子看起來也很不喜歡這些外貌精緻的食物，不滿地吐出一道清澈水流，水漬濺過的地方，連裝盤的肉塊上都蔓延開寸寸黑斑。
至此，張遊才深深一點頭放下所有戒備，露出一絲疲色：“你們找到郭果的位置了嗎？”
唐心訣感受着精神鏈接裡空蕩蕩的那一角：“目前還沒有，但我想，她應該不遠了。”
*
人心底的慾望是無限的，但娛樂場的內存面積是有限的。
她們進來至今，腳步丈量出路程最長的美食街，靠的也主要是不斷改變內部結構，以給人一種沒有盡頭的錯覺。
當這種變幻被破解，附在上面的大部分迷障也不攻自破。三人越往前走，空氣就越清晰正常。
APP狀態欄內，只有郭果的血條還在持續下降，像是正在經歷劇烈又漫長的掙扎，逐漸逼近紅色的危險區間。
鄭晚晴突然出聲：“我好像聽到郭果聲音了！”
她飛快伸手指向一個方向，已經做好了下一秒就進入戰鬥的準備。
但唐心訣沿之看去卻什麼都沒看見，耳畔裡也沒傳入任何聲音。
張遊也是同樣，她蹙眉確認道：“你聽到的是什麼？”
“呼救聲，還在喊我們的名字……”鄭晚晴下意識回答，旋即意識到它真實的可能性並不高。
除非她和郭果有什麼特殊連接，否則沒可能比唐心訣更快捕捉到對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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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遊並不意外，事實上，她在之前所有副本里被鬼怪幻象試圖欺騙的次數，都沒有剛纔五分鐘內出現的多。
這也是爲什麼，她要對碰面的唐心訣二人警惕到反覆驗證。
“別太着急，越着急就越容易失神。”張遊抽出一張技能卡拍入空中，三人腦海裡的焦灼混沌感立時消解不少，思維變得更加冷靜。
唐心訣觀察前方，狹窄的街道已經隱隱能看到出口，她們最後一名室友卻還是不見蹤影。
“我的精神力還是檢測不出果果的位置。或許到了這一步，僅靠我們的五感已經不起作用。”
她再次喚醒手機屏幕：“人力不足時，就只能看看[科技]的力量了。”
自從她們爬下井蓋進入娛樂場，手機的“信號”就直線走低。在美食街走散之後更是一度掉到谷底，寢室內部的通訊電話自然無法撥出。
但它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現在我們三人匯合，彼此之間的信號恢復到可以撥通的程度，就說明它與距離密切相關。”
唐心訣用最基礎的方式，將手機分別高高舉起，再逐漸移動到靠近地面，能看到信號格從低到高緩緩推進了一格。
“如果信號顯示的沒錯，果果的位置應該比我們要低一些。”
鄭晚晴第一反應是掀攤鋪：“她被藏在桌面下？”
啪嗒。唐心訣將手機平貼在地面上。
與此同時，[聯繫人郭果]下方的信號也達到了一路走來的最高點。
“不，比那更低。”
三分鐘後，她們停在兩座攤面中間，撥開茂密的雜草，一個圓形井蓋出現在三人面前。
掀開井蓋的瞬間，撥號鍵亮了起來。
等待接通的過程十分漫長，三人決定讓張遊在井外守候，唐心訣與鄭晚晴則先行鑽入井中，沿着黑暗的甬道向下攀爬，尋找郭果的痕跡。
大約下了十米左右深，手機另一端傳來叮地聲響，電話接通了。
“心訣……”郭果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似乎正在勉強維持自己的意識：“不、不要過來，你們先離開，這是陷阱……”
話音未落，通訊突然被掐斷。郭果急迫想要說出的話和驚呼聲也在另一端戛然而止。
但同一瞬間，唐心訣的精神力也跨越稀薄的信號捕捉到對面，將對方的意識納入懷中。
“沒關係，我們找到你了。”
***
她們早就猜測出，郭果被幻象襲擊的畫面，或許同時也是攻擊者給她們三人留下的誘餌。
否則在迷障重重的美食街內，怎麼會這麼巧讓張遊和鄭晚晴都同時看見了這一幕？
無論背後的鬼怪是誰，它或者它們的目的都很明確，就是將606全部吸引過去，再一網打盡。
郭果的意識在精神鏈接裡甦醒，證實了她們的猜測。
“它們用一個很可怕的幻象控制住了我，然後從我身體裡好像拿走了什麼東西，我就沒辦法再用任何異能和道具了……現在我被綁在一個，一個特別小的房間……”
因爲過於虛弱，郭果的思緒還有些混沌，她艱難地尋找措辭：“就，哈利波特小時候住的那個地方，你們記不記得……”
唐心訣：“樓梯下的儲藏間？”
“對，就是這裡，我頭頂還有很多蜘蛛，它們到處亂爬，不，等等，這些不是蜘蛛……有人來了！”
一瞬間，極度的恐懼感透過精神鏈接傳遞到唐鄭兩人的感官裡，她們心頭一凜。鄭晚晴險些就要對井道壁直接動手，被唐心訣攔住：
“郭果不是心理上的害怕，這應該是她的生理反應，鬼怪壓制了她的能力。”
現在的郭果應該就像遊戲降臨之前，她們還是普通大學生時的狀態。即便心理已經有了準備，但在那種情況下換作任何一個人直面大學城裡的鬼怪，都會因爲物種的巨大差異，被迫感受到生命本能的恐怖壓迫。
她們繼續向下，與郭果意識間的感應也愈發清晰，遙遙爲她們指引着方向。
過了須臾，識海中，郭果的聲音重新響起，只是聽起來更加虛弱：
“太、太好了，這次我終於知道它們剛纔幹什麼了。”
原來自從她被綁走，記憶就陷入時斷時續的狀態，每次與鬼怪的正面接觸都會失去記憶，既不知道鬼怪做了什麼，也沒辦法向唐心訣幾人轉述。
但這次，她語氣充滿慶幸：“因爲這次，它們拿走了我兩條手臂。”
就算她記憶再斷片，看到自己手臂橫空消失的時候，也不可能還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麼。
“雖然我不知道它們拿去幹什麼，但是大概率可能是要吃了，對了訣神，你能不能定位到我四肢的位置，這樣沒準就能避開它們的行動軌跡……心訣？晚晴？”
精神通訊那邊是片刻的沉默，唐心訣再次開口時平靜得近乎詭異：“沒事，我剛剛讓晚晴冷靜了一下。”
“……那，訣神你是不是也要冷靜一下？我其實真的沒事，除了感覺體重飄輕以外一點都不疼……”
郭果被對方聲音裡的殺氣浸得打了個哆嗦，不知道爲什麼，此刻唐心訣給她的感覺驀然和鬼怪出手的剎那重疊了，甚至意外激出了她的一絲記憶：
“啊！等下，我想起來了，拿走我手臂的是個兩米高的男人，不，男鬼怪。它雙腿特別長，但是腦袋上卻是一顆老頭的頭，還沒有手臂！！”
“謝謝，我想我也看到它了。”
撐着兩側牆壁，唐心訣無聲落地。在她面前一扇半透明的玻璃門後，完全符合郭果描述的畸形身影正站在門前，混濁昏黃的眼球直勾勾盯着她。